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醫生長長吸了口氣,聲音帶上了迴憶。


    “我們本以為這裏隻是一個避難所的殘骸……”


    “可沒想到這裏竟然真的是一片綠洲,甚至比老人所描述要更加大,更加漂亮。”


    “尤其是中央那棵古樹,它竟然頂破了合金質的天花板,在這樣凜冽地核冬天裏生長得如此粗壯,就像神話中撐開天地的頂梁柱。”


    “我絕對沒有在世界上的任何地方見過這種品種的樹。”


    “當我們到達這裏的時候,那位老人熱淚盈眶,不少人的臉上都透露出難以置信,因為這實在太違反常識了。”


    “就算再相信科學的人見到這樣的情況也會動搖的。”


    “因為我們在院校裏所學的知識,生活中所用的常識,根本無法解釋我們所看到的東西。”


    我想象著他們頂著一路的風雪和饑餓艱難走來,風塵仆仆之下,看到這樣一幅景象。


    任何人的心中,恐怕都很難能夠保持平靜。


    恐怕比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時候還要震撼地多。


    “我們懷著那種難以描述的心情,走進避難所的深處,然後看見一個穿著長袍的女孩正在采摘著那些樹上的果子。”


    “那景象簡直就像一幅帶著奇幻色彩的油畫……”


    他說著,臉上還殘留著當時的震撼。


    路雪插話道:


    “是楚小姐嗎?”


    他有些疑惑地看著路雪。


    “對,是春小姐。”


    “老人上前緊緊握住了春小姐的手,叫她春女士,見到我們這麽多人,她當時看起來有些嚇到了,但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她當時還說’你們叫我春小姐就好了,女士聽起來有些老呢’,末了又補充一句,’你們認識我嗎?’。”


    我打賭,她當時一定是認為老人有口音,或者是自己聽錯了。


    因為她姓楚,而不姓春。


    “你能想象當時我們的心情嗎?”


    他忽然問道,聲音有些激動。


    “簡直就像是看見了秦始皇啊。”


    “我們看見一個本該死去的人站到了我的麵前,上一個這樣幹的人,被西方人當作了上帝的兒子。”


    “額……”


    我撓了撓頭,這個比喻實在太奇怪了。


    但這樣說倒也沒錯。


    因為春女士隻活在老人的記憶裏,各種光輝事跡他們也隻是聽說,甚至未必相信。


    “你知道嗎,我跟那位老人一點都不熟。”


    “對於我來說,就像是隊伍裏一個瘋瘋癲癲老頭說的胡話一下全部成了真的,所有人麵對這種強烈的反差感,都會覺得無所適從。”


    “春小姐似乎忘記了以前的事,他就喋喋不休地跟春小姐重複著他先前給我們講過無數遍的故事。”


    “講到最後,他指著樹上的那張人臉說,你看,那個人跟您這樣像,而且,她穿著和你一樣的衣服,我一定不會認錯的。”


    “然後他哭了,老淚縱橫,最後的話語幾乎是哀求。”


    “你是我們的保護神,請允許我們供奉你吧,請允許我為您獻上我的忠誠,如果世界上真的有神明,那就隻能是您了。”


    他這樣說罷,陷入了靜默之中。


    從我的角度看,楚小姐當時應該很懵。


    這應該是一個奇妙的誤會。


    最先到達這裏的人應該是楚小姐,她發現了這些果實可以食用,而且有現成的避難所可以用,所以就在這裏居住了下來。


    然而第二批到來的人就是鄭醫生他們。


    他們走投無路到了這裏,發現隊伍裏一個瘋老頭說的話全部是真的,而這個瘋老頭又將楚小姐認作了春女士。


    至此,所有的條件都已經達成。


    一位有名有姓的神靈,起死迴生,甚至還創造了一片核冬天裏的綠洲,這足以稱得上奇跡。


    最後加上被深深震撼,無法解釋這些神奇現象的人們。


    就像硝酸鉀,木炭和硫磺按照一定比例調配混合而成的黑火藥。


    隻需點燃引線,一個宗教就理所當然地形成了。


    鄭醫生頓了頓,將故事的結尾娓娓道來。


    “那個老人第二天早上被人發現的時候身體已經涼了,他的孫子叫展東浩,他聲稱自己的爺爺已經告訴了他全部的事情。”


    “春女士的屍體上長出了那棵高大的古樹,她則在那棵神樹的滋養下獲得了新生,甚至變得比原來更加年輕了。”


    “隻要信仰神樹,就能健康平安。”


    至此,楚小姐已經完全失去了向他們解釋事實真相的機會。


    我皺了皺眉頭,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他解釋道。


    “就是門口帶頭的那個人。”


    他猶豫了一下,隨後補充道:


    “那家夥明明年紀隻有高中生大小,但我好像總能看見他眼中那種赤裸裸地渴望。”


    “那是一種對於權利地渴望。”


    “但我偶爾也會懷疑自己,因為我實在想不明白……怎麽會有這種年紀的孩子,如此執著於權力呢?”


    “總之,相信他的人越來越多,後來又陸陸續續有人來到了這裏,雖然我們名義上的領頭人還是春小姐,但他的影響力還是挺大的。”


    有的人似乎天生就對玩弄人心有著不俗的造詣。


    他的確是被蠱惑了,可讓我意外的是,蠱惑他的不是虛無的信仰,而是野心。


    他的手腕的確了得,三言兩句就撬走了本該屬於楚小姐的功績和鄭醫生的努力,卻又偏偏如此令人信服,當真是個手法高明的竊賊。


    甚至在他的描述中,神樹的誕生雖然跟春女士有關,但似乎又更加的至高無上,這顯然也是他故意設計的。


    路雪站起來,朝我伸出了手。


    “你幹什麽?”


    我疑惑地看向她。


    “槍給我。”她的話語中帶著不滿,“我要去殺了那個家夥。”


    “你冷靜點。”我翻了翻白眼,“你這樣幹其他人可不會就這樣幹看著。”


    “到時候不知道這裏會亂成什麽樣。”


    “我們不是神使嗎?”她反駁道,聲音有些著急,“難道我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糟蹋春女士留給大家的這片綠洲嗎?”


    “他明明就是個混蛋,大家卻被他騙地團團轉。”


    我緊皺著眉頭,正想說點什麽,至少能讓路雪冷靜下來。


    隔壁床位上卻傳來一陣似有若無的輕響。


    我們循聲看去。


    床上的孕婦眼皮動了動,似乎有蘇醒的跡象。


    她緊皺著眉頭,旋即又舒展開,幹癟的嘴唇動了動,隨後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她第一時間將焦急地眼神看向醫生,似乎想要詢問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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