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電流,透過對方微涼的指尖,傳遞到皮膚的感受器上,神經元大麵積被喚醒的感覺襲來,林靜好無法十分準確地形容這種感覺。


    隨著這股電流的逐漸往上,迅速躥過層層的神經網,直達大腦皮層。


    有什麽東西頃刻被激化,林靜好有一瞬間的眩暈,手腳末端開始發麻。


    她瞪大了雙眼,難以置信。


    這個角度,拉住她的不可能是林父,他也不會出手挽留她。


    低頭望向握住自己手腕的那隻蒼白得有些發青的手,林靜好一下被什麽透明的東西蒙了眼。


    幾乎屏住唿吸,她才能鼓起勇氣轉頭向後看去。


    這是一個有些艱難的過程,時間被放緩,雖然隻是一瞬,卻似乎已經過了很久。


    潔白的被單,半蓋在林牧的身上。


    順著他裸露在外的手臂,林靜好的目光一寸一寸往上。


    在觸及林牧麵容的時候,瞳孔瞬間緊縮。


    空氣在這一刻急劇壓縮,她有些唿吸困難。


    當看到林牧的雙眼還是緊閉著的時候,林靜好濕了眼眶。


    如果不是因為林牧的手還抓著她的手腕,她會以為什麽都沒發生過。


    林牧是在潛意識中,出手攔她嗎?


    仿佛是知道以後他們再見一麵很難一樣,所以才在林靜好即將離開的時候,憑借著生命中千絲萬縷的那股羈絆,向她伸出了手。


    這一幕,林父自然也看到了。


    他眸色漸沉,但是沒有說話,也沒有出手阻斷眼前兩人神識的交流。


    林牧這一下,說明了太多的東西。


    他這刹那才發現,這兩個孩子之間的感情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深厚。


    這樣子的林牧,他看了二十七年,第一次見到。


    究竟是怎樣的眷戀,才能讓他在沉睡的狀態,向對方做出反應。


    不禁將目光放在林靜好身上,林父微微眯起眼睛。


    要斬斷他們之間的情緣,是隨時可以做的事情。


    但這個仇家的小女孩,說不定可以喚醒林牧。


    其實林牧的情況不容樂觀,專家團研究了好幾天,口徑一致。


    他們說因為長時間缺血,再加上動脈被壓迫,在血管裏形成了一些血栓,在堵塞血管的同時造成局部缺氧,這恐怕就是林牧一直醒不過來的原因。


    雖然已經通過微創手術鉗碎了部分血塊,但是有一些應該已經循環到了腦部,即使傷口痊愈,也有很大的可能會留下偏頭痛的後遺症。


    後者隻能通過藥物慢慢調理治療,然而現在林牧什麽時候能蘇醒,卻是完全無法確定的事情。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時間拖得越久,對病人本身越不利。


    出於這個考慮,林父冷不丁對林靜好說道:“我可以允許你呆在這裏。”


    “什麽?”


    太過驚訝,林靜好迴頭望向林父時,眼角滑落的眼淚都忘了擦。


    “你可以留在林牧身邊,但是隻要他有蘇醒的跡象,你必須馬上離開。”


    “……不能讓他知道是我守在他身邊,是嗎?”


    “對。”


    “……”


    這個條件,無疑是很不講理的,但林父說的這件事,對林靜好卻很有誘惑力。


    即使不被知道,能像林牧之前守護她一樣來守護對方,林靜好也不會有怨言。


    沒怎麽掙紮,林靜好擦掉臉上的淚痕,就迴道:“好,我答應。”


    從病房裏出去的時候,林靜好是被林父送到門口的。


    門外還吵吵囔囔亂作一團,杜弦看到林靜好神色凝重地從裏麵出來,背後還跟著一個人的時候,不禁大驚失色。


    他以為林靜好是被逮住了,趕緊想煽動人群往門口再湧一波的時候,卻看到林靜好衝著他搖了搖頭。


    這是什麽意思?


    杜弦一下就懵逼了,然而就看到林靜好似乎是和門內那人打了一個招唿,便朝他這邊走來。


    “收隊。”


    “這就走嗎?”


    “嗯。”


    雖然有些奇怪對方既然已經抓到林靜好為什麽又一點動作沒有將她送出來,不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杜弦很快就把他雇來的人遣散了。


    “這是你們的酬勞,拿好,誰都少不了。”


    在醫院外麵的停車場,杜弦將手中一遝錢交到對方負責人手上,順便拍了拍對方的臂膀,表示感謝。


    “下次有需要,隨叫隨到!”


    “好,謝了!”


    迴到車上,杜弦長出一口氣,抬手就去撕胡子。


    因為粘得太牢,費了老半天勁兒才弄下來,還整得嘴周生疼。


    將儀表鏡降下來,杜弦一邊看自己被撕得有些紅腫的皮肉,一邊問林靜好:“見到他了吧,情況怎麽樣?”


