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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破地方水汽好大,難受死了。”


    海門聖地,最好的幾座水係洞府之一,楚紅裳全無形象地倒在軟塌上嘟嘴抱怨著,不複南楚城地底炎晶寶座中的閑適慵懶,倒像團火紅的軟泥平攤而開,沒精打采的。


    “嗬嗬,這是外海嘛,暫且忍忍罷。”


    坐在下首的齊休笑吟吟地哄孩子般哄道。


    豐緒那老頭,第一次見楚紅裳便慷慨將此處洞府相送,其他參戰元嬰卻沒一個有同等待遇的。齊休心裏暗暗算了算,這座洞府比當年自家結丹租用的那處好上不少,若是租借,每年生息絕不是小數,雖不知豐緒出於何種動機,但他若是聽到楚紅裳現在的抱怨,隻怕老血都得氣吐出來。


    “那些話,還是別學給楚問聽。”


    楚大美人有時候思維很跳躍,變換個舒服點兒的姿勢,突然轉說起了正事,“歸古那女人說的話不可信。”她說:“你想啊,姬信隆自殺,不正代表他家對外海早有謀算麽?髒水說什麽也甩不到咱們齊雲頭上。”


    “是。”


    齊休表示遵命,話已帶到,既然不讓說,那自己肯定不會多一句嘴的,反正楚秦不是楚問的附庸,對南楚負責就行了。紅雲忽地骨溜溜一滾,他眼花了下,便看到楚紅裳已正襟危坐,板著臉換迴了不苟言笑,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老祖形象。


    不用問,肯定是來人了。


    果然,楚神通、楚問陪著豐緒及另五名參戰各家元嬰修士入內,眾人隱隱以其中一位儒修馬首是瞻,應就是被派來總領此事的大周書院元嬰。


    和眾人見禮過後,齊休便知趣告退,卻被楚紅裳留在身後旁聽。


    這位大周書院元嬰自然就是姬興德了,他年歲頗老,高廋長須,行止如鬆嶽,目光堅毅,迫力驚人。外海光複戰爭雖由蔡淵規劃,但戰事的具體指揮還是交給了大周書院的人,畢竟除了他家,誰都沒有主持這種修士來路駁雜的大規模戰事經驗。


    休看他內著銀鱗軟甲,外罩月白儒袍,穿衣風格跟姬信隆略有些相似,便知是應是歸古一脈的人,略為安心。一路聽下來,姬興德布置的任務暫時和楚秦無關,倒是在場幾位元嬰修士個個有分派,疏清前路,抵近偵查等等,令他大感意外。


    “這些小事,不是應該下麵人去做的麽?為何你們要親自出手?”


    等豐緒、姬興德他們告辭,室內剩下三楚時,齊休終於忍不住好奇,出言問道。


    “你以為,開辟戰爭就是軍陣步步推進,讓下麵人衝鋒在前?”


    楚紅裳不剛過任何嘲笑他的機會,“哼哼,見識淺薄,正所謂能力越大,責任越大,以開辟戰爭論,越是高階修士承擔的幹係越大,遠非你所能想象。”


    “是的。”


    楚神通也笑道:“開辟戰爭的大體方向往往百年前,乃至數百年前便已決定,大周書院前期的情報工作暫且不論,僅僅以戰爭開始後來說。一般,至少三位化神修士要第一波出手,遙遙用氣機鎖定目標地區的化神古獸。說起來簡單,但你設身處地想想,以三敵一困住同階,這並不是件很容易辦到的事,其中兇險,外人所難知也。”


    他似乎又胖了些,肥厚的下巴隨著搖頭晃腦語調頓挫一抖一抖,十分滑稽。


    “我輩元嬰自然也不會閑著,任何一個未開辟的蠻荒,除了占據靈地的古獸和躲藏其間的魔修兇人外,還有混沌孕育的精怪之流,特別是天空中往往有雷電一係精怪生存,非元嬰不能敵也。低階軍陣隻知往前行進,哪又曉得上方天空的安全,皆是元嬰修士廝殺保障的呢?”


    “還有,盤踞一地的古獸是什麽屬類,該用什麽陣法圍困,用什麽手段擊殺,有何要防備之處,都需我們事先偵查清楚。否則哪一門哪一派敢傻傻地派數萬人往裏進?”


