伴隨聲音響起。


    道順方丈在人群中掃視一眼,目光很快便鎖定在兩人身上。


    一人身穿白褂,氣輕神清,給人若有若無之感,另一人則自然隨意,不認真去看,甚至會下意識無視此人。


    就是不曉得這兩人誰是李慕玄。


    正此時。


    李慕玄上前,拱手作揖道:“晚輩李慕玄,見過前輩。”


    “誒,不必多禮。”道順方丈慈眉善目道:“我與汝師乃是故舊,剛就覺得你與左道友如出一轍,隻是因為沒有見過,怕鬧烏龍,這才多次一問。”


    這話自然有客套的成分。


    不過要說像,也是真的,隻是旁邊另外一個更像罷了。


    空明則咂了咂嘴。


    很想說一句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倘若不是李慕玄的修為和傳聞,就算是左若童親至,你也未必會特地趕來,不過話雖怎麽說,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誇徒弟像師父。


    甭管是不是真的,這時跳出來陰陽怪氣,隻會讓所有人都難堪。


    於是空明當即轉移話題。


    “辛苦師兄來此一趟,不過人你已經見了,話也已經說了。”


    “若是無事,還請改日再來,師弟等下要跟小道長探討佛理,恐怕沒空跟師兄敘舊,更沒空招待師兄你。”


    東林、西林兩寺同宗同源。


    所以古往今來,兩寺的僧人一直都是以師兄弟相稱。


    不過親兄弟尚且得明算賬。


    更遑論師兄弟了。


    “是嗎?”


    道順聞言,像是聽不懂其中的弦外之音,開口說道。


    “探討佛理?那太好了。”


    “東林、西林雖近,但為兄一年也難得上你這來一次,如今正好趕上李道長前來問法,咱們不妨一同探討,為兄自忖在佛理上,還是有些感悟的。”


    “我這廟小,可沒準備你的齋飯。”


    “無妨,東林、西林不過相隔幾裏,老衲這就遣弟子跑一趟。”


    說到這,道順淡淡一笑道:“當然,諸位也可同老衲返迴東林,我東林寺雖談不上大廟,但齋飯還是供養的起,更別說探討佛理,在那探討不是探。”


    “李小友,你意下如何?”


    “多謝前輩好意。”


    李慕玄說道:“空明前輩已經命人做飯、打掃廂房,晚輩也已應下。”


    “這樣嗎?”道順眼中閃過幾分惋惜,一步慢,步步慢,不過還好自己趕上了,否則指不定已經在傳法。


    隨即,他扭頭看向身旁弟子。


    “去打幾份齋飯來。”


    “是!”


    東林寺弟子當即點頭,馬不停蹄的朝本家方向跑去。


    而對於方丈的決定,他們也不覺得奇怪,畢竟雖然是方外之人,但也不是兩耳不聞窗外事,更別說這幾年李慕玄不染仙人的名頭,江湖上有誰不知?


    空明對此則是咬牙切齒,自己何時答應你在這裏用飯了?


    就算齋飯是伱們自家的。


    可場子是我的!


    然而,還未等他開口,就聽道順方丈說道:“空明啊,莫要站著了。”


    “既是討論佛理,自然得擇一靜僻之處。”


    空明聞言,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我沒趕你走就不錯了,你還吩咐起我來了,真當你是我師兄,西林寺是你家?


    不過話雖如此說。


    麵對這種厚顏無恥之徒,他一時半會還真不曉得該說什麽好。


    畢竟對方此前讓自己在寺門口擺攤。


    想到這。


    空明隻能捏著鼻子答應下來。


    “本來是這麽想的,但這不師兄你來了,一時打岔忘記了嗎。”


    說著,他看向李慕玄道:“小道長若是無事,現在便隨老衲進佛塔,裏麵乃是我西林寺曆來傳法之地。”


    “多謝前輩。”


    李慕玄聞言拱手行禮。


    無根生見狀,心中不由感歎,不染在正道的名聲可謂如日中天。


    眼下雙方不過才剛見麵沒多久。


    就馬上要傳法。


    這事哪怕是放在左若童身上,那也是想都不敢想的。


    但話又說迴來,麵對這麽一個極有可能成佛作祖,羽化飛升之人,恐怕任誰都想結下善緣,當然,這也是不染的人品確實可靠。


    至少迄今為止。


    那些傳他法門的門派都無任何損傷,甚至還因此獲益。


    這不是行走的機緣是什麽?


