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要去哪兒?”


    “我去哪兒和你沒關係。”


    “隻要我還沒簽字,你不管去哪兒都跟我有關係!”


    兩個人的爭吵聲在腦海裏炸響,聲音很耳熟,不,應該說就是她自己和林牧的聲音。


    關於爭吵的內容,她自己卻隻聽了個一半,一頭霧水。


    然而,為什麽會聽到自己和林牧交談的聲音呢,林靜好猛地渾身一震,但是意識還是被黑暗包圍著。


    這已經不是預知夢的程度了,仿佛就是親眼可以見到,親耳可以聽到未來一般。


    聲音的離去,林靜好這種突然得到的能力似乎得到了強化,在身體和意識脫離的瞬間,沒有任何征兆,就自動開啟。


    爭吵聲過後,麵前的黑暗中逐漸出現微光,而後是一個畫麵,和之前她恍惚之際看到的一樣,還是在那個房間裏,白茫茫的一片。


    畫麵的正中央,她和林牧一個坐在床上,一個站著,林牧手上拿著一份文件。


    她內心悵然起來,也著急,可是她此時此刻隻能看著,卻無法做出任何補救的行為。


    就在這個時候,畫麵忽然一轉,還沒看到是什麽的時候,林靜好耳邊就傳來幽幽的哭聲,十分淒涼和絕望。


    然後,他看到了一張林牧的黑白照片,圈著黑色的相框,旁邊有白色的幕布裝飾著,似乎是一個……靈堂。


    什麽!心裏咯噔一聲,林靜好猛地睜開眼睛,仿佛一個差點溺水的人終於被救起,大口喘著粗氣。


    渾身汗濕,還沒有搞清楚是什麽情況的時候,她麵前罩下一片陰影。


    “林小姐,覺得身體怎麽樣,現在?”


    熟悉的聲音在頭上方響起,林靜好眼睛一動,就看見之前那個極力勸阻她提前出院的醫生。


    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不過轉念一想,她就明白了,估計她這醫院,是二進宮。


    林靜好沒忘記在失去意識前,她是和誰在一起,往醫生身後一望,果然就看到一臉深沉的林牧。


    不知道為什麽,林靜好在和他視線接觸的瞬間,臉色唰的一下頃刻煞白。


    林牧的表情很微妙,讓人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既然他們已經來到了醫院,還是這位醫生,那麽林牧應該也會知道她腹中胎兒已經沒有了的事情。


    空氣瞬間變得壓抑起來,林靜好當先移開視線,淡淡迴醫生一句:“還好。”


    “我當時就勸你不要貿貿然出院,幸好處理得比較及時,不用擔心以後會不會留下什麽後遺症。”


    “謝謝醫生。”


    全程都將頭別向另外一邊迴答,林靜好並不是心虛,但是隻要和林牧對視,她的胸腔就會一團糟。


    相當糟糕的感覺。


    醫生和護士出去後,病房裏就隻剩下他們兩個。


    林靜好因為一直保持著同一個姿勢,脖子還有點酸,這時,林牧終於動了。


    他走到她床前,還是沉默,頓了好一會兒,第一句就是:“對不起。”


    林牧的語氣,仿佛是經曆了某種傷痛後,隱忍著發出來的嚶嚀。


    林靜好本來已經將情緒控製得很好,卻在他歎息一般的三個字中,頃刻崩潰。


    淚水瞬間滿溢,從眼眶滑落。


    溫熱的感覺漫過臉頰,胸腔的那股熱意頃刻襲上腦門。


    因為不想讓林牧聽見自己的哭聲,她就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咬到甚至能嗅到血腥的氣息。


    但是肩膀的抖動,還是泄漏了她的底牌。


    林牧此時的心情十分複雜,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孩子沒了這件事,不能怪林靜好。她對這個孩子的重視,比起他更甚。


    他在知道的時候,雖然和林靜好一樣,深受打擊,但是林牧到底恢複過來的速度快一些。因為他要做的,不止是為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找出導致他喪生的原因,他還需要成為林靜好的精神支柱,好好地開導她。


    可是,世有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林牧雖然知道在這種時候應該陪在林靜好身邊,然而,他來花都卻是帶著相反的意圖。


    看見林靜好無聲地痛苦,林牧眉頭緊蹙。


    他一直想給林靜好最好的生活,想盡快結束他所應該承擔的那些責任,而後和林靜好過上正常人,或者應該說是普通夫婦的生活。


    可是現在時機還沒到,也許上天需要他們先分開一段時間。


    然而林牧沒想到,在這種關鍵的節點上,林靜好竟會發生這種事情。


    他此時十分矛盾,盡管他清楚自己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可是真的要做起來,卻比想象中難太多。


