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午時，房巽在明月樓二層的雅間裏見到了要買點心方子的老頭兒。
老頭兒姓郭，穿著綢布直綴，左手上戴了青玉扳指，右手上拿了個大大的煙袋，他抬起金魚眼笑盈盈的問房巽，“小姑娘年紀不大就敢開鋪子，我還以為老板會姓林？”
這是舅舅的故人嗎？不會，若是舅舅的故人恐怕是要去明月樓了，房巽想起那本帳冊來，那是父親留下的，肯定跟祖母不無關係，她想了想道，“你認得我祖母？”
郭老頭微微驚訝，“你是林家大小姐的孫女？她人在哪裏？我、我是她的故人！”
房巽眼神微暗，“我祖母已經過世許多年了！”
“果然是她！她、她竟然已經走了？”郭老頭突然激動起來，眼圈都紅了。
房巽吩咐梅香給老頭兒上茶，又讓人拿了帕子過來，郭老頭接過帕子擦了眼睛，又哆哆嗦嗦的接過茶碗，放到一旁的案幾之上，這才搖搖頭，“老了，多少年了，我終於找到她，卻竟然人已經不在了！她是什麽時候過世的？”
房巽鄭重的道，“我祖母很多年前就已經過世了，不知您是如何認得我祖母的？您知道我祖母開過“正明齋”？”
說起往事，老頭兒感慨不已，他端起手邊的茶碗小撮了一口，心情略略平靜，這才緩緩道來。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會我還不到二十歲吧，是個遊商。經常從一個地方販運了東西到另一個地方賣，賺的銀子剛夠生活的。那一迴我販了許多胭脂，聽人說江南女子漂亮，且金陵繁華，想著這胭脂到了金陵一定好賣，誰知道一場大雨，讓那些胭脂都過了水，就算曬幹了也不好使，這買賣算是賠了！”
“我本想著拿手上剩下的銀子迴家，可路上遇到個穿著富貴的老爺，跟我說這些胭脂若是便宜他都要了，我高興極了，就以本錢給他，之後就跟他迴家拿銀子。我們路過一家點心鋪子，我清楚的記得那鋪子就叫‘正明齋’！當時他拿出一錠銀子來，說身上隻帶了這麽一塊，問我借些散碎的，說要買些點心迴去給老婆，那銀子就當是定金了。我瞧那銀子有十兩之多，足夠一半的貨款，便把身上僅有的二兩銀子都給了他，拿了那錠銀子在路邊等他，誰知等了很久他都沒有迴來！”
“直到天上又下起雨來，雨水落到我手上，那錠銀子竟然掉了色，我才知道，我被人騙了！”
“我躲在屋簷下避雨，想著手裏隻剩了幾十文錢，和那些過水的胭脂，一時傷心不已，坐在那裏竟是哭了起來。哎，說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可家裏的老母親還等著我帶銀子迴去買藥，這金陵城我又一個人都不認識，怎能不著急？”
郭老頭端起茶碗，有些哆嗦的喝了一口茶水，長歎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道，“就在我哭的傷心的時候，就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問我，‘你怎麽啦？是不是遇到什麽難處了啊？’我現在還記得，她那天穿了竹葉紋的褙子，好像忽然從天上飛下來似的，就像，嗯像個仙女……”
“我擦著淚站起來，說了自己的事，又將那錠銀子拿出來給她瞧。她氣憤不已，問身後的人，‘是不是有這麽個人剛剛去買咱們鋪子點心啦？你們想想法子，把人找出來，這金陵城竟還有這種事！’我這才看到，她身後站著兩個翩翩少年，一個麵貌清秀，穿著儒雅，另一個則是頗有些氣勢，看穿著似乎很是富貴。她將手裏的一包點心遞過來，轉身卻對著那二人道，‘你們倆都沒份了，給他吃吧，還有銀子沒？都拿出來吧！’”
“那個儒雅少年拿出了幾兩碎銀子，倒是那個看著富貴的竟是搖搖頭道，‘我哪有銀子，要不把我這玉佩給他？’她竟然不高興起來，說‘你不是說你家很有錢嗎？怎麽連一分銀子都沒有的！玉佩你自己留著吧，迴頭進了當鋪還得讓人去贖迴來！’那少年不再迴嘴，隻是笑嘻嘻的，十分聽話。她迴過頭來將那銀子都塞給我，又道，‘江南的胭脂就數天香閣的最好，你若是想賺錢，就去那裏買一批，隻要用過一次便會再買！’”