    聽楚神通說完,齊休想起當年自家進醒獅穀時,罡風之上就有獅身奔雷獸,令人不敢飛行過高,現在知那類東西原來是由元嬰修士對付的,由衷道:“小子受教了。”


    “不過這次有所不同……”


    楚問補充道:“外海本就是開辟過的熟地,混沌精怪之類估計沒了,我們應會輕鬆不少。這次偵查,估計主要還是針對魔物的。等姬興德擬定方案,迴頭大周書院分派下來的押陣修士就要安插進我等部眾之內,你那六千人也是一樣,約莫會容納五十至一百名押陣修士。你迴去一定要嚴加約束,可別有違令不尊,言語冒犯等事。”


    “是。”


    齊休應諾。


    “還有,我們三個合計了一下,你楚秦,我們會跟其他附庸區別對待,不再額外派楚家修士去你那押陣。一切,你們都聽大周書院押陣修士的安排,但自己也要長個心眼,畢竟他們內鬥得厲害,就怕有個別存心攪局的……”


    楚紅裳言語中流露著關心。


    楚家不另派人監軍,既是肯定自家地位,也是表達一種信任,齊休心裏一暖,“我一定小心行事。”他鄭重承諾。


    他們四人在海門島談天,海東島以西,十餘名元嬰修士已飛至中路軍第一個目標,淞平島外。


    整座島黑霧濃重,沒有生靈存在的跡象,腐敗的黑色泥漿不斷順著地勢流淌,近海汙濁一片,除此之外一路順利,並無魔物前來阻擋眾人,也未見它們活動的跡象。


    大周書院元嬰姬飛抖開一卷玉冊,整個人便被股白光籠住,應是在施展探查法術。


    芩熙照、滕遠旗、等人小心散開以作護法,忙碌的眾位元嬰之後,兩人一鷹遠遠輟在後麵,卻在悠閑地聊著天。


    其中一人麵相年輕,容貌平平,卻有種世間萬物非關己事的超脫冷漠氣質,身上道袍黑白兩色條紋間雜,正是玉鶴的標誌性打扮。


    玉鶴身邊的老者須發皆白,獸皮裹身,做傳統禦獸門打扮,他肩上停著隻氣勢驚人的純黑色雄鷹。


    “生靈塗,你可有同仇敵愾之心?”老者問道。


    “自然。”玉鶴垂下眼皮應道。


    “噢?”


    老者嘴角微咧,意味深長地笑道:“看樣子,曾經嫉惡如仇,急公好義的你,結嬰後仍遠未做到徹底無情呐?”


    “徹底無情,那豈不是與眼前魔物無異?”玉鶴自然不認同這話。


    “嗬嗬,魔道有欲,遠稱不上無情。”


    老者反駁起來,“我等修真之人皆知,嬰兒降臨人世,呱呱墜地時,瞳仁中最後一抹‘真’,便會悄然消逝,修真修真,無非是要超脫生命,追索那逝去的‘真’。可你可曾知道另一個說法?”他賣了個關子。


    “什麽?”玉鶴果然起了興趣。


    老者得意得捋捋長須,“當嬰兒第一次張口,憑借本能,用那還沒長牙的嘴去啄迎母親的乳汁時,瞳仁之內,又會有一點無人能察覺的魔光閃過。真去魔來,皆因索取,人生在世有所求便魔心不去,有欲念便難稱無情。”


    “那魔修豈不也是人性一極?”玉鶴又問。


    “誰說不是呢。”


    老者親密地拿額頭跟鷹嘴碰了碰,“你既然走了無情路,切不可再以善惡度分世事,超脫一切,超脫一切啊。”


    “小子受教了。”玉鶴道謝。


    老者搖搖頭,“以後莫再自稱小子了,你雖做過我史萬奇的徒弟,但如今大家已是同階,便同輩稱罷咧。我大道無望,這次尋著機會,等開辟小魔淵之後受了分封,日後咱們連同門都不是,見麵稱聲道友也便罷了。你跟楚奪決鬥之後,看似結嬰無望,我可是將你放棄了的,你不心存怨忿,還能來幫我,我已是很感激了。”


    玉鶴迴道:“當年光是為了白山那幾次糾葛,你不是也為我出頭?”


    “哈哈哈!”


    史萬奇將手重重一甩,爽朗大笑:“咱倆這麽論來論去,就入俗套了……”


    “我雖修了無情道,但些手尾還是要清的,這次幫手也算了卻前賬,並非出於交情的考慮。”玉鶴麵無表情,冷冷打斷道。


    史萬奇一愣,轉而尷尬地苦笑了幾聲,“也罷,也罷。”他歎道。


    “玉鶴,你雖無欲無求,但靈地是修行上的事,你結嬰後還一直住在早前的洞府,不是長久之計,總山峰頭爭奪激烈,此事你必須馬上開始計劃。”史萬奇肩上的黑鷹突然口吐人言,“咱們門裏的規矩你知道,決鬥奪峰,你沒有伴獸爭鬥上就吃虧,可有想法,可有成算?”


    玉鶴點頭,平淡答道:“兩百年之後,總山無憂峰。”


    “噢?”


    史萬奇和黑鷹對視一眼,雙雙閉目思索了會兒,而後同聲驚道:“你想從喀爾巽口中奪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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