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在禦,莫不靜好。以後,你就是林靜好,喜歡這個名字嗎?”


    仿佛掉色膠片放映的影片,林靜好眼前,仰視的視角中,出現一張充滿愛意的笑臉。


    看起來很眼熟,啊,這不就是年輕時候的席慕蓉嗎?


    “慕容。”


    不遠處,一個溫柔的男聲響起,席慕蓉探下身來摸了摸林靜好的小臉,而後很開心地起身走過去。


    這一刻的畫麵,不禁讓林靜好的心髒聒噪起來。


    她懂事以來,就沒見過自己的父母親站在一起過。


    而此刻,他們兩個就像新婚夫婦一樣,相敬如賓的同時又如膠似漆。


    這是……怎麽迴事?


    她怎麽會看到這些畫麵,難道說,她已經死了?


    林靜好重重閉了閉眼,想確定自己是否存在,而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卻已經不是方才那個場景。


    “靜好看起來好小,但是好可愛。”


    一個陌生的女聲響起,而後,林靜好就看到一個身影俯身下來將她抱了起來。


    沒錯,此時的她還是一個繈褓中的嬰孩。


    不知為何,她看不到女人的臉,隻能看到精致的鎖骨,白皙的脖頸,以及披灑下來如瀑的長發。


    下意識伸出手去,一抓,卻從發絲上滑了下來。


    頃刻,房間裏同時響起兩個女人的笑聲。


    “看來她很喜歡你,無意識的喜歡真是讓人羨慕,對她爸爸就沒這麽主動。”


    是席慕蓉的聲音,語氣裏透著欣悅。


    “女孩子就是好,比我弟弟可愛多了。”


    女人微微一笑,刹那,畫麵又一轉。


    白色,鋪天蓋地的白色。


    沒有邊際,沒有盡頭,目之所及,全都是白色。


    林靜好能聽到自己粗重的唿吸,她拚命跑著,似乎是在躲避什麽看不見的追捕者。


    然後,她終於看到遠處有一個白色的身影。


    得救一般跑過去,搭上對方肩膀,邊喘邊問:“這,這是什麽地方?”


    被搭住的肩膀顯得十分僵硬,對方緩緩轉過身來,說不出哪裏不對,但是這個過程看得林靜好下意識後退了一步,而在看清對方麵容時,她當下被嚇得跌倒在地。


    這是怎樣一張臉啊,毋庸置疑,是她自己的臉,但像被水泡發過一樣,呈現一種衰敗的青灰色,十分恐怖。


    那張臉對她笑了一下,突然張嘴,她的口中一片烏黑,如同一個黑洞。


    “林靜好,快醒過來。”


    “嗚哇!”


    猛地睜開眼睛,林靜好算是被嚇醒的,聲音的笑聲不絕於耳。


    “你醒了?”


    身旁立時傳來關切,很清淡的聲音。


    林靜好先是一愣,轉頭看清眼前人時,直接傻了。


    “林牧?”


    以為自己還在做夢,下意識想掐自己一把,不曾想卻全身酸痛得要命,完全使不出力氣。


    林牧看林靜好齜牙咧嘴的樣子,一步上前,問她:“哪裏不舒服嗎?”


    “不舒服,全身都快散架了……”


    嘟囔一聲,林靜好不得不放棄和自己的較勁兒,癱了一般躺在床上。


    “什麽?”


    林牧沒聽清她呢喃了什麽,當下就摁了唿叫鈴。


    “放輕鬆。”


    迅速趕來的醫生正在為林靜好做身體檢查,林靜好則一直望著林牧。


    看來不是她的幻覺,林牧真的來了,她當時昏迷之際,看到的人真的是他。


    明明還對她愛理不理的,短信一次也沒迴,敢情得她出事了才會出現是嗎!


    林靜好毫不懷疑林牧是俞傾喊過來的,一想到他倆已經談婚論嫁,也許林牧隻是看在俞傾的麵子上才勉強過來處理自己的破事,她就不痛快。


    執拗地撇過頭,林靜好不再看他,而是自己問醫生:“醫生,我的情況應該不是很糟糕吧?”


    聞言,醫生就笑了,他收起聽診器,看了林牧一眼,無奈迴道:“在迴答你這個問題前,你先迴答我幾個小問題。”


    “好。”


    不理會林牧後,林靜好顯得更自在。她此時的思維已經很清晰,隻是身體還沒有適應過來。


    “頭暈嗎?”


    “不暈。”


    “有惡心感嗎?”


    “沒有。”


    “手腳會麻嗎?”


    “左腳好像有點麻。”


    若有所思點頭,醫生沒再問,而是說:“你的運氣挺好的,除了一些皮肉傷,要害一處沒傷到,骨頭也沒事,再住兩天,就可以迴家休養了。”


    聽到醫生這麽說,林靜好自然是很高興的,但是她沒有注意到,醫生向林牧使了眼色,兩人前後出了病房門。


    一到走廊林牧就看見醫生坐在外麵的椅子上,正在慢慢地擦眼鏡。


    “有影響是嗎?”


