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會在這久留吧。”


    她貌似隨意地問道。


    “你怎麽知道。”


    我有些驚訝。


    她莞爾一笑:


    “因為你看起來不像個安分的人。”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這才發現因為幾天沒有剃,下巴的胡渣有些紮手。


    我看起來像是不安分的人嗎?


    “既然你明天要走,不如今晚我們小酌幾杯,就當我提前為你送行了。”


    她眨了眨眼睛,繼續說道:


    “也許我們相談甚歡,還能夠發生些什麽呢。”


    “畢竟就像你說的,反應堆一旦超過閾值了,就會轟的一聲把我們都炸上天。”


    “那還算好的,如果死於遠超劑量的放射,那會更加的痛苦。”


    “都已經是世界末日了,不如趁有機會好好享受享受。”


    她脫去了大衣,掛在欄杆上,領口微微敞開,穹頂暖黃色的燈光如同人造月亮,將金色的溶液盛在了她精致地鎖骨上。


    “陳閑,幫我吹個頭發唄,後麵的吹不到。”


    路雪的聲音從房間裏傳來,將我的思緒拉迴。


    “抱歉,這位美麗的女士,我想我已經有約了。”


    我朝她擺了擺手,她翻了個白眼,在離開陽台之前,好像聽到她不滿地說了聲沒意思。


    我朝著衛生間走去。


    路雪隻裹著一條浴巾。


    旅途至此,我想我已經差不多習慣了她的不拘小節。


    看了一眼浴巾的輪廓,我想她的確是長大了一些。


    不過,也僅僅是一些而已。


    她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指了指吹風機。


    我左手托著她那有些濕漉漉的頭發,露出她白皙的後頸,吹風機的暖風打到手上,驅散了濕漉漉的涼意。


    我抖動著吹風機,讓這暖風盡量能夠吹得均勻些。


    她很享受地眯起了眼,看起來像是一隻在享受日光浴的貓。


    我的手指在她微卷的發絲間穿梭,以保證靠近頭皮的部分也能被吹幹。


    這用不了太長時間,她的頭發並不長,我很快就完成了這份工作。


    “鄰居家的小姐說了什麽呢?”


    她似乎聽到了一些聲音,好奇地問道。


    “沒什麽。”我迴答道,


    “她跟我說,如果那個管控能源的反應堆沒處理好,就會轟得一聲把整-93炸上天。”


    “哦……”她想了想,似乎在想象那個畫麵,“好危險,但應該很壯觀吧。”


    “對了,要不要幫白沙也洗……”


    咚咚咚。


    平穩的敲門聲在門口響起。


    “等一下。”


    我說道,並向門口走去。


    等到路雪換好了衣服從衛生間走出來,我打開了門。


    眼前站著的是去而複返的江千,他的額頭上有些許的薄汗,大概是跑步迴來的。


    “有什麽急事嗎?”


    我說道。


    “羅少將想見你。”


    江千將氣喘勻。


    我和路雪則麵麵相覷,不明白羅長庚這是鬧得哪一出。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這麽惦記我們兩個陌生人幹嘛。


    難不成他看出了我是他失散多年的某個親戚。


    我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


    嘶……


    可是我也沒有姓羅的親戚啊。


    ……


    剛步入房間,撲麵而來的霧氣帶著嗆人的煙味,房間朦朧的燈光在霧氣中穿梭。


    不僅如此,空氣中還帶著一股濃烈的酒香,聞起來像是來自於某種糧食酒。


    我皺著眉頭將眼前的霧氣拍散,但它們仍然像浪潮一樣朝我們包圍過來。


    “羅少將,許上校,人我帶來了。”


    羅長庚靠在椅子上,頭上包的布看起來已經換過一番,沒有了那些髒兮兮的血汙。


    他看起來喝了些酒,臉龐有些微紅。


    許國安的表情則是無奈居多。


    “他吵著要見你們。”


    “我根本勸不住啊,問他發生了什麽也不說,老說一些以前的事。”


    “年紀大了都是這樣的。”路雪體諒地說道,語氣之中頗有一種見得多了的老氣橫秋。


    “那條大狗呢?”許國安好奇地說道。


    “擔心嚇到人,沒帶他過來。”


    我迴答道。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白沙才是最吸引目光的那一個。


    我擔心它嚇壞了路上那個會有心髒病的老頭老太,畢竟在這個年代人命才是最珍貴的。


    所以隻能委屈它待在家裏了。


    “坐吧,別站著了。”


    許國安做了個請的手勢,桌上是一些很家常的小菜。


    花生,拍黃瓜,還有一碟炒了糖色的紅燒肉,一盤雞肉青椒,紫菜蛋花湯。


    旁邊則是一大桶用塑料桶裝的白酒,散發著濃鬱的酒香。


    我和路雪都不是客氣的人,很幹脆地落座了。


    而羅長庚很親切地摟過我的肩膀,他好像真的有些醉了,我能夠感受到他的身上傳來醉酒後那種略顯滾燙的體溫。


    身上的酒氣朝我撲湧而來。


    “要不是這兩位,我可到不了這!”


    “半路上我就得交代了。”


    “當時我坐著車,肚子上中了一槍,還有頭皮也被流彈擦破了,他們在後麵開車追著我們。”


    “你是沒見過,那些小兔崽子緊咬著我不放,死都不肯鬆口。”


    “其實他們是什麽東西!也配在我這伸張正義。”


    “他媽的一個殺人犯領的隊伍,帶著一個強奸犯和一個偷盜犯,要不是隊伍裏還有一些衝動了些的年輕人,我肯定不打車胎!”


    “我直接一槍把司機的頭打爆!”


    “叫他們連人帶車在公路上撞個稀巴爛!”


    他說得很激動。


    我記得車上的時候我問過他,問他覺得自己冤枉嗎?


    他當時迴答不知道。


    可他現在這副憤怒的樣子,分明是如此的熱烈。


    滿臉的不忿似乎在告訴我,他委屈,很委屈。


    他覺得自己不該落到如此的境地。


    我將他推遠了些,避免他的唾沫星子濺到我的臉上。


    他完全不氣惱,說道:


    “這小子,真夠可以的,多少人想和我親近都來不及呢!你問問老許!”


    “老許我跟你說,當時這小子是猛踩刹車啊,你看我頭上鼓得大包,就是他給弄得。”


    似乎是酒精徹底起了作用,他的表情又像哭又像笑,又有時候嚴肅地像開會,並且開始前言不搭後語。


    “我羅長庚一輩子為人民,最後就落得這麽他媽個下場,渾身是傷,連軍裝都他媽叫人扒了。”


    許國安聽到這裏,深深吸了口煙,煙頭亮起又漸漸黯淡下來,最後吐出一口茫茫的白霧。


    “班長,我們是蠟燭嘛,燒光了,燒盡了,也是為了給人民發點光嘛。”


    “放他媽的屁!”羅長庚幾乎是哭聲,“他們拿老子這根蠟燭填茅廁!”


    “這麽他媽的黑,那他媽的還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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