郭老頭兒輕輕笑了，長舒了一口氣，“我當時問她，‘不知道姑娘貴姓，家住何處？這些銀子算我借的，等我賺了銀子，也好還你！’她笑意盈盈道，‘銀子不是我的，你就當是撿的吧，你若是想報答我，就跟人說這‘正明齋’的點心好吃極了，若是路過，且記得過來買幾個‘桃花酥’！’還說，‘看你是個實誠人，隻期望你若有一日發達了，莫要忘了如今的日子，且多做些善事，我便沒有白救你！’”
“從那以後我就去天香閣販了胭脂去各處賣，最艱難的時候總算過去，銀子一天比一天多，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可我再迴金陵的時候，那家正明齋就不見了，我打聽了很久，才聽說那點心鋪子是林家的大小姐開的，她已經嫁去了京城！”
“可這些年來，我每迴來京城，都會打聽，有沒有一家新開的鋪子叫‘正明齋’的，有沒有一家鋪子賣那桃花酥的，可這‘正明齋’開了不知道多少家，‘桃花酥’也不知道吃過多少迴，卻沒有一迴是那個味道，直到這一次，我的好友跟我說起來，又拿了畫樣子給我瞧，我幾乎確認這就是林家大小姐給我的那包點心，可等我到了門前，你家丫鬟卻跟我說已經不再賣了，讓我明年再來，我這把老骨頭，還不知道能來京城幾迴！這一迴也住不了多久，最多年前我就得迴去了！我便扯了個謊，隻說要買那‘桃花酥’的方子，其實是來還銀子的！”
那郭老頭說著，讓身邊的小廝拿了一個匣子出來，送到了房巽的跟前，“我想著林大小姐也不稀罕我的銀子，我走南闖北多年，偶然得了這份東西，這東西雖金貴，可於我也沒有用。多少年了，我一直想著，當年若不是林大小姐，我恐怕就餓死在金陵，就算我活著討飯迴家，我的老母親也早早的就病故了。我現在的闔家富貴，子孫滿堂，我母親能夠長壽而終，都是林大小姐給的。如今她已經仙去，這東西就留給你吧，也算了卻我一直以來的心願。”
打開木匣子，裏頭是一張寫了字的紙，梅香拿過來給房巽，房巽驚的站了起來，她對著老頭兒道，“這東西太過珍貴，我不能收！”
老頭兒姓郭，穿著綢布直綴，左手上戴了青玉扳指，右手上拿了個大大的煙袋，他抬起金魚眼笑盈盈的問房巽，“小姑娘年紀不大就敢開鋪子，我還以為老板會姓林？”
這是舅舅的故人嗎？不會，若是舅舅的故人恐怕是要去明月樓了，房巽想起那本帳冊來，那是父親留下的，肯定跟祖母不無關係，她想了想道，“你認得我祖母？”
郭老頭微微驚訝，“你是林家大小姐的孫女？她人在哪裏？我、我是她的故人！”
房巽眼神微暗，“我祖母已經過世許多年了！”
“果然是她！她、她竟然已經走了？”郭老頭突然激動起來，眼圈都紅了。
房巽吩咐梅香給老頭兒上茶，又讓人拿了帕子過來，郭老頭接過帕子擦了眼睛，又哆哆嗦嗦的接過茶碗，放到一旁的案幾之上，這才搖搖頭，“老了，多少年了，我終於找到她，卻竟然人已經不在了！她是什麽時候過世的？”
房巽鄭重的道，“我祖母很多年前就已經過世了，不知您是如何認得我祖母的？您知道我祖母開過“正明齋”？”
說起往事，老頭兒感慨不已，他端起手邊的茶碗小撮了一口，心情略略平靜，這才緩緩道來。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會我還不到二十歲吧，是個遊商。經常從一個地方販運了東西到另一個地方賣，賺的銀子剛夠生活的。那一迴我販了許多胭脂，聽人說江南女子漂亮，且金陵繁華，想著這胭脂到了金陵一定好賣，誰知道一場大雨，讓那些胭脂都過了水，就算曬幹了也不好使，這買賣算是賠了！”
“我本想著拿手上剩下的銀子迴家，可路上遇到個穿著富貴的老爺，跟我說這些胭脂若是便宜他都要了，我高興極了，就以本錢給他，之後就跟他迴家拿銀子。我們路過一家點心鋪子，我清楚的記得那鋪子就叫‘正明齋’！當時他拿出一錠銀子來，說身上隻帶了這麽一塊，問我借些散碎的，說要買些點心迴去給老婆，那銀子就當是定金了。我瞧那銀子有十兩之多，足夠一半的貨款，便把身上僅有的二兩銀子都給了他，拿了那錠銀子在路邊等他，誰知等了很久他都沒有迴來！”
