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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惜了,可惜啊!哎!”


    在燕歸門的角度看,近年被古熔逼迫甚急,不堪其擾,但之前外有白山混戰,內要在上白山結嬰之前小心翼翼移交給古鐵生班底、權力,幫助堂弟日後繼續掌控離火盟,古熔其實沒太多精力,也沒太好的辦法對付受分封三代保護,經過多年發展,本身也頗具實力的燕歸門。


    古熔本以為還有一些操作時間,沒想到白山之主突然強令白山各家和解,和議立約近在眼前,燕歸門為那件重寶都硬挺到這時候了,怎麽可能在即將拿到護身符的前夕低頭。


    無論齊休和顧歎嘴上怎麽說,都不可能幫助這個曾背友的家夥向素來忠順於楚秦的燕家巧取豪奪。


    是以今天顧歎主動提起這話頭後,古熔不再糾纏,反而讓楚秦門別插手。


    長長地歎一口氣,古熔負手仰望高聳的摘星閣,“我與齊休築基期就已結識,算相逢於微末了……”


    他露出迴憶的神色,表情也愈發惆悵,“遙記當年,秦長風還小,齊休本有將他送來此地長期研學的打算,可他又擔心,秦長風以後會同那何玉一樣,見識到高門大派的種種好處,日後就不願迴歸小小的楚秦門了。嗬嗬……小小的楚秦門。”


    “當時他對我說,惟願楚秦弟子在門中安穩成長,陪他和同門修行、廝殺,為門派一起拚搏、生活,生死與共,一起哭,一起笑,一起老去,其願已足。”


    古熔忽然嘮嘮叨叨發好大一通感慨,一旁的古鐵生也隨之暗然神傷,追緬起在楚秦的舊日時光來。


    但很可惜,這打動不了顧歎,器符城被誘捕一難乃顧歎生平之恥,隨後受到的折磨、監禁,山都之戰之慘烈等記憶還清晰得很,心說你現在還好意思來裝齊休的知心故交?


    忍住沒當場吐槽譏諷就不錯了,顧歎隻默默的聽,不應一言。


    再說也沒法應,古熔口中往事發生的時間點,自己還沒拜入楚秦門下呢!


    “我在離火城初見齊休時,他身邊隨著他的亡妻,還有齊妝、秦唯喻、秦思過、趙瑤、莫劍心、羅小小……”


    “他們四對夫妻的恩愛落在我和鐵生眼中,格外令人豔羨,可惜啊可惜,一切都敵不過時間的流逝,大道的無情……”


    “現在隻剩下齊休、齊妝……還有我和鐵生活著了。”


    “齊休是個很重感情的人,對門人子弟確實稱得上一片真心,我向來最佩服的,也就是他這一點。當我聽說他要拋下楚秦門去齊雲山結嬰時,我本來還說即便是他齊休,麵對大道前途終於還是會基於自身利益做取舍,直到才又聽說他因楚無影之事被氣得當場走火入魔……嗬嗬,齊休啊齊休,你果然還是當年的那個齊休,沒讓人失望。”


    他說到這,顧歎才插口道:“對了,古盟主上山後若是見到無影師兄,還請替掌門師兄還有我等楚秦人致以問候,我楚秦門上上下下無比擔心、記掛他。也請古盟主到時轉告無影師兄我門中現狀,並照拂他一二……”


    “無影?哈哈!那小子早我一步上山,說不定到時在上邊論起來,我還要當他師弟呢,互相照應罷咧!”


    提起這事,古熔撫掌大笑,心情瞬間好了很多,“那小子向來福緣深厚,我聽司空壽話裏的意思,他在上邊應能過上好日子。反倒是他齊休……哎!結丹、結嬰,看來這遭我又要先他一步了,上去後,我和無影都會為他祈福的,顧賢弟你也記得時時找機會將他的近況告訴鐵生,鐵生會想辦法傳遞消息的。”


    自山上再有人晉級化神修士後,所有白山金丹的心裏其實都鬆快了很多,這說明什麽?說明咱白山修士是完全有望一路修煉到化神的,至少七階靈地這個硬門檻不成問題!