    心念間。


    空明方丈的聲音響起。


    “敢問這位道長師承何派?若是不嫌棄,可一同進塔。”


    “多謝大師好意。”


    無根生擺手拒絕道:“晚輩無門無派,就一平平無奇的山野之人。”


    “對佛理一竅不通,還是免了吧。”


    “無門無派?”空明微眯著眼睛,笑道:“無妨,既然你能跟李道長同行,想來也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徒。”


    “況且我們這也隻是聚在一起探討,又不是要分個高下。”


    “坐在旁邊權且聽之也無不可。”


    “這”


    無根生目光變得古怪。


    某種意義上來說,自己確實就是大奸大惡之徒。


    隨即,他目光看向不染,卻見對方一言不發,顯然是隨自己心意,想到這,無根生也就沒有再推脫了。


    畢竟這兩寺方丈。


    乃是淨土宗一脈的兩大頂梁柱,聽一下總歸對修行有益。


    說來,還是托了不染的福。


    如此想著。


    無根生點頭答應下來,“方丈您都如此說了,晚輩卻之不恭。”


    聞言,空明的老臉上露出一抹笑意,他淨土之法與其他法門不同,全在於‘願力’二字,換而言之,修禪宗的可能不信佛,但淨土宗的卻是一定。


    若是這位青年才俊能聽進去。


    從此皈依我佛,正好可解了他西林寺後繼無人的危機。


    而東林的道順方丈看到這一幕,並未多說什麽,也沒再動搶人的心思,畢竟善緣可以共享,但要斷人香火,空明怕是得找自己拚命。


    心念間。


    幾人沒有多言。


    李慕玄和無根生隨空明進到佛塔,陸瑾和端木瑛則在外麵遊玩。


    很快,一行四人進到塔內,裏麵空間並不大,也就十幾平的模樣,四周還擺放著數尊神態各異的佛像。


    不過這也是老建築的特點。


    一來是建築水平,像這種七層高塔,太大了容易倒塌。


    二來就是受風水炁局之學的影響。


    古人講究藏風納氣,認為屋內麵積如果太大,不利於聚炁,會加速炁的消耗,對人的身心健康有害。


    所以不管是袇房,還是靜修的地方,屋內空間都很狹窄。


    思索間。


    李慕玄眼眸閃過一道精光。


    目之所及,隻見周圍佛像綻放淡金色的光芒,給人一種心神安寧之感。


    “兩位小友請坐。”這時,道順方丈熟稔的找了個蒲團坐下,眼中閃過幾分緬懷,顯然這地方他來過不少次。


    空明則是抽了抽嘴角。


    但也未計較。


    要是論佛法修為,自己可能勝對方一籌,但做方丈自己差遠了。


    至少在臉皮上就不如對方。


    “嗯。”


    李慕玄點頭應了一聲。


    隨後,待到四人分坐四方後,空明方丈搶先開口。


    “南無阿彌陀佛,說來我淨土宗之修行,於修行界而言也不算什麽秘密,就是在心中默念阿彌陀佛四字。”


    “對我佛的信仰越是虔誠,修為也就越高,願力也就越強。”


    “而所謂願力。”


    “倒也並非什麽晦澀難懂的東西。”


    說到這,道順接過話來:“在佛學中,有自力、他力之說。”


    “自力既是戒定慧三學,如禪宗、天台宗等,包括你們道門在內,其實修的都是自力,認為憑借己身之力,就可超凡入聖,進到佛陀之境。”


    所謂戒定慧三學,其實也很簡單。


    戒為戒律,通過持戒來完善自身道德;定為禪定,讓人內心平靜;慧為智慧,讓人能斷除煩惱,斷惑證理。


    也就有人將這稱為八支聖道。


    正見、正思惟,正語、正業、正命,正精進、正念和正定。


    而對於自力。


    道順並沒有多談,畢竟淨土宗雖然也有兼修自力的,但仍以他力為重。


    隨即,道順繼續言道:“人有利鈍之分,修自力者,非大毅力、大智慧不可成聖,而我淨土法門修他力法門,三根普被,利鈍全收!”


    “為防字多難念,信者隻需念阿彌陀佛四字即可。”


    “無論是大聲念,小聲念,金剛念,還是在心中默念,隻要口裏念得清清楚楚,耳中聽得清清楚楚。”


    “如此,則心不外馳,妄想漸息,佛念漸純,功德最大。”


    “每念一聲,則修為精純一分!”