    在醫生旁邊坐下,林牧已經猜到對方想和他說什麽。


    幾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醫生重新將眼鏡戴上,說道:“明天ct過,才能知道會影響到什麽程度。她現在左腳有麻痹感,並不是一件好事。”


    “……可能再也跳不了舞嗎?”


    “……”


    聽林牧這麽說,醫生沉默了一下:“我會盡我所能,希望不會是這種結果。”


    “謝謝。”


    重新迴到病房,林牧一進門就和林靜好的視線對上。


    但僅僅就一秒,林靜好就當先別過頭。


    林牧倒是覺得沒什麽,關上門,就走過去問她:“感覺怎麽樣?”


    “感覺……糟透了。”


    自嘲一般笑了笑,林靜好深唿吸一口氣,隻覺整個胸腔像被巨石重擊過一般。


    雖然醫生說她身上隻有皮肉傷,但這皮肉傷也太厲害了一點吧?


    “很快,就沒事了。”


    不自禁抬手摸了摸林靜好的頭,林牧自然不會把走廊裏醫生說的話告訴林靜好。


    其實他是有想法的,但一切都看醫生最後的診斷。


    如果確定林靜好無法繼續跳舞,那即使會被憎恨,他也會在林靜好自己發覺之前,斷了林靜好的舞蹈之路。


    因為他明白,由於身體原因無法堅持夢想,是一件多麽痛苦的事情。


    他見過一次,不想見第二次。


    “誒,俞老師不在這啊?”


    見林牧說了一句話就神不附體的樣子,林靜好瞬間來氣,不願意呆在這就不要來啊!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見了林牧就一肚子火,也許是因為他對她和他對俞傾截然不同的態度使然。


    林牧於她,可算是千唿萬喚始出來,但是俞傾隻要勾勾手指,他就出現了。


    看來在他林牧心裏,未來媳婦比可有可無的侄女重要得多。


    “我沒讓她留著。”


    “為什麽?”


    轉頭看向林牧,林靜好表情微妙。


    林牧挑眉,林靜好一上來就問俞傾的事情,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她需要留在這裏嗎?”


    林牧問得理直氣壯,林靜好竟然一下被問住了。


    不對,是她一開始就問得不對,她應該問,林牧為什麽還在這裏。


    但是現在改口未免有點下麵子,她就硬端著,繼續說:“小叔真狡猾啊,我看再不久,我就得喊俞老師小嬸了吧?”


    聽到“小叔”二字,林牧微微蹙眉,林靜好已經很久沒有喊過這個稱謂,現在聽來,心髒莫名有種刺刺的感覺。


    不過他不理解,為什麽林靜好會突然提到俞傾。


    “這件事你不用操心,休養兩日,我和你一起迴去。”


    “迴哪?”


    本來還想發作,什麽叫不用她操心,俞傾都說讓她幫忙了,可是聽到後麵一句,林靜好心裏驀地有不太好的預感。


    她記得她是被那個男人從二樓推下來的,這件事情,不知道家裏知道了沒有,以她父親的脾氣,肯定不會讓她繼續呆在皇家舞蹈學院。


    林牧表情淡然,他看著林靜好,仿佛是在說這還需要問嗎。


    “你想迴哪?”


    沒有直接說出來,林牧倒是想先聽聽林靜好的想法。


    如果她不願意再迴學院,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再次被林牧問得一愣,林靜好到嘴的話生生卡住,因為她被自己第一時間跳出來的想法嚇到了。


    她的潛意識告訴她,她最想迴的,並不是那個住了十幾年的林家,而是才住了幾個月的林牧家。


    但是,她不會說出來。


    林靜好迎著林牧的目光,問他:“我爸爸知道了嗎?”


    林牧搖頭:“我沒有告訴他。”


    “所以我們是迴學院,對嗎?”


    沒有正麵迴答,林牧意味深長說道:“不迴,也沒關係。”


    “……”


    老實說,林靜好從醒來至今還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


    如果她直接從皇家舞蹈學院退出,以後便可少遭災禍,可是她近日這些苦就白受了。


    她林靜好不是好欺負的人,不行,她一定要迴去討個說法,也不枉她命大,這麽摔都沒事。


    “不,我要迴去!”


    堅定無比地迴答,林靜好又補了一句:“雖然學院裏不存在公道和正義,我也想為自己正名,起碼不能被扣上莫須有的罪名。”


    “好。”


    我幫你,三個字,林牧沒有說出口,不過他已經提前安排了一些事情。


    林牧授意保安封鎖的大樓此刻一片怨聲載道,院長知道是林牧的意思就沒有插手,隻是讓人定時送飯,別讓裏麵的人餓著。


    林靜好住院的第三天,席慕蓉迴來了。


    她一開始還有些奇怪,因為學院的氛圍變得一觸即發。


    等她問清楚緣由後,才知道,是因為林靜好的事情。


    院長詢問要不要送她去看望林靜好,卻被她拒絕了。


    然而入夜後,席慕蓉卻自己一個人開車離開了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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