“直到天上又下起雨來，雨水落到我手上，那錠銀子竟然掉了色，我才知道，我被人騙了！”
“我躲在屋簷下避雨，想著手裏隻剩了幾十文錢，和那些過水的胭脂，一時傷心不已，坐在那裏竟是哭了起來。哎，說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可家裏的老母親還等著我帶銀子迴去買藥，這金陵城我又一個人都不認識，怎能不著急？”
郭老頭端起茶碗，有些哆嗦的喝了一口茶水，長歎了一口氣，又繼續說道，“就在我哭的傷心的時候，就聽到一個清脆的聲音問我，‘你怎麽啦？是不是遇到什麽難處了啊？’我現在還記得，她那天穿了竹葉紋的褙子，好像忽然從天上飛下來似的，就像，嗯像個仙女……”
“我擦著淚站起來，說了自己的事，又將那錠銀子拿出來給她瞧。她氣憤不已，問身後的人，‘是不是有這麽個人剛剛去買咱們鋪子點心啦？你們想想法子，把人找出來，這金陵城竟還有這種事！’我這才看到，她身後站著兩個翩翩少年，一個麵貌清秀，穿著儒雅，另一個則是頗有些氣勢，看穿著似乎很是富貴。她將手裏的一包點心遞過來，轉身卻對著那二人道，‘你們倆都沒份了，給他吃吧，還有銀子沒？都拿出來吧！’”
“那個儒雅少年拿出了幾兩碎銀子，倒是那個看著富貴的竟是搖搖頭道，‘我哪有銀子，要不把我這玉佩給他？’她竟然不高興起來，說‘你不是說你家很有錢嗎？怎麽連一分銀子都沒有的！玉佩你自己留著吧，迴頭進了當鋪還得讓人去贖迴來！’那少年不再迴嘴，隻是笑嘻嘻的，十分聽話。她迴過頭來將那銀子都塞給我，又道，‘江南的胭脂就數天香閣的最好，你若是想賺錢，就去那裏買一批，隻要用過一次便會再買！’”
郭老頭兒輕輕笑了，長舒了一口氣，“我當時問她，‘不知道姑娘貴姓，家住何處？這些銀子算我借的，等我賺了銀子，也好還你！’她笑意盈盈道，‘銀子不是我的，你就當是撿的吧，你若是想報答我，就跟人說這‘正明齋’的點心好吃極了，若是路過，且記得過來買幾個‘桃花酥’！’還說，‘看你是個實誠人，隻期望你若有一日發達了，莫要忘了如今的日子，且多做些善事，我便沒有白救你！’”
“從那以後我就去天香閣販了胭脂去各處賣，最艱難的時候總算過去，銀子一天比一天多，日子也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可我再迴金陵的時候，那家正明齋就不見了，我打聽了很久，才聽說那點心鋪子是林家的大小姐開的，她已經嫁去了京城！”
“可這些年來，我每迴來京城，都會打聽，有沒有一家新開的鋪子叫‘正明齋’的，有沒有一家鋪子賣那桃花酥的，可這‘正明齋’開了不知道多少家，‘桃花酥’也不知道吃過多少迴，卻沒有一迴是那個味道，直到這一次，我的好友跟我說起來，又拿了畫樣子給我瞧，我幾乎確認這就是林家大小姐給我的那包點心，可等我到了門前，你家丫鬟卻跟我說已經不再賣了，讓我明年再來，我這把老骨頭，還不知道能來京城幾迴！這一迴也住不了多久，最多年前我就得迴去了！我便扯了個謊，隻說要買那‘桃花酥’的方子，其實是來還銀子的！”
那郭老頭說著，讓身邊的小廝拿了一個匣子出來，送到了房巽的跟前，“我想著林大小姐也不稀罕我的銀子，我走南闖北多年，偶然得了這份東西，這東西雖金貴，可於我也沒有用。多少年了，我一直想著，當年若不是林大小姐，我恐怕就餓死在金陵，就算我活著討飯迴家，我的老母親也早早的就病故了。我現在的闔家富貴，子孫滿堂，我母親能夠長壽而終，都是林大小姐給的。如今她已經仙去，這東西就留給你吧，也算了卻我一直以來的心願。”
打開木匣子，裏頭是一張寫了字的紙，梅香拿過來給房巽，房巽驚的站了起來，她對著老頭兒道，“這東西太過珍貴，我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