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虎風風火火地來到了監牢獄的門口,剛往裏瞅了那麽一眼,嘿,就被人給揪住了。那人兇巴巴地說:“嘿,你誰呀?找啥人呢?” 艾虎穿著那一身買賣人的衣服,趕緊裝出一副膽小怕事的模樣,說:“哎呀,我在這兒找人呢。” 那人皺著眉頭說:“這地方也是你能隨便找人的地兒?開啥玩笑呢。” 艾虎趕忙解釋說:“有個姓馬的,還有個姓張的,聽說打死人了。我以前在姓馬的鋪子裏做過買賣,這不就想來看看嘛。我可不敢隨便亂闖啊。” 那人一聽,眼睛一亮,說:“哦,原來是來看馬龍、張豹的呀,你早說嘛。” 艾虎有點著急地問:“那能見到不?” 那人擺擺手說:“你要是看別人那肯定不行,不過要是看他們二位,嘿,現成有咱們這兒的那些紳衿富戶,把咱們頭兒給打點得妥妥當當的。不管誰來瞧,就算不認識,我們也能帶進去呢。看完了出來,你也不用花啥錢。” 艾虎趕緊深深地鞠了一躬,說:“那可太感謝你老人家啦。” 那人一迴頭,叫來一個小夥計,說:“嘿,帶他去瞧瞧張、馬二位。” 小夥計應了一聲:“隨我來。”


    艾虎跟著哈了下腰,麻溜地鑽過鎖練子,往裏走。朝著正西方向一看,有個虎頭門,上頭畫著個大大的虎頭,底下是個柵子門,正兒八經的名字叫 “貔豻門”。雖然畫著虎頭,可據說這是龍種呢,就在一龍生九種那裏麵。這玩意兒性子可好守著了,據說能吞盡乾坤。要是壞人能悔悟,或者是受了冤屈,說不定還能給吐出來呢。不然為啥在監牢獄中,不是打官司嘛。進了貔豻門,要是都被問成死罪了,有的悔悟了,有的確實冤屈,還能沒事,這就應在貔豻這個奇怪的性情上了。靠著外邊大門的兩旁邊,一邊有五間東房。在貔豻門北邊有個獄神廟,大概有半間屋子那麽大。那個夥計把貔豻門的柵子打開。進了貔豻門,兩邊一邊有三間東房,裏麵有人當差,再一聽裏麵鐵練聲響,那叫一個悲哀慘切,真跟鬼哭神號似的,聲音慘得讓人聽不下去。順著北邊有個夾道,直奔正西,走到西頭,沒別的房子了,全是一溜西房,一間一個柵子門,還沒窗戶。那官人指著說:“最北頭那間是姓馬的,最南頭那間是姓張的,你自己去看吧,我在外麵等著。”


    艾虎心裏嘀咕:“這地方咋看著這麽陰森呢,跟個鬼屋似的。” 一邊想著,一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走著走著,突然感覺有一陣涼風吹過,嚇得他一哆嗦,差點叫出聲來。你說說為啥這樣呢?別人來瞧人,他肯定得跟著一步一步走,就怕串供。到了這案子,他就盼著能來個高明人,串供把這二位的命救了,大家都願意呢。所以就讓艾虎一個人自己過去。


    艾虎把著柵子門往裏一瞅,心裏那叫一個酸。隻見馬龍蓬頭垢麵的,脖頸上有鐵練,當地有根柱子,穿在柱子上。柱子靠著一個小窄炕兒,這根鐵練從炕沿上拉過來鎖在炕沿之上。靠著那邊,堆著各種嚇人的刑具。每次過堂的時候,就把那些刑具套上;每次收監的時候,把刑具卸下來往那兒一堆,又把這根脖練套住鎖上。這是有錢又有人情,跟頭兒說好了。要是不行,就把他鎖在炕沿上,站也站不起來,蹲也蹲不下,為的就是好擠錢,不花錢那可不行。這個倒不用十分刑具擠,大家一起攢錢,早就打點妥了。可馬龍心裏還是不樂:“要是能找到艾虎還好,找不著艾虎也是一死。” 自己坐在炕上正想著這事呢。忽然聽到有人低聲叫他,說:“哥哥,小弟來也。” 馬爺抬頭一瞅是艾虎,說:“哎喲!原來是我的艾 ——”“虎” 字還沒說出來,艾虎趕緊一擺手,低聲說:“噓,小點聲。” 馬爺說:“你從哪兒來的?看見張英了嗎?” 艾虎低聲說:“哎呀,這事兒一言難盡。你今天晚上等著,三鼓時分我來救你,有話出去再說。” 馬龍點點頭說:“你可要看情況做事,要是不行,可別把你也連累了。” 艾虎說:“你就多點耐心,等著吧。”