    李慕玄點了點頭,這也是為何佛門當中,淨土宗信徒最多的原因。


    因為修行門檻實在是太低了。


    至於作用嘛。


    其實在他看來,不論是念阿彌陀佛,還是念奇變偶不變。


    最重要的是內心虔誠,這個誠表麵看上去是對佛祖,但其實是對自己,畢竟是否誠心所念自身最為清楚。


    而一個人若是能做到持之以恆的誠於己。


    念字時心無雜念。


    那麽無論常人,還是修行者,至少在念這字時內心會平靜下來。


    正想著,空明開口說道:“其實念什麽無所謂,隻是佛祖寶相莊嚴,信眾在念時會心生敬重,不做雜思妄想。”


    “此外,這法門雖說什麽根器都能修,但對上根器而言,輪速太慢。”


    “就跟你們的打坐靜修差不多。”


    說罷,他從袖中掏出一本經文,言道:“此乃我西林秘法。”


    “淨土有三經,乃淨土宗之根本,分別是《佛說無量壽經》、《佛說觀無量壽佛經》、《佛說阿彌陀經》。”


    “其中以《佛說無量壽經》為最,”


    “這篇經文便是由此經推衍而出,講究攝生三願。”


    “分別是第十九願,設我得佛,十方眾生,發菩提心,修諸功德,至心發願,欲生我國,臨壽終時,假令不與大眾圍繞,現其人前者,不取正覺。”


    “第二十願.”


    “第十八願.”


    “這三願又稱為信願行,以深信、切願、力行為要。”


    說到這,一旁的道順搖了搖頭道:“信願行乃我淨土宗要門,但此法若是一旦理解偏差,就容易墜入魔道。”


    “比如倭島的一向宗。”


    “他們就隻以信為首要,排除了願和行,神化了彌陀佛。”


    李慕玄聞言,點頭說道:“晚輩曾同一向宗的住持交過手,他們之修行,講究惡人正機,一味隻求外因,認為隻要誠心信佛,仰仗他力,便可成佛。”


    “你還跟那位交過手?”


    道順微微一驚。


    雖然一個在種花,一個在倭島,但雙方打交道的次數可不少。


    尤其是再甲午之戰期間,對方可是經常到這來,宣揚清軍的不義暴行,勸自己等人起義,對此東林當然沒有答應。


    雙方的關係也因此惡化。


    不過隨著前朝覆滅,兩派之間偶爾還是會有佛學上的交流。


    畢竟再怎麽說。


    東林寺也是倭島公認的淨土祖庭。


    也正是因為這樣,道順對倭島一向宗的方丈還是頗為了解。


    知道對方雖然走了魔道,有些偏激、極端,但修為卻並不比自己低,手段更是了得,動起手來自己還真未必能擒下他。


    “嗯,比過三招。”


    李慕玄點頭,“他當時用了種叫淨土中的手段。”


    “晚輩覺得是將內景顯化出來。”


    “你能跟他對三招不敗,可見手段不凡。”道順方丈眼中閃過讚賞。


    無根生則是眼神古怪,確實是三招不假,但不是不敗,而是三巴掌直接把對方給打死了,壓根就不需要第四招。


    隻是還未等他開口。


    就聽道順方丈道:“淨土之法,我東林寺同樣有之。”


    “但法門隻是細枝末節,重要的是借此修行。”


    說完,他看向空明,這次他出來走的急,沒有把秘法給帶出來,口說的話又太費時間,不過東林、西林兩寺的核心法門都是一樣。


    空明見狀,老臉上露出笑意。


    讓你丫的喜歡搶話。


    隨即,他也沒有耽誤,將手中秘法遞給李慕玄,同時嘴裏道。


    “修行此法,首要便是冥想觀物,總共做十六觀,分別是日觀、水觀、地觀、樹觀、八功德水觀、總觀、華座觀、像觀、佛身觀、觀音觀、勢至觀、普觀、雜想觀、上輩子觀、中輩子觀、下輩子觀。”


    “前七者為依報觀,後九者為正報觀。”


    “此法講究一心觀想西方極樂世界的依報正報無量莊嚴的殊勝境界。”


    “到了觀想妙行、功夫成就的時候,隨時隨地,開眼閉眼都能看到極樂世界勝妙境界,清淨莊嚴,超凡入聖!”


    話音落下,周圍環境陡然一變。


    原本花崗岩鋪成的地麵頓時化作清淨光潔的琉璃,一顆挺拔的七重行樹出現在空明身後,樹由眾寶合成,枝葉花果八寶交織。


    看到這一幕。


    李慕玄和無根生兩人眼中閃過亮光。


    見狀,空明麵露笑意。


    “這淨土乃老衲修行數十年觀想而成,你們天資聰慧,若精修此道,不出十年便有此神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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