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星四合院,街門大敞。


    閻埠貴左手拎著釣竿魚簍,右手托著自己的老腰,嘴裏念念有詞的進了院門:


    “哎呦...”


    “你說這人也是邪性。”


    “而立之年跟二十九愣是不一樣。”


    “以前提起三十而立來...”


    “總覺得是男人到了三十歲,再不濟也得成家立業了。”


    “實則不然...”


    “子曰得好啊...”


    “三十而立是為德行~”


    “他老人家其實想告訴我們的是...”


    “男人到了三十歲...真該悠著點兒了。”


    “這胳膊腿兒啊、這腰啊,明顯的吃不住勁。”


    楊瑞華在屋裏正奶著老三閻解曠呢,聽見丈夫在門外頭絮絮叨叨的,隨口問了句:


    “孩兒他爸,一個人在外頭說什麽呐~”


    閻埠貴挑開門簾子進了屋,瞧著媳婦兒在喂孩子吃奶,拿眼睛一掃,發現解成、解放並不在家:


    “老大老二呢?又上哪瘋去了?”


    楊瑞華輕輕拍打著孩子的後背:


    “還能上哪?”


    “你不給他們做逮鐵的鐵圈子...”


    “兄弟倆隻能跟別人混著玩兒了。”


    “今兒這魚簍怎麽是空的呀?連個白條兒都沒有?”


    “我還想著明兒炸點魚醬呢。”


    閻埠貴一聲長歎:


    “甭提啦!”


    “今兒本身是收獲滿滿的!”


    “別說白條兒了...”


    “大肉鯽,鰱鱅子,青草鯉...”


    “可著那些個釣魚佬?”


    “屬我最上口兒!”


    “就是末末了兒崴了泥~”


    “瞅見沒?我這魚竿子,折啦!”


    “我有心一把拽迴來?”


    “嘿~好嘛。”


    “腰抻著了不說,魚簍也給踢翻了,魚竿子也少了半截兒。”


    “這特麽倒黴催的。”


    媳婦兒楊瑞華聽著也怪可惜的:


    “孩兒他爸?”


    “實在不行咱買根兒好杆子吧。”


    “反正你這釣魚技術也不賴,供供家裏吃,再上鬼市賣一賣,用不了多久,杆子錢就迴來了。”


    閻埠貴一驚一乍道:


    “好竿子?你知道一根好釣竿多錢麽?”


    “張嘴就敢開牙?”


    “我還是尋摸毛竹自己個兒做吧。”


    “唉,可惜了我那一套家夥式了。”


    “鉛皮墜子、蒜心兒漂、氣門芯的皮子呦...”


    “特別是我那雙鉤兒,精鐵凹的,打光緒年間傳到現在了呢。”


    楊瑞華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噓,小聲點,孩子睡下了。”


    “要我看,你呀,就是小氣。”


    “家裏頭又不是沒錢了。”


    “成天把窮掛嘴邊。”


    “什麽吃不窮、穿不窮、算計不到一世窮。”


    “看不見別人家吃肉,你愣是一兩都不買。”


    “老大老二都饞哭多少迴了。”


    閻埠貴摘下眼鏡在水裏涮了涮:


    “你懂什麽?”


    “過日子就得精打細算。”


    “誰家的錢,不是一分一分攢出來的。”


    楊瑞華算是媳婦界的標杆了,不論在家還是出門在外,丈夫說的話,從來不反駁:


    “行行行,你說得都對。”


    “我去做飯了,你看著孩子,晚上酸菜湯貼餑餑。”


    “哎瑞華?先別忙,小九兒迴來沒?”


    “九兒?沒有,一天都沒見他了。怎麽,找他有事兒?”


    “事兒...倒是沒多大事兒,我就是想讓他再上西山幫我挖點蚯蚓、蛐蛐兒什麽的,福壽寺出的秋蟲,魚上口。”


    “甭惦記使喚小九兒了,人家現在大了,有正經差事。”


    “嘖~也是。咱對門兒迴來沒?就那挖煤的李妞妞?”


    “沒呢,人家禮拜一到禮拜四,都挨礦上住著,禮拜五晚上才迴來呢。”


    楊瑞華猛然轉身,盯住了自家丈夫:


    “怎麽個意思啊姓閻的?”


