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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問那性格,自然不會給薑明恪什麽好臉色,‘嗯’‘也代我向你家老祖問好’,兩句話後便閉目養起了神。


    “老祖這遭威震白山……”


    薑明恪眼力勁是有的,恭維話說到一半,見狀轉而一揖到地:“是晚輩莽撞了,呃,那晚輩就不打擾老祖清修了,告退。”就這麽躬身緩緩倒退出門。


    “薑門主,請這邊來。”


    齊休剛到,沒時間先行與楚問溝通,臨送薑明恪出門前,他趁行禮和又抬起眼皮的楚問對視了下,隻一眼,立知其傷甚重,已到拖累本源,對大道有所妨礙的地步了。


    “哎!”


    心中暗暗歎了口氣,但事到如今,男人之間說什麽問候關心之類的話都是多餘,大家都拚了,楚問重傷,自家楚秦在帕吉澗也傷亡了大幾百人,別提還有肉身都拚沒了的楚紅裳,以及在楚雲峰養傷的楚神通。


    白山劍派元嬰那一劍給楚神通創下的內傷比外麵看起來嚴重得多,加之楚問自己嚴令不許齊雲楚家修士再喚楚神通出關,所以現在,誰又不是在硬提著最後一口氣呢?


    “齊掌門太客氣了,你是我齊雲南下的前輩,此間事了之後,許多關節,我還要向你請教呢。楚問老祖那邊……”


    一離開元嬰前輩眼皮子底下,薑明恪便不再掩飾他受冷遇後訕訕的態度,情緒索然地負手走在前頭,“仍得煩你幫我多加解釋幾句哈,確確實實不敢巧,我正閉死關,門中那些蠢物又不知變通……”


    “嗬嗬,沒事的,薑門主切勿多心,實在是楚問老祖對誰都這樣。”


    齊休假意開解:“以後相與多了,你自然知道他那又臭又硬的脾氣。”


    “哈哈哈,薑某也有所耳聞。”


    薑明恪大笑,算將此節揭過,齊休一路奉承,很快又賓主俱歡。


    按齊休設想,最完美的設計是先這麽把薑明恪哄得開開心心先行離開,獨留薑家那名負責控燈的金丹在陣中,到時和離火一開打,戰場之上,本方下什麽命令,那名薑家金丹自不敢拂逆。


    可薑明恪固然城府還沒修煉到齊休這等級數,但確實是個不缺主見的一派掌門,不管言語上被捧得如何受用,就一口咬死他江南宗借燈可以,但人不便留在陣中,否則會落人破壞分封三代規矩,下場參戰的口實,所以他和那名薑家金丹到時都會先留在安全之處觀戰,然後見機行事。


    當初約定的是讓連水元嬰幫這邊出手一次,如果按薑明恪的安排,召喚出連水元嬰法相的時機,從始至終都會掌握在他自己手裏。


    “也行罷。”


    齊休也無法逼迫太甚,隻得轉而作態求道:“隻是楚家和我楚秦身家性命全在此戰,還請薑門主看在大家同為齊雲跟腳的份上……”


    “放心,我自省得,絕不會誤事的。”


    薑明恪滿口應承下來。


    箭已在弦,離火聯軍選擇稍稍後退,撤離仙林坳範圍,遙遙背靠山都山,靜候敵軍。


    列陣已畢,古熔手執令牌、令旗,傲然立於陣法中樞,身側金丹如雲,他舉目四望,兩萬修士組成的人海無邊無沿,四象陣巨大的陣法石柱如林樹立,巨獸的嘶吼、押陣修士的唿喝、防禦護罩的嗡鳴以及蔽空旌旗拂動的獵獵風聲四處響起,無不襯托著遑遑大派的肅殺之氣。


    “風向有些不利。”


    不過此時的他仍在小聲嘀咕,抱怨郎季高等人挑中今日決戰。


    從早上開始,戰場所在便突然刮起了大風,離火大軍確實處在下風口,不過哪怕修士之間單打獨鬥,這種自然風的影響都極其細微,旁邊一眾金丹聽到堂堂離火盟主本人突發如此滑稽的擾亂軍心之語,紛紛側目。


    但也見怪不怪了,大家都默契地選擇了不接話茬。


    之前古熔就和郎季高在老祖跟前,為是否與敵方快速決戰而吵得不可開交,在和楚問部對陣的那段日子裏,他花了大力氣,將山都山附近的防線經營得如鐵桶一樣,是以一得到楚問部和齊休部合軍的消息,第一反應便是撤迴那裏。


