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你放心,一切都安排好了。”


    手上把玩著一個水晶人像,慕寒勾了勾嘴角。


    這是一尊還沒巴掌大的女像,穿著裙子,身姿優雅,仿佛下一刻就能從他手中翩翩而下。


    他突然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人像的細腰,一邊對電話裏說道:“不管你之前如何失誤,這次,我要看到林靜好三個字消失在學生名單裏。”


    “哢”,手上一用力,水晶人像頃刻斷成兩截。


    看著手上再也立不起來的女像,他的眼中閃過一絲險鷙,表情卻十分漠然。


    第二天,果然和俞傾所說的一樣,已經極少聽到有人談論昨天的“事故”。


    每個人似乎都岌岌自危,不希望自己成為下一個不幸。


    “你的精神看起來不太好。”


    特意坐到林靜好對麵,俞傾往她麵前放了一盒牛奶。


    怎麽可能好呢,即使什麽都不想,她畢竟一晚上沒有睡覺。


    “俞老師,我似乎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


    聽林靜好這麽說,俞傾手中的調羹一頓,她抬起頭深深看著她,仿佛看到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在一夜之間已經成長起來了一般。


    在她手上畢業的學生,已經有成百上千,俞傾幾乎每年都要看到像林靜好這樣心地正直善良的少男少女,在地獄一般的試煉中,逐漸失去心性,但他們同時收獲的,是一名舞者真正的成熟。


    一開始她是很反對這種教育方式的,因為她們是在培養藝術家,而不是訓練野獸。


    但是當她真正踏出校園的門,在舞壇經曆過一段時間後,卻發現真正錯誤的是她自己。


    在舞者的世界,時時刻刻都是戰場。


    如果連自己都無法戰勝,更別說其他人。


    然而她終究是一個不喜歡紛爭的人,所以才選擇迴到校園當一名老師,也希望自己能為那些迷途中的年輕人,給出她所認為的,最正確的建議。


    “那就好,那就好。”


    這麽說著的時候,俞傾像是鬆了一大口氣。


    林靜好的脾性似乎比以往她所見到的學生都要執拗,她真的很怕她會因為衝動而做出什麽不可挽迴的事情。


    “你的腳怎麽樣了,我看已經好很多。”


    “嗯,踩地沒問題。”


    埋頭吃著,林靜好的胸口很悶。


    這裏和她所想的完全不一樣,無法交到朋友,處處危機四伏。她是來學跳舞的,但現在腳上還纏著繃帶。她不知道,究竟她還能堅持多久。


    來之前的踟躕滿誌,和當下的躊躇不前形成鮮明的對比。


    但即使如此,林靜好心中還是留著那份堅持。


    一次,哪怕隻有一次也好,她無論如何也想在席慕蓉麵前再跳一次舞。


    她要告訴她,即使是她林靜好,也可以辦得到,她當初的看不起她的選擇就是錯的!


    吃完飯,整座學院,似乎隻有林靜好一個人是閑著的。


    她慢悠悠地在校道上走,多虧這兩天的溜達,她已經基本記熟了大部分的路。


    想著可以到更角落的地方去看看,隻是她沒想到,剛拐過某棟教學樓,她忽然聽到前方隱約飄來一個聲音,這個聲音聽起來很耳熟。


    出於好奇,林靜好就湊得更近了些,當越過樹叢看到深處有個男人的身影時,她下意識蹲下,將自己的身形隱藏起來。


    這個人,不就是那天來通知自己說第二天不用訓練的那個男人嗎!


    他似乎是在通話,林靜好屏住唿吸聽,想不到竟然讓自己在這裏撞見,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


    其實林靜好是這麽想的,表麵上,她自然會表現出對這個病態校風的絕對服從,但是她的良心決不允許她隨便眨眨眼睛就當作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所以她打算暗地裏調查,沒想到剛有這個想法,就撈到一條大魚。


    隻是林靜好此時不敢妄動,早上出門的時候也沒帶手機,也就是說,她隻能先聽聽這個男人想做什麽,但是卻沒法留下任何證據。


    “東哥,這次你就瞧好了吧,上次的破針被發現是我的失誤,但現在這情況,還算是讓人滿意吧?”


    “嗯,我已經安排好了,很快就可以實施。”


    ……破針?林靜好心下一沉,難道上次她鞋裏的陷阱,就是這個男人搞的嗎?


    聽他的口吻,好像迄今為止還做了很多件針對她的事情,而且馬上就會有一個大動作!


    林靜好生生聽出了一身冷汗,但還想聽得更詳細一些的時候,男子卻掛斷電話,匆匆從另一頭離開了。


    幾乎跌坐在樹根處,林靜好大喘幾口氣,才緩過勁兒來。


    看來最近她得更小心一點才行,起碼不能讓自己再受傷。


    “不行!”