    這麽一算,除了上去後從此失去了真身下山的自由一條,此界能比白山還好的修行所在真心不多!


    你投了齊雲山又如何?能撈到五階地結嬰成功,日後你還能撈到七階靈地的使用之權嗎?


    聽說連有些齊雲派世家元嬰都鑽營不到哦?


    而且上去後哪個人還不是專心修行?結嬰成功不下山不下山就是了,再說還可以用油燈降臨法相嘛!


    “那太好了!顧某先行謝過。”


    古熔畢竟有望結嬰,能否成功……顧歎暗暗相麵望氣一番,感覺機會至少在五五之間,那麽到時也是法相借青銅油燈降臨的老祖人物了,無論心裏再怎麽恨他,利益取舍上總歸無甚得罪的必要。


    而且說不定日後等自己也上山了,在上邊多一個熟人朋友總比多一個仇敵好。


    瞧他今天這番做派言語,似乎真的是告別山下人間前發自肺腑的唏噓而已。


    於是態度恭謹了些,拱手致禮道謝。


    當然,古熔此行的主要目的還是布置‘後事’,如果結嬰失敗,其後種種不能不預做考慮,接下來便專心拜托顧歎以後與古鐵生守望相助的事。


    古鐵生曾是楚秦門同門,和自己也無仇無怨,這件事上顧歎答應得很爽快,經過古熔數十年的經營,離火盟元氣已恢複不少,顧歎自不介意和古鐵生的離火盟達成同盟關係,這也是齊休離開前和他商量出的既定之策。


    雙方談妥後,離火盟一行人便告辭離去,古熔終究不肯放棄,從楚秦門駐地出來便又去騷擾燕歸門了,燕沐雲這次可沒法再躲他。


    此時此刻,楚雲峰裏的齊休自然一點都不知道白山的新變化。


    他神識仍被困在公正之鬼身邊。


    此時天地、日月、星辰俱已演化齊備,各種顏色的樹木花草在地表鬱鬱蔥蔥,尚無人跡。


    盤膝坐於地,他眼前的場景已變成了一處環形山正當中,遠處斑白峭壁光滑如鏡,此山靈氣極為濃鬱,凝成有若實質的皚皚白雲,隨風緩緩移動,一隻背有橫紋的小毛蟲正在麵前近處小草的葉子上無聲地攀爬著。


    “哎!”


    齊休此刻的心情糟透了,倒不是無法在這處不知多少階的上等靈地修行,此間乃公正之鬼給自己看的幻象,這點他還是很清醒,不會輕易迷失的。


    也不是無法掙脫幻象迴歸現實世界,或者擔心楚無影,他現在心思不在這個上麵。


    “哎!”


    隻因先前莫名吐血受傷,他憾失了觀察此界天地初開的後續場景,時間線一下子跳躍到了天地開辟後,不知道多少萬年的此時此刻。


    那可是天地初開啊!


    “錯過了這麽好的觀察體悟機會,耽誤了多少精進我全知現在大道的可能!”


    開天辟地的劇變和眼前這平澹如水的畫麵比起來,前後落差未免太大了!


    齊休完全猜不透公正之鬼放自己一直停留在這個場景裏有什麽打算。


    暗自腹誹著,他抬頭看向巨人一般的公正之鬼。


    公正之鬼也一改先前作風,髑髏空洞的眼眶裏兩道綠色鬼火閃爍著,直勾勾地盯向天空中的某處地方,一動不動,更已很久沒再開口指點了。


    日升月落,不舍晝夜,時間就這麽一點一點的流逝。


    齊休隻有等。


    山中千年,世上一日。


    白山的第二天。


    “走吧。”


    今天是白山各家簽訂和議的日子,顧歎也換上了楚秦赤袍,輕輕交待了一聲,便當先出發。


    多羅森、熊十四、熊甫亭、郭澤四名金丹,虞清兒、闞萱等核心築基均按門中地位,依次追隨於他身後,還有早一步來抱團的燕歸門燕沐雲等,桑海門桑章等,也都簇擁在左右,一道離開駐地,進入摘星閣山門。