    郎季高說動老祖不允後,他又掰扯什麽仙林坳乃楚秦發家福地,意頭不佳,郎季高則講古說仙林坳原名陷林坳,而楚家的楚字上麵正好有個‘林’,意頭反而大大有利於離火盟。


    但古熔堅持已見,左右這種事對戰局不甚關鍵,眾人拗不過,也便依了他,是以聯軍後退到了此處。


    他的小心思郎季高早摸透了,無非是此地便於其見勢不妙逃迴山都山老營罷了。


    郎季高在心中微微歎了口氣,堂堂一門之主,這麽臨敵而怯叫個什麽事,偏偏聯軍招攬的外部金丹不少,有些話自己還得照顧門派麵子和軍心大局,不好宣之於眾。


    如今白山各家得了齊休部帕吉澗‘慘敗’的消息,紛紛做出了反應,已攻入靈木盟領地的青丹門臨時改變計劃,大起膽子往北直取靈木楚秦交界處的博木城,青丹門此舉,實際上已經解了楚秦南部的危局。


    何歡、幻劍自然愈加加緊了對靈木大軍的攻勢,而按戰前約定,靈木盟負責幫離火防守南線,如今他自家領地遭青丹門襲擊,正麵戰場又處於下風,加上當初立約的柴藝已隕,靈木盟還能不能完成戰前的承諾都是未知。


    幸好何歡、幻劍還要麵對更南方的厚土、銳金、白山劍派三家大軍。


    偏偏楚問在山都山外和諸位老祖那一場血戰,導致厚土、銳金、白山劍派可動用的元嬰幾乎全滅,而何歡宗那對狗男女戰力本就壓過除司空宙外的白山其餘元嬰一頭,如今兩人更是如龍歸大海,各家毫不能製,差不多又抹平了因白山劍派反水造成的,南線戰場本方低階修士人數上的巨大優勢。


    還有,根據裴家裴雙在外海傳迴的情報,海楚門遠道來援的飛梭早已經過了魚尾島多時,裴雙判斷差不多快抵達漆山島了,蓋因三楚和楚秦對漆山島的定海宗有援手翦除魔災之恩,說不定,定海宗會加派人手幫忙,還當年的人情。


    當然,魚尾島對白山來說仍然算遠在天邊,不構成燃眉之急,高、裴兩家也在使用外交手段對定海宗施壓,令其不答應海楚門的請托,但高和同、裴雯兩位元嬰又被當年的反高廣盛勢力牢牢牽製住了,不敢離開齊雲範圍。


    再拖這麽下去,敵我雙方的攻守就要完全易勢了。


    楚家和楚秦願意決戰,郎季高都求之不得,哪會讓古熔再往後拖,哀求老祖、在老祖跟前和古熔吵、辯、捧、哄,十八般武藝齊上,才好不容易促成了今日之局。


    “也行吧。”


    此處戰場周圍無任何水係,至少三楚和楚秦從外海帶迴的一些手段不管用,郎季高暗暗自我安慰。


    隻是他不知道,楚家和楚秦手裏還有一盞燈。


    因為薑明恪行事難料,他即親自來了,齊休唯恐夜長夢多,同樣不想放過機會。


    雙方種種計較,才最終促成了今天這場大戰。


    “吾觀楚秦修士,似乎並未受到多少前敗影響。”


    此時楚家和楚秦大軍也早早集結完畢,後方空中,藏身於一朵白雲法器中冷眼旁觀的薑明恪喃喃評估:“軍心可用不說,許多人甚至麵帶驕色。”


    “呃,掌門,我等既已到此,如果再變卦,恐與三楚結下死仇,到時老祖和我薑家,恐怕也無法在齊雲一脈內做人了。”


    身側抱著連水盟青銅油燈的薑家金丹也能感覺到楚秦應並未如情報所說在帕吉澗慘敗,但他非常了解自家這位分封第一代的掌門性格,深怕薑明恪看著看著主意又變,趕忙勸諫:“楚秦軍勢一路狂奔迴北烈山,丟棄無數輜重非假,退一萬步來說,郎季高部總不至於幫敵人圓這個謊吧?”


    “嗬嗬,難說……”


    薑明恪不可置否輕笑,隨後將全部注意力用來觀察三楚和楚秦軍陣,好歹領導大軍參與過酆水開辟,他是此中內行。


    楚秦和三楚在外海配合多年,軍師又是知根知底的姬信良,這次合軍作戰,姬信良選用了當年外海最後一戰:白塔城血戰曾用過的【八方大荒退魔陣】,軍中修士大部都演練精熟,隻是為了因地製宜,將陣中發揮退魔威能的物事撤去,略加改造,差不多可以改稱【八方大荒混沌陣】了,用以克製離火的四象五行。


    楚秦修士剛經曆大戰,姬信良又將他們這四千多人安排在後陣,交由三楚前驅。


    是以落在薑明恪眼中,這約一萬兩千人的軍陣後方紅豔豔一片,那正是被楚秦的赤袍所染,而三楚均著齊雲傳承的錦白道袍,區別隻在道袍上流動的雲朵,齊雲楚家修士身上那雲朵是白色,南楚修士是紅色,而海楚修士則是大海的藍色。


    ‘烏……’


    帶有蒼茫古意的號角響起,大軍轟然開拔,從高空俯瞰過去,頗像一麵前白後紅的旗幟,正頂著帶有荒古之意的蛋形防禦罩子旖旎前行,煞是好看。


    秩序也較離火陣中森色井然得多,那邊光是離火盟中各家及邀來助拳的勢力旗幟就數百麵,五色雜亂,遍布陣中各處。


    亂則亂矣,薑明恪遙遙觀之,章法氣象稍弱但人數遠多,陣中修士麵上也無甚膽怯之色,那就是軍心可用,這才微微點了點頭。


    “哼哼,等下打起來,爾等可別墮了我離火名聲!”