    “孩子都給你養仨了,惦記別的女人?”


    閻埠貴一時氣急:


    “你你你...”


    “胡說八道什麽呀。”


    “我是想著她掙得多,有心跟她饒兩塊錢,我再添點兒,好買根新魚竿!”


    “等釣著魚之後,咱不用還她錢,一禮拜送她兩條魚就得。”


    “前後送上倆月,兩塊錢不就抵了嘛。”


    閆瑞華眉眼一落:


    “跟她借錢?”


    “你還不如找許九張嘴呢!”


    “昨兒個小九兒剛掙了五塊錢。”


    “老何家閨女拿了三塊,剛好還剩下兩塊。”


    閻埠貴有點犯難了:


    “小九兒...”


    “我這不是頭兩天跟他不大痛快麽...”


    楊瑞華不以為然:


    “跟九兒有什麽好不痛快的,不就是擋了他一迴嘛。”


    “那孩子丫,不記仇!”


    “你瞧瞧院兒裏人,誰沒使喚過許九?”


    “特別是賈家、許家、何家的三個小子...”


    “支使的他最多。”


    “現在不也好好的嘛。”


    “傻柱子才拍過他一鐵鍁...”


    “轉過臉兒來,他妹妹雨水,不照樣蹭小九兒家的燈泡子?”


    “還跟小九兒搭夥做書桌掙錢來著。”


    “理兒好像是這麽個理兒...”閻埠貴還是挺猶豫的。


    “不是好像,他就是這麽迴事兒。”


    楊瑞華耐心的繼續說道:


    “許九這孩子現在成長啦。”


    “知道什麽是對,什麽是錯。”


    “何雨柱不是錯怪人家了?”


    “買塊糖一道歉,往後該怎麽相處怎麽相處唄。”


    “一個院兒住著,且得幾十年呢。”


    “再者說...”


    “誰家沒有個臉紅的時候?”


    “咱剛來的時候,不也跟老賈家砸過窯麽,跟老易也吵過吧?”


    “還是的,一個門坎子,難免踩著誰。”


    閻埠貴扶了扶眼鏡:


    “賈為民跟易忠海...”


    “再怎麽說跟我也是同輩...”


    “許九...他不一樣啊。”


    楊瑞華點了下自家丈夫的額頭:


    “你呀你...”


    “人生識字糊塗始,書生放不下麵子。”


    “甭管了,迴頭我找九兒說去。”


    “這麽通情達理一孩子...”


    “隻要跟他好好說,人什麽忙不幫呀。”


    ......


    ......


    閻家小兩口這廂剛剛念叨罷,門外麵就傳來了開鎖的聲響。


    楊瑞華撩開門簾子一瞧,頓時愣了一下:


    “小九兒?”


    “你怎麽會有李妞妞家的鎖鑰匙?”


    街門口並沒有裝燈,閻埠貴這個雞賊呢,也早早的把布簾兒換上了。


    好在布簾子薄透紗銷,尚能透出點光線來,若不然天黑時分,任誰來到街門口,也是個睜眼瞎。


    說起老閻家的門簾子來,也特娘有一樁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兒。


    原先的布門簾?


    那真是一點光線都透不出來!


    有一迴聾老太太迴來的晚,差點沒栽一大跟頭!


    老太太心裏不痛快了。


    拄著拐棍兒,溜兒溜兒地念叨了閻家人半拉鍾頭!


    打那以後,門簾子就換成薄的了~


    閻埠貴心裏不服啊。


    茲要是立了冬,甭管什麽天氣,一準換成厚簾子!


    聾老太?


    姥姥!


    她愛咋咋地。


    橫不能因為她老眼昏花的,就讓我們一家人受凍吧?


    再說了...


    挨著街門的三間房,又不止我閻埠貴一家...


    李妞妞還占著呢。


    許九捅開鎖眼兒後,隨手把化妝用品扔到了李姐姐的床上,跟著迴頭望向了楊瑞華:


    “這不那什麽嘛。”


    “李姐讓我給她捎了點東西,就把鑰匙給我了。”


    “迴見啊嬸子,我這兒剛買的烏魚蛋湯,涼了可就不好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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