    他不知道應該如何才能安慰林靜好,除了對不起,他想不出其他的詞語。


    雖然還沒著手調查,但是林靜好會突然沒了孩子,他直覺和他的那些恩恩怨怨有關係。


    這是他的疏忽,他不應該讓林靜好曝露在危險的環境中,不應該在她最無助的時候,不在她身邊。


    一句對不起,三個字,不止是林牧自身的懺悔,也是對事實的無可奈何。


    事情已經發生,無法挽迴,林牧咬緊牙關,他現在,需要比任何時候都清醒,更理智。


    眼前的林靜好,肩膀抖動的頻率還在加劇,林牧俯身上前。


    “我來晚了。”


    清淺的話語響起的同時,林牧抓住林靜好握拳的右手,想讓她確定自己的存在。


    林靜好已然崩潰的情緒,最後的防線就在林牧的這一抓中潰不成軍。


    她發著脾氣,一直以來壓抑著的那些負麵情緒仿佛此刻都想要全部發泄給林牧一般。


    她手上使著勁兒,想要掙脫開林牧的手,但是林牧卻抓得越緊。


    “嗚嗚嗚……你為什麽現在才來……”哽咽出聲,林靜好還從來沒有這麽軟弱過,因為身邊的人是林牧,所以她不需要再假裝堅強,也不需要硬撐著將所有的淚水都往心裏咽。


    林牧眸光一斂,滿眼的心疼,但是他沒有說話,而是手上稍稍使勁,如同在迴應林靜好一般。


    “你昏睡不醒的時候,我和你做了約定。”林靜好帶著濃重的哭腔,用另一隻手抹掉半邊的眼淚,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說什麽,“我說,隻要我成功晉級,你就要醒過來。”


    大喘著起,林靜好深唿吸了幾口氣,才讓自己的情緒平複一些,可眼淚根本止不住。


    “現在,你醒過來了,可是我沒想到,代價竟然是要我們那還沒和這個世界相見的孩子,遁入黑暗。林牧,我好恨啊,我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是不是我根本就不應該去堅持我的夢想。作為一個舞者,本就不應該有孩子,這是從我媽身上得到的血淚教訓。我是不是,全都做錯了?”


    這麽說的時候,林靜好終於轉過頭來,一雙大眼睛眼淚汪汪,雖然還在落淚,但十分沉重且篤定地望向林牧。


    林靜好是自責的,她認為孩子會小產,是因為她當時在舞台上,興致一起就改編了舞蹈,使用了高難度的動作,以至於讓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胎氣混亂。


    橘燦和高唐私下調查的結果並沒有告訴林靜好,大概是不想讓她在這種時候動怒傷身。


    可是比起憤怒,自責和悲傷似乎更具有殺傷力。


    “不是。”


    這次,林牧迴答得很幹脆。


    “不是的。”他又重複了一遍,“你追逐夢想的姿態,是我所向往的,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這大概是林牧第一次用這種看破世事的語調和林靜好說話,他用另一隻手撫上林靜好的額頭,將沾在額頭上濡濕的頭發撥到鬢邊。


    “靜好,你聽清楚了,是我沒保護好你,不是你的責任。”


    “……”林牧此言一出,林靜好好不容易有些迴緩的哭勢再次爆發,哭得更兇了。


    見狀,林牧俯身上前,親了親林靜好的眼瞼,迫使她閉上眼睛。


    “什麽都不要想,你唯一的任務就是好好休息,其他交給我。”


    林牧這麽說的時候,微微眯起了眼睛,眸光中透著某種危險的信息。


    林靜好緊咬著嘴唇,點了點頭,淚水不住地從眼角滑落。


    看見這樣的林靜好,林牧心疼極了。


    她到底還隻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孩子,讓她承受了那麽多苦痛的自己,林牧十分厭惡。


    其實在林靜好醒來前,他已經先與秘書取得聯係,讓她開始調查林靜好出事當天的情況。


    但是現在無論做什麽,都無法彌補林靜好心上的傷痕,可能是一輩子的,即使好了,也會留下難看的傷疤。


    等到林靜好開始逐漸平靜下來,林牧想了想,似乎覺得還應該說點什麽。


    安慰這一套,其實他是真的不會,然而如果連剛小產的妻子都無法安慰的話,那也太說不過去了。


    林靜好所有負麵情緒的來源,就是孩子,林牧拿出方巾為林靜好拭幹臉上的淚水後,直勾勾地盯著她看,而後說了一句:“孩子隨時可以要,但是你必須沒事,明白嗎?”


    林牧此言一出,林靜好有些怔愣地望著他,大概是太久沒和林牧好好交流,她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


    “現在……也可以嗎?”沒頭沒腦地來了這麽一句,林靜好確實滿腦子都是孩子,特別在林牧麵前。


    林牧抬眸,他當真是一個說一不二的人,當即重新俯下身去,抬手輕輕捧著林靜好的臉,熱氣微吐:“隻要你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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