    摘星閣應無舉行這類大盛會的經驗,很多細節都粗疏得很,比如連禮典修士報各家名號的唱喏都無,倒也方便,一行人很快就登上山門峰頂。


    摘星閣上摘星台。


    今天真的多了一方長桌,布於正中,但未置椅子,司空壽獨自立於長桌後的正中,摘星閣已準備好靈魂契約卷軸,幾位他家修士小心捧著,正慢慢在長桌上鋪開。


    其他早到一步抵達的各家修士已涇渭分明的分成兩撥,司空壽左手邊以何歡宗中行雋為首,青丹門的韓平以及幻劍門門主也都來了。


    右手邊自然是何歡、青丹、幻劍、楚秦聯盟的敵對陣營修士,以靈木盟博林城主為首,他家重心戰前就放到了最靠近白山的博林城,柴藝死後自然輪到了這位博林城主掌權。


    其他便是白山劍派、厚土盟、銳金盟等三家門主與核心修士。


    由於受過靈木盟等家的攻擊欺壓,九星坊八家素來親近何歡、青丹、幻劍、楚秦聯盟,但又不敢公然表態,於是都散落在摘星閣邊緣,自成一統邊閑聊邊假作遠眺風景。


    “哈!顧掌門,來來來……”


    塗脂抹粉又留著胡子的中行雋看見顧歎,立刻妖嬈一笑,頻頻招手,“到奴家這來。”


    “中行兄。”


    顧歎大大方方過去加入。


    “十四,許久不見,你身子骨愈發精實了。”中行雋又伸手按上熊十四的胸膛。


    “老熊我就憑著這副身板,包打天下!”


    北烈山當年慘狀,熊十四哪會忘記,看見場中這許多敵人,新仇舊恨擁上心頭,圓睜怒目爬滿了血絲,把胸膛拍得通通響,“不怕中行掌門笑話,我還沒打過癮呢!再打個五十年,老子也和他們血戰到底!”


    “哼!”


    他的大嗓門立刻引來無數噬人目光,特別是靈木盟修士,更是一副恨不得立刻衝上來把他活剝了架勢。


    “呸!”熊十四迴啐了一口。


    “哼,姓熊的!來來來!來與我一決生死,就當為今日之盛事做個襄慶的墊場如何?!”有一名靈木盟金丹見狀氣不過,直接開口約戰。


    “胡鬧!”


    司空壽自然不會允許,板起臉厲喝打斷:“我看今天有誰敢壞規矩!”


    開玩笑,上麵的化神老祖想瞧見白山團結,給一萬個膽子大家也不敢壞規矩,順著司空壽的叱罵,也就不再提決鬥的茬了。


    “呃,顧掌門。”


    不過對方也有態度不一的,厚土盟盟主就硬著頭皮迂迴溜達到顧歎近處,扯扯他的袖子,把他帶到一邊小聲密語,無非還是央求幫忙從白塔城贖迴他家寶貝金丹梅素素的事。


    “海楚門的妙清怎麽說?”


    顧歎知道他家為了盡早弄迴梅素素,數次派人不遠萬裏去外海的白塔城鑽營過,於是問道。


    “妙清咬死不到百年刑期不肯放人,我們實在無法……”


    “那我也無法。我真的願意幫貴門這個忙,確實是妙清乃楚問師叔之妻,我在她跟前也人微言輕,實在抱歉,抱歉……”


    顧歎正推脫,古熔領著離火盟諸人到了。


    “古某來遲,勿怪勿怪哈!”他粗豪地抱拳,四麵致意。


    可兩大陣營著實不待見他這個反複橫跳的,還禮者十分稀疏。


    燕沐雲帶著燕歸門諸人則悄悄站到了顧歎等楚秦眾人身後。


    “你們的事了了?”顧歎傳言問燕沐雲。


    “沒有。”燕沐雲答。


    那就是仍未將古熔所求重寶繳出,反正和楚秦沒多大關係,顧歎點點頭,不再繼續問。


    古熔彷佛沒意識到大家的態度,樂嗬嗬徑直走向靈木、厚土、銳金三家修士那邊。


    至少對外,五行盟四家都彼此需要展現出同氣連枝的親密關係,再說古熔都快上山結嬰了,另三家哪怕捏著鼻子,也要做出和他相處俱歡的樣子來。


    古熔沒遲到,更不是最後一個到的,江南宗薑家才是。


    “司空閣主恕罪,實在是家中掌門和老祖身在外海,來去請示耽誤了太多時日。”