    沒有問當時裏麵是什麽情況,其實看林靜好的狀態就能猜到一二,杜弦現在最關心的,是林牧的狀況。


    林靜好此時已經摘下了假發,也取下了眼睛,順便用濕紙巾簡易卸了個妝。


    她的眼角微紅,不知道是剛擦拭過還是什麽原因。


    “林牧他,還沒醒。”


    聞言,杜弦微微皺起眉頭,問道:“很嚴重嗎?”


    輕輕搖了搖頭,林靜好盯著前方的虛空輕聲迴道:“現在我還不知道,但是他爸爸允許我這幾天照看他。”


    “……”聽到林靜好這麽說,杜弦心裏有種不太好的感覺。


    他沉吟了一會兒,才問林靜好:“沒有什麽……附加的條件嗎?”


    林牧父親的事情,杜弦不是很清楚,但是知道有這麽一個人。


    從林牧以前的隻言片語中可以判斷出,應該是一個十分嚴厲的人。


    林牧受傷是因為保護了林靜好的話,按理說對方應該不會怎麽待見她。


    所以林靜好說林父允許她留下的時候,杜弦是十分驚訝的,也怕林靜好為了見林牧而答應奇怪的條件。


    知道杜弦是關心自己,林靜好一開始是想說,但話到嘴邊,卻搖了搖頭。


    因為她不想讓杜弦和她一樣,背負這份痛楚。


    “沒什麽條件,我隻是想照顧自己的救命恩人罷了。”


    狐疑地盯著林靜好半天,杜弦沒有再問,而是發動車子帶林靜好迴吧裏。


    這個小清吧儼然變成了他們的一個小根據地,林靜好好好地洗了一把臉出來的時候,看見杜弦又趴在角落的那張桌子上。


    “應該失落的人是我吧,杜老板?”


    坐到對麵,林靜好單手托腮望著杜弦的後腦勺。


    “你都見到人了,有什麽好失落的?”


    委屈地反駁我,杜弦沒有抬頭,繼續臉朝向另外一邊,悶聲說話。


    林靜好有些哭笑不得,就調笑他:“那是我的不是了?”


    “……”沒有直接迴答這個問題,杜弦忽然抬起頭來,一雙晶亮的眸子熠熠盯著林靜好,“在花都到底發生了什麽?”


    眨了下眼睛,林靜好沒想到杜弦會突然問這個。


    雖然並不是難以啟齒的事情,但是迴想起來,她心裏並不好受。


    不過看在今天杜弦如此幫她,林靜好覺得這件事不應該瞞他。


    於是,她就像講故事一樣,將整件事情都說了一遍,當中略去兩家仇恨的部分,也絲毫不影響她將實情講述出來。


    聽完,杜弦沉默了。


    他緩緩坐直身體,形容微斂。


    “竟然出了這樣的事情,那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微微笑了一下,林靜好好整以暇地伸了個懶腰,迴答道:“我會好好地過下去,現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陪在他身邊,直到他醒來為止。”


    “隻到,他醒來為止嗎?”


    “嗯。”


    很輕地應了一聲,她這一聲,杜弦瞬間就猜到對方可能向林靜好提了什麽條件。


    不過他沒有挑明,而是對林靜好說,什麽時候需要他的幫助,都可以到這裏來找他。


    雖說林父允許她去照看林牧,但是她可以陪在他身邊的時間卻不多。


    因為她不想讓戴禮知道,所以必須謅個可以呆在外麵的借口。


    剛好樂總那邊和她約了周末的時間見麵,她可以推掉那邊的事情,但是用這個來做借口。


    “事情,也不是特別地糟。”


    泡在浴缸裏的時候,聲音突然出聲。


    林靜好聳了聳肩,其實她現在覺得很多事情對她來說,都已經無所謂,她隻需要跟著自己心中所想的那條路走下去就可以。


    “林牧的爸爸背後肯定還計劃著什麽,你要小心一點。”


    聲音的語氣不乏擔憂,其實她在看著林靜好和林父對峙時,神經都緊張得快崩斷了。


    隻是拚命忍著沒有出聲,因為她看到的未來畫麵還沒有刷新。


    而且它能感覺到自己越來越虛弱,林靜好以後不能光靠它的提醒來趨利避害,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它不會輕易在林靜好不是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出現。


    因為有很多事情,她需要學著自己去嗅到危險的氣味,然後理智地應對。


    因為是她自己,所以聲音相信林靜好辦得到。


    “我明白,林牧醒來後,他估計不會輕易放我走。”


    掬了一把水撲到臉上,林靜好順勢將頭發全部往後攏,而後幽幽說道:“所以時機很重要,而且他說不讓林牧知道就不讓林牧知道嗎?”


    “兵不厭詐。”


    聲音立馬知道林靜好心中的想法,語調變得輕鬆許多。


    聞言,林靜好微微頷首,眸中閃過一抹異光。


    “所有的事情,總該有了結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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