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妹指著老道士質問道:


    “你卻這邊哄了我,那邊就與師父的女兒成了親,當然,我比不了大門大戶的小姐,我隻能夜夜哭泣,你研製了仙藥,周家大發了,你還許諾我要娶我做小,誰又知,大難來臨你撒腿就跑,師父不要了,師母不要了,我也不要了,隻帶了她和你的兒子走了!你可真狠心啊!”


    老道士深深地埋下頭去,地上一滴一滴的老淚浸濕了泥土。


    “多年以後,你失了妻兒,再次與我重逢,你可知道我是怎麽活下來的嗎?我躺在那一堆與我一同長大,一同學醫的師兄師妹的屍體下麵,眼睜睜看著師父師母上了吊,眼看著身上師兄師妹的身變冷變硬,就這樣我悄悄溜了出來,隻為了你那一句:等著我!”


    這一番深情告白讓小書生聽呆了,他不說一語,卻也淚流滿麵。


    “重逢之日以為從此你對我就能一心一意,誰料你又迷上仙藥,怎麽?我替你試藥試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卻來怪我貪得無厭?”


    “對不起,對不起!”老道士隻是一味地低著頭說著這三個字。


    “我推你入懸崖,是因為你太讓我失望了,你才是真正的貪得無厭,永不知道滿足,對我說:有朝一日等你找到了你的妻兒,定會讓她們過上好日子!我問你,那我呢?我就是她們的替代品?為了她們的好日子就絕了我的好日子嗎?你這個畜生不如的東西,我就是與一隻狗朝夕相處也會生了感情,不離不棄的,而你,還不如一條狗!”


    說到恨處,師妹一腳將老道士踢到地上,“我後悔認識了你,並將自己的大好年華付於你這個無情無義的人身上,你心裏隻有你自己,如今,即便我中了仙藥之毒就要死去,那也是拜你所賜,再這樣吞吞吐吐小心我現在就讓你一命嗚唿!”


    老道士捂著胸口,麵色蒼白,微弱地說:“師妹,這個,辦法就是,製仙藥的人必須是心甘情願為你身死,並將他死時那一瞬間的血液製成仙藥才可以保全你的性命!”


    師妹一聽,再次怒道:“這是什麽辦法?她們願意為我而死,那怎麽可能?這個辦法有和沒有又有什麽區別?”


    老道士抬眼看著師妹,那渾濁的眼睛似乎開始清澈起來,他坐正身體,盤腿正坐,那把拂塵依舊被他緊緊握住,然後才說:“師妹,速速準備好所需的用具,老身心甘情願為你身死!”


    這一句話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驚呆了,他們都停止了自己的一切動作,緊緊盯著老道士,神情複雜,各自揣測著。


    小書生也一愣,但他看見老道士認真的樣子,他也知道,老道士此時此刻說的都是真心的話。


    唯有那師妹,師妹雙眼似乎含著汪清泉,她的嘴唇有些顫抖,稍愣片刻,她把手裏的鞭子狠狠擲在地上,近乎咆哮說:


    “老東西,不要再玩這一套了,你,你會為我心甘情願身死,我差一點被你感動了呢,你知道你時日不多了吧,是不是心甘情願隻有你知道,怎麽,臨死還想讓我為你掉眼淚,不會了,你想多了,我再也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無論你是為誰而死!”


    老道士說:


    “師妹,無論你信是不信,接我這一碗血總是沒什麽風險的吧?我知道,我傷你太狠,你不信我也是正常的,但是,師妹,在與你相遇那一日,我就決定了此生與你決不分離,我一生最愧疚的兩個人,一個是師父,一個就是你了!


    師父周古道有知遇之恩,於我如同再造父母,但是當年東窗事發,是師父跪著求我帶著他的女兒和孫子遠走高飛,我不同意但又能怎麽辦?難道留在周府與他們一同赴死才算忠義?我帶著妻兒遠走,帶著師父的囑托,今生今世護妻兒周全,豈能不自私?”


    老道士說完悲痛欲絕,竟然號啕大哭起來,那眼淚鼻涕齊下,真真是動了真情。


    眾人靜靜地看著他悲哭,都不做一言,師妹也始終眼含熱淚,又恨又氣地看著老道士。


    稍後,老道收斂了悲痛,接著說:“我棄張莊於不顧,那也是無能為力啊,誰能治得了這個病呀,它傳染速度極快,我妻又懷著孩子,我拖家帶口,又帶著師父的囑托怎麽能置她們於危險之中?”


    “無奈老天不讓我圓了師父的遺願,我還是失去了她們.......但是,再次與你相見,我決沒有不背叛,我原先辜負了你,打算與你一同攜老,但是,但是你不相信我,覺得我有二心,我不怪你......”


    老道士用髒汙的道袍擦幹淨臉麵,再次正襟危坐說:“不要說那麽多了,速速取盛裝鮮血的碗器來,此時此刻,我張化吉對天發誓,我願意為師妹身死,願意將自己魂魄離體的那一刻的鮮血奉獻給她,請讓她活下去,好好活下去吧!”


    說完,老道將拂塵的把手扭轉,將塵尾摒棄,露出尖銳的刀頭,閃著冷冷寒光。


    “不好,快將他手裏的利器搶下來!”小書生坐在高處看得清楚,但是縱然他及時看到了老道士手裏的刀頭,也來不及了,那老道張化吉將那鋒利無比的刀頭深深紮入自己的脖頸,沒有絲毫猶豫。


    師妹大驚失色,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完全沒有預料張化吉會是這樣的決絕,她雙腿一軟,跌坐在張化吉的麵前,失聲痛哭:“師兄,師兄,我們的命怎麽這麽苦啊!”


    旁邊的黑衣蒙麵人早就圍了上來,拿來準備接血的碗,要遞給師妹,但看她悲傷地已不能動彈就圍在了張化吉的麵前。


    張化吉臉上的青筋就像要暴裂開來,他雙眼圓睜,手握刀頭,那刀頭已深深紮入脖頸,黑紫的鮮血從刀口處流了出來。


    “兄弟,接好了!”張化吉從牙縫裏擠出這一句話大喊一聲,將刀拔了出來,連刀噴出來的鮮血如同泉水噴射而出。


    黑衣蒙麵人眼疾手快,迅速將準備好的器皿堵住刀口,看起來輕車熟路。


    張化吉依舊坐著,任由鮮血噴流,他隻是將手伸向麵前跪坐的師妹,說:“師妹,我今世隻愛過一個女人,那就,那就是你!”


    師妹眼睛通紅,雙手緊緊捂住嘴,有幾個手指的包紮已經散開,露出鮮紅的手指,甚至其中一個已經可以看見森白的骨骼,師妹淚如雨下,但卻沒有伸出手來。


    張化吉伸出的手僵硬地伸著,然後撐住最後的氣力艱難地說:“師妹,放了她們吧,放了那小書生,你的人生還可以重新來過!”


    說完,張化吉直挺挺地向前撲倒,氣絕身亡!


    小書生此時也已經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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