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緩緩地行駛著,這個城市實際上不算太大,換算成車程,也許一個小時都不到。


    輪胎碾過積雪,留下一排髒兮兮的車轍,方向盤前麵放著他的工作證,上麵是一張無精打采的中年人的臉,名字的區域上寫著聶青。


    他一路上都沒有再多說什麽,一直載我們到了城市的最邊緣,眼前是一條公路,通向看不見的遠方。


    兩邊則是被白雪覆蓋的平原,能夠看見一些雜七雜八探頭的雜草。


    他踩下刹車。


    隨後打開門,下車,從車門一側的袋子裏拿下一瓶灌裝的雪碧。


    他拉開拉環,喝了一口,隨後抹了下嘴唇。


    “接下來是見證奇跡的時刻。”


    他這樣說著,將拉環奮力丟出。


    就像是冰塊遇到了火焰一般,那個晶瑩的鋁製拉環,劇烈地燃燒起來,還沒有落地,整個拉環便像是融化在滾燙的空氣中,蕩然無存,隻留下一縷氣化後的白煙。


    “你看見沒?人隻要踩出去結果也是一樣。”


    “你玩過遊戲嗎?這大概就像是遊戲裏的空氣牆一樣,隻不過遊戲裏的空氣牆隻會把你攔在遊戲區域,而它會強製性讓你死亡。”


    聶青攤了攤手,表情有些鬱悶。


    “你試過?”


    路雪從車門後跳出,一臉狐疑地問道。


    白沙趁著此時一臉艱難地將它大得過分的腦袋探出來,唿吸著外麵的新鮮空氣。


    “當然,我怎麽沒試過!”提到這個,聶青的情緒顯然有些激動,隨後又捂著自己的額頭,有些苦澀地說道,“抱歉,我有些激動了。”


    “其實死了也不要緊,因為過了淩晨12點,一切都會重置的,到時候,你們會站在原來的位置。”


    “我醒了的時候大概是早上七點,你們似乎要晚一些……”


    他揉了揉頭上有些淩亂的頭發,隨後看向我。


    “不過……你們既然能夠進來,說不定也能出去呢?”


    “不如……試一試。”


    我心中稍微權衡了一番。


    小馬過河的故事誰都聽過,河水是深是淺,道路是遠是近,都需要用自己的雙腳丈量。


    路雪有些擔心地看向我:


    “要不……還是我來?你想,我的恢複能力比你強,如果真出了什麽意外,我也……”


    我搖了搖頭。


    身為一名成年男性,我有自己的擔當與責任感,讓她衝鋒陷陣在我前麵,我實在做不出這種事情。


    我緩緩地朝前走著,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易拉環的前車之鑒還曆曆在目,倘若一不小心走急了,半個身子落在了外麵,恐怕齊天大聖也救我不得。


    離易拉環燃燒的位置已經相當的接近,我不免有些緊張,繃緊了神經,緩緩地伸出手,等待著燒灼的疼痛感如期而至。


    下一秒,一股熟悉的疼痛從我右手的食指指尖傳來,甚至連火焰都看不見,半個指節整個熔斷氣化,消失在了空氣之中,化為一縷黑煙。


    我皺了皺眉頭,雖說十指連心,但這疼痛我並不是無法忍受,隻是那種令人意外的熟悉感讓我無法忽視。


    但一時之間,我似乎也想不到什麽。


    在我愣神期間,路雪已經一把拽住了我背麵的衣服,將我整個人拉倒在了地上。


    我結結實實地一屁股坐在地麵上,反震感幾乎讓我的屁股發麻。


    “抱歉,我看你發呆,以為你出什麽事了。”


    她攤了攤手,表情顯得有些無奈。


    這個家夥……


    我咬牙從地麵上站起來。


    右手的指節在慢慢恢複著,我已經習慣了這漸漸弱化的恢複能力,倒也沒有在意。


    路雪看著我緩緩愈合的手指,眼神中似乎流露出一抹複雜的神色。


    我將手指背到了身後,卻聽到聶青重重地歎息聲。


    “看來你們這些外來的家夥也不行。”


    “就當是多兩個人陪我坐牢吧。”


    “我們就在這不斷重複地一天裏,慢慢腐爛掉好了。”


    他這樣說著,搖了搖頭。


    此刻似乎已經陷入了死局之中。


    我驀然間迴想起那個瞳孔漆黑的殺人狂。


    他似乎是這種局麵唯一的突破口了。


    “帶我們去城西的爛尾樓。”


    我說道。


    他挑了挑眉頭:


    “你見過我們其他人?”


    “見過一個比我年紀大幾歲的男人,我上一次見到他是在昨天晚上,他正在遊樂園裏大開殺戒,一槍一個,不論是男女老少都沒有放過……”


    “嗬嗬,你好像很介意這種事。”


    聽到我的話,聶青聳了聳肩膀,無所謂地笑笑。


    “但其實這又有什麽關係,他們反正都會複活,等到第二天一切重新開始,什麽都忘了。”


    “他們能和殺死他們的兇手把酒言歡,在歌舞廳裏尋歡作樂,或者在成人酒店的床上一直滾到午夜十二點。”


    “他們就是這個世界的npc,我們則是被迫將一個遊戲玩上上萬遍的悲催玩家,僅此而已。”


    “不就是朝著老弱婦孺開槍嗎?這有什麽,你玩過gta嗎?你朝裏麵的老弱婦孺開槍的時候,心裏除了爽之外,難道還有別的負罪感不成。”


    我有些錯愕地看向他。


    重複的時間沒有改變他們的肉體,卻不可避免地改變了他們對這個世界的感知。


    這樣的改變不能說錯,說成是大腦對他們的保護更加貼切。


    否則,他估計早就已經成了遊蕩在街頭巷尾的一個瘋子。


    “算了……你會習慣的,無非是時間問題罷了。”


    他聳了聳肩,隨後示意我們上車。


    白沙哀嚎一聲,這意味著它又要將自己龐大的軀體塞進狹窄的後車座中。


    路雪沒有客氣,一腳將它露在外麵的屁股踹進了車後座。


    隨後自己也上車,利落地將後門帶上。


    “對了,你說的那個家夥叫張子強對吧。”


    聶青忽然問道。


    我在副駕駛上坐定,點了點頭。


    “啊,那個家夥啊……”


    “他最近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我們都想從這裏出去,似乎又沒有任何一個合理地辦法。”


    聶青頓了頓,隨後補充道,


    “但是他好像摸到了什麽門道……”


    “他知道怎麽離開這裏?”我追問道。


    “嗬。”聶青冷笑一聲,“要是知道他恐怕早就離開了。”


    “那家夥腦子有點不正常,我勸你離他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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