    離火這邊陣法則毫無變化,郎季高部沿用琉璃火陣,也依然是前鋒,古熔部沿用四象法陣,居後,不過在出征前,盟中陣法大師就預先埋伏了一手聯擊之術。


    在帕吉澗打得慘歸慘,但在低階修士眼中,本方總歸是贏了,一口氣將楚秦大軍趕得落荒而逃,是以郎季高部的部分精銳在古熔部的那些散修麵前一臉傲色,有離得近的,便昂首挺胸,用得勝過來人的語氣調笑嚇唬起來。


    也有族中、門中親族好友死於帕吉澗之戰的,那些人急於報仇,又渴戰一些。


    古熔部的散修懶得理他們,上次在山都山,他們在陣中輸入靈力,算遠遠和楚家交過手,自認不是沒經曆過的雛兒,自兵出器符城以來,他們跟著古熔又從沒受過挫折,戰意同樣不缺。


    主要是本方人多,在陣中舉目四顧,前後左右旌旗陣幡修士無邊無沿,相較於之前分兵時,兩撥人的安全感都更高一些。


    “噤聲!”


    散布四處的離火押陣修士厲喝,不許他們互相交談,“他們來了!”


    眾人便把目光投向前方,朗朗晴空之下,天邊先現出個灰蒙蒙半透明的弧形防禦護罩小頂,隨後便是一線列錦袍修士,和山都山見過的一樣,個個麵色從容,步履堅定。


    ‘咕咚……’


    郎季高部的精銳們頓時想起了帕吉澗之戰的慘狀,一些人不由感覺口幹舌燥,暗暗咽了一大口口水,臉部肌肉無意識抽搐,握著陣幡的雙手攥得鐵緊。


    別看剛還在古熔部修士麵前拿大,事到臨頭,其實是他們更緊張怯陣一些。


    郎季高自然能察覺到,偏頭示意,便有一列修士穿陣而出,將攜帶的物事灑於陣前。


    都是離火此戰收繳或楚秦撤離帕吉澗後未及帶走的旗幟、帶有楚秦各家徽記之物,比如插在輜重上的楚秦門旗,比如附庸各家山門裏的旗子。


    “哈哈哈!”


    繪有楚秦大庫一一四五、楚秦北烈山熊等旗麵連旗杆統統被棄於陣前,離火修士還驅使一些馬、驢、牛之類靈獸在上麵來迴奔跑踩踏,把陣內兩萬修士逗得哈哈大笑,很是掃去了許多戰前陰霾。


    “萬勝!萬勝!”


    這邊轟然狂笑,那邊也響起了整齊的鼓噪之聲,依然由許多靈鶴負著步輦升空,步輦上安坐一人,自是楚問!


    楚問今天換了件簡單的道袍,獨臂柱劍,白袍黑發,似乎已從之前的重傷中恢複了過來,麵含笑意,雙目中精光忽然一閃,便似有無數飛劍隨著他的凝視電射過來,元嬰劍修的迫力神采,渾然天成。


    “恭迎老祖!”


    古熔立刻攜眾金丹躬身頌請,離火元嬰法相虛影迎風暴長,肅立於大陣上空,兩萬修士發瘋似的歡唿不已,立時將那邊的聲勢壓了過去。


    雙方氣勢都提升至巔峰,但一切都要著落到見過真章上來,後到的三楚和楚秦軍陣遙遙停步,似乎打算再重新整一下陣。


    以逸待勞的離火自然不許,古熔此時倒有些自知之明,將臨陣指揮之權交給了郎季高,隨著郎季高一聲令下,他捏個法決,將手中令牌對那邊遙遙一點。


    四象陣中的朱雀一聲清嘯,火紅的靈體虛影陡然升空,然後卷起琉璃火陣射出的炙炎,稍作盤旋,便向對麵飛撲而去。


    “疾!”


    楚問拇指一彈,七星寶劍便脫鞘飛出,直直墜入下方陣中。


    “一劍!碧環星!”


    前鋒指揮楚佐笙一聲應和,三千齊雲楚家修士立刻催動靈力,懷中飛劍齊齊飛起,當年思過山大戰時的劍陣合擊之法,再現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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