    說完,艾虎出來。奔到南邊一聽,那屋鐵練聲響,把著柵子門一瞅,原來是張豹一個人抖著鐵練子玩呢,根本沒把這事兒放心上。小爺暗道:“這才是沒心沒肺呢。” 低聲叫道:“二哥,千萬別嚷,小弟來也。” 張豹抬頭一瞧,艾虎又說:“別嚷,別嚷,小弟艾虎。” 張豹低聲說:“我就想著你該來了。” 艾虎說:“你倒是好算計。” 張豹說:“快想辦法救我出去。” 艾虎說:“大白天的怎麽行呢。今天晚上夜深人靜三更的時候,我來救你,可別大聲嚷嚷。” 張豹說:“那些難友聽見也沒關係,我一罵,他們全不敢說話了。” 又囑咐:“你可早點來。” 艾虎點頭,退出來,又叫那人帶他出來。一路把各處地方都看清楚了,晚上從哪兒來,從哪兒走。又跟那人說:“朋友,我送你點茶錢吧。” 那人說:“咱們後會有期。你給我萬兩黃金,我也不敢收。” 艾虎深深作了個揖,大搖大擺地走了,一直奔城門,往張家莊來了。


    還沒到門前呢,早有家下人迎接。進了大門,入了庭房,從人獻茶,艾虎換了衣服。張英吩咐擺酒,正合艾虎的意。喝著酒,這才說起怎麽見了兩位哥哥,說了這件事,今晚夜至三更要搭救他們二位。張英問:“今晚上要用啥東西不,艾虎哥哥早點吩咐下來。” 艾虎說:“別的東西一概不用,就用兩床被窩,可要裏外粗布的。你們是咋打算的?” 張英說:“等他們出來,讓他們商量。” 艾虎說:“不行,得早點打算。” 張英說:“我這不怕他,肯定不能把我抓走。” 艾虎說:“也不行。他們在獄中還好,差使要是一丟,那狗官肯定要找你們家族的人。要是被他抓走,打了帶執,那可不得了。你通知你們大家族的人,都得躲躲才好。再說連你們這些家下人都得躲躲,不然也許把你抓走了。” 家下人都點頭。


    “所有的這些個東西,粗糙點的物件,就都不要了,你們大家分散吧。等我們來的時候,見見你們大爺、二爺,你們大家就走。” 眾人說:“事不宜遲,趕緊收拾東西要緊。” 張英聽了他這套話,就去同族送信去了。書不能重複囉嗦。


    到了二鼓之半,艾虎的酒喝多了。張英說:“艾虎哥哥,迴頭再喝吧。” 艾虎就把自己包袱拿出來,把白天的衣服脫下來,換上夜行衣靠:頭上軟包巾,絹帕擰頭,搓打拱手,三叉通口夜行衣,寸排骨頭鈕,青縐絹紗包,青縐絹褌褲,青緞襪子,青緞魚鱗靸,青繃腿,青護膝。把刀亮出來,插入牛皮軟鞘,鞘上自來裹著羅漢股奘絲絛,把刀背在背後。胸膛雙係蝴蝶扣,脊背後走穗飄垂,伸手拉過來,掖於肋下,為的是躥房躍脊利落。一抬胳膊,紗包抱腰,係得緊緊的,一點皺扭的地方都沒有。一迴手就把被窩兩床一卷,卷得跟個小席卷似的。要了一根小細長繩兒,在被窩上一捆,剩下的繩兒往上一繞,往肩頭上一放,說:“我告訴你們的那些事,可要記著,我要走了。” 張英又給他跪下。艾虎說:“二哥,你這是幹啥呢?” 隨即出去。


    出了庭房,有機靈的從人往外就跑。艾虎說:“你幹啥?” 從人說:“給你老人家開門。” 艾虎說:“我向來不走門。”“嗖” 的一聲,沒影兒了。躥房躍脊,出了張家的院落,直奔城門而來。天已三鼓了。過了吊橋,已經路靜人稀,直奔城牆而來。找了個城牆的拐彎,把被窩放下,把繩子放長,係在腰間,從這拐彎登著城牆上去,爬著上頭城垛,使了個 “鷂子翻身” 上去。到裏麵下去,把被窩背起來,看了看,四周沒人,直奔監牢獄而來。到了獄門之外,靜悄悄的,空落落的,跟白天不一樣了。兩扇黑門一關,瞅著就有點讓人心裏發毛。自己把被窩繩子一解,一床被窩折成四褶,把兩床垛在一處,對著上頭的棘針,往後退了數十步,使了個 “旱地拔蔥”,往上一躥,把被窩搭在棘針之上,就便把身子往上一撲,把那一床接將下去,腳站實地。背著那個被窩,搭在二道牆上。


    就見那門旁的一溜房子,靠著北邊的沒啥燈火,靠著南邊五間房子有人說話。自己奔到房子那裏,把窗欞紙戳了個窟窿,一看裏邊是四個人說話呢。有個年老的說:“咱們吃的是陽間飯,當的是陰間差使。” 那人說:“這話咋講?” 老者說:“白天沒事,到了晚上,上夜沒事便罷,要是有事,就有性命之憂。再說他們外頭打更的算啥差使,就會欺負咱們,總嫌咱們接鑼接晚了,非要拿這個立威風。我要是有別的辦法,再不幹這個。”


    正說著,四更鑼到。艾虎上了房看著,暗說:“我來得真巧,還有個接鑼的說法呢。我要不知道這事,就誤了大事了。他們外頭一嚷,我還怎麽救人?等會兒,得把這幾個人都捆上,再有鑼到,我還得替他們接鑼。” 果然外麵的鑼到了,“鏜鏜” 地打了四更。裏麵的人從屋中出來,打了四下。二人正要迴屋,早被艾虎踢倒捆上,嘴裏塞上東西。又進屋中,把那兩個照樣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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