    那位曾跟隨前任薑明恪給楚秦借燈的金丹老修帶隊,看來他家也沒敢讓二代掌門親來,找借口送去薑煥那了。


    薑明恪意外身亡後,江南宗那位二代掌門被保護得極好,顧歎隻知其姓名,相貌修為譜係如何一概查不到情報。


    薑家金丹老修一來就對司空壽頻頻道歉,他家其餘金丹姿態也高些,俱都身著齊雲形製相類的江南宗白色道袍,雙手抄在袖子裏,一派道門閑澹風範。


    司空壽還禮,“薑兄客氣了,怎麽?殺害你家掌門的兇徒還未擒獲麽?”


    “唉!”


    薑家金丹老修搖頭歎氣。


    他早早就看見了顧歎以及縮在楚秦眾人邊的桑章,和司空壽寒暄一通後,又過來與顧歎見禮,又一番寒暄才指著桑章說:“此子行事陰險歹毒,我薑家為桑海門主持公道,反遭其在大周書院修士跟前惡人先告狀!顧掌門實在不該包庇他。”


    桑海門第一代掌門桑珈乃外海散修出身的金丹,借碧湖門內訌投靠薑家和楚秦,把碧湖門賣了個好價錢,後又隨薑家去酆水開辟戰爭一手一腳拚出了桑海門分封三代。縱然底蘊不足,可選擇的繼承人隻有築基修為,但桑章能入桑珈之眼,自然無論天賦底子還是福緣心性都是桑海門裏拔尖的。


    顧歎知道薑家金丹老修口中指責不過是陰謀不成後的氣急敗壞而已,不過桑珈借通天令贏下掌門爭奪後,楚秦門在這件事裏扮演的角色沒辦法永遠瞞掉所有人,在白山大議和這種必須都到場的特殊場合,被撞見也在意料之中,於是笑迴:“薑兄包庇一詞從何說起?顧某人實不敢受。隻因我和貴門的薑明鈴道友當年曾應允過桑珈,答應照拂他後代,桑章既然是桑珈生前指定繼承家業之人,你我兩家又何必多言呢?”


    “明鈴……”


    薑家金丹老修聞言也想起了同樣短命的薑明鈴,或許不改變本由她來當江南宗首任掌門,今時今日一切都會不同呢?


    但後悔已是無用了,他對顧歎的態度不太滿意,於是依然手指桑章,說話夾槍帶棒起來,“顧掌門是位仁厚之人,但我素善識人,此子乍看好像漂漂亮亮,滿腹詩書謙衝儒雅,實則荒腔走板,好亂樂禍內心陰暗,日後必難成大器!我江南宗自無所謂,隻是我個人有點可惜罷了。想那桑珈也算一時梟雄人物,數百年苦心孤詣創下這偌大家業,一朝遠猝於外……哎!所托非人,隻歎桑海門要從此敗落咯!”


    桑章長相確實‘漂亮’,但家學淵源,詩書一道上是不太精深的,顧歎聽他口中每句話都好像在暗指自己,心中大怒,但表麵不顯,依舊雲澹風輕地笑道:“哈哈,薑兄看人應是不錯的,希望咱倆能熬到您今日讖言驗證的那一天罷!”


    “嗬嗬,我老了,恐怕是看不到那一天了。”


    薑家金丹老修笑著擺擺手,“對了,齊掌門身體可好些了?老朽還怪想他的……”


    兩人正言語機鋒,約定的時辰到了,突然,從白山上飄下一道安寧和緩的強大氣息,填滿了整座摘星台。


    場中瞬間鴉雀無聲,不是眾人口不能言,而是興不起開口之欲,詭異之感令在場所有人都震撼莫名,也終於確認了今日之約,無疑來自上麵那位白山之主的意誌。


    “正逢良辰吉日,列位請吧。”


    司空壽揮動袍袖,一管毛筆便飛入了中行雋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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