    一拳捶在桌子上,席慕蓉顯得特別霸氣。


    這幾天的會開得她肝氣上火,她不明白既然這些人不懂得什麽叫真正的藝術,為何還要舉行這樣一場意義重大的比賽。


    “席小姐,不要動怒,現在也隻是商量商量。”


    “這有什麽好商量的,在羽翼還沒有豐滿前,提前包裝隻會害了年輕的舞者!我不管你們要做什麽宣傳,但是至少,最後的結果,以及獎勵方麵的內容,需要由專業人士來評判和核定!”


    她這一番話,會議廳內唏噓一片。


    流媒體平台一開始的目的就隻是挖掘新秀,然後捧紅他們,但是他們的這種做法,已經讓幾個業內元老級人物詬病不已。


    但是始終持否定態度的,卻隻有席慕蓉一個人。


    在場的人幾乎都知道她的脾性,主辦合作方更是知道,如果席慕蓉退出,會影響這項賽事的權威性。


    僵持了兩天,最後敲定方案的時候,是以擦邊球方式呈現的。


    席慕蓉雖然生氣,但也知道,這是學員們很難得的一次機會,所以雖然頗有微詞,還是投了同意票。


    散會後,席慕蓉是一分鍾都不想呆,因為這個地方讓她很不舒服。


    隻是她剛走出會場,就被身後的一個男人喊住。


    是流媒體平台的總裁。


    他很友好地過來和席慕蓉握手,一邊笑著說:“像席小姐這樣真心為後輩著想的前輩可不多了。”


    知道對方是在說反話,席慕蓉沒有伸手,而是直接禮貌地迴道:“我想真正有良心的公眾人,都會像我這麽想的。”


    男人的笑容僵了僵,他尷尬地收迴手,而後一邊說著合作愉快,一邊目送席慕蓉離開。


    “不知道這麽高傲的女人,如果有一天從雲端上掉下來,會變成什麽樣子呢。”


    再次打開手機,確定沒有新的短信傳過來,林牧不知怎麽的,有些不安。


    這種感覺在他身上很少會有,但一旦出現,肯定要出事。


    他先給俞傾打了電話,確定林靜好沒有異動,但那種縈繞在心頭的沉重還是揮之不去。


    最後,他打算下山一趟。


    他所住的地方,是一個可以俯瞰到皇家舞蹈學院的山頂別墅。


    這棟房子很隱蔽,掩在樹叢中,往下可以看到學院的全景,但是從學院網上看,卻隻能看到光禿禿的山頭。


    “你要去哪兒?”


    可當他拿了車鑰匙要走出大門時,身後卻傳來一個聽起來不太愉快的聲音。


    林牧身形一滯,停下了腳步,但是他沒有迴頭。


    “下山一趟。”


    他的迴話恭敬但也帶著疏離,同時還有一種不容置否的決絕。


    “你下山做什麽?”


    腳上帶著好不了的傷,問話的男人拄著一根通體檀色的木杖慢慢走到大廳中央。


    雖然聲音沙啞,但是聽起來中氣十足。


    “辦事。”


    “哼,辦事,我看你是憋不住,想去英雄救美吧?”


    聽到這句話,林牧眉頭微蹙,但是沒有發火。


    他默然轉迴身,看著男人。


    他甚至忘了,上次他們兩個見麵是什麽時候。


    “您的教導,我一直沒有忘記,您吩咐的事情,我每一件都辦到,還不行嗎?”


    林牧一句話,男子猛地瞪大眼睛,仿佛一個垂死病中起的人,紅血絲縛滿整個眼球,看起來十分可怕。


    但是下一秒,卻突然泄氣了一般,他慢慢地轉身,走到一旁的沙發上,再緩緩坐下。


    “還不行啊,還不行……”


    男子喃喃念叨著,目光開始縹緲起來。


    他望著虛空,仿佛能從空氣中見到心中所思念的人一般。


    “那麽,我先告辭了,您保重。”


    林牧早已習慣了男子突然夢囈的樣子,他深深鞠了一躬才退出去。


    從山頂望過去的學園,一派祥和,但是猛獸總是能根據氣味找到自己的獵物,而獵物們卻常常因為太過安逸的生活而失去警惕性。


    林靜好迴到宿舍的時候,發現自己冒了一身汗,明明已經是快下雪的季節。


    看到樹叢後的男子這件事,她沒有和任何人說。


    聲音讓她保持冷靜,如果真的要做,隻有收集證據這條路可以走。


    林靜好當然知道這個道理,可是事到如今,她又要上哪兒去找證據呢?


    之前發生的事情已經無跡可尋,現在隻能等著新的狀況出現,才能伺機抓住對方的尾巴。


    隻是她沒想到,“新的狀況”竟然會這麽快出現。


    當她的宿舍門在沒有她允許的情況下被打開時,看著眼前麵帶嫌惡的人們,林靜好直接蒙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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