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輻射對人的腦子有影響嗎?


    我不由得在腦子裏生出這樣的想法。


    當我和路雪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忍不住駐足麵麵相覷。


    迎麵走來的家夥實在跟正常人沾不上邊。


    白沙是一條很通靈性的狗,如果路雪和我不表現出來者的敵意,它一般不會叫。


    但這家夥顯然成了個例外。


    可憐的大白狗似乎真的被嚇得不輕,夾著尾巴朝著來者狂吠。


    他騎著一匹瘦骨嶙峋的老馬,那匹老馬睜著一雙睡眼惺惺的眼睛,似乎隨時都會栽倒在雪地裏與世長辭。


    它馱著的主人看起來高而瘦,渾身上下都罩著鐵皮罩子,頭上則是罩著一個鋁合金的水桶。


    我必須聲明,水桶並不是一個像水桶的頭盔,而是一個具體的名詞。


    至於我為什麽這樣肯定,是因為我看見了他下巴的位置,尚且保留了水桶的提手。


    他身上的鐵甲似乎也是由他自己焊接而成,拙劣的鐵皮焊接痕跡讓人想要發笑,我十分確信這薄薄的鐵皮什麽都保護不了。


    但他似乎堅信這身鐵皮能將一切的災難隔絕於外,昂首挺胸地朝我們走了過來。


    他的手上提著一杆不知何處得來的紅纓槍,木杆的槍身看起來有些破舊,上麵的紅纓已經幾乎頹盡,看起來像是一個禿了頂的中年人。


    橫看側嶺側成峰,我換個角度去觀察眼前這個家夥,也許能得到一個稍微正麵些的評價。


    好吧,我放棄了。


    “陳閑,核輻射對人的腦子有影響嗎?”


    路雪壓低聲音,湊到了我的耳邊喃喃道。


    這似乎不能怪她以貌取人,畢竟眼前這家夥怎麽看怎麽像個業餘的正常人。


    “兩位需要什麽幫助嗎?”


    他的眼睛透過鐵桶的上條條道道的縫隙,看著我們,聲音在鐵桶裏迴響,顯得有些沉悶。


    如果你在街上看見一個瘋子朝你說話,你一定要記住——


    不要迴答!不要迴答!不要迴答!


    隻要一開口,事情就會變得沒完沒了,等你迴過神來,想脫身也已經來不及了。


    這樣想著,我幹脆地握住了白沙的嘴筒,讓它也閉上了嘴巴。


    見我們兩個都不說話,他繼續說道:


    “我知道你們對我相當好奇,別的事情我就不多說了,不過從我的裝扮應該不難看出我是一個騎士吧。”


    誰問你了?


    我心中吐槽。


    “誰問你了?”


    路雪挑了挑眉頭,問道。


    完啦。


    我心中暗暗想到。


    遇到這樣的瘋子,裝死加沉默是唯一解法,但路雪顯然不明白這一點,在第二迴合,她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天知道她的話會不會挑動眼前這個家夥那一根敏感的神經。


    我聽說瘋子都是喜怒無常。


    在我見過的人裏,最瘋的是吳不知,第二的是那個德國少校,他們都恰到好處地證明了這一點。


    而且像眼前這個家夥一樣純粹的瘋子,我實際上還是第一次看見。


    我甚至有些擔心在他的鐵皮盔甲下,是不是某某精神醫院的藍白條紋病號服。


    “況且你也根本不像一個騎士。”


    路雪端詳了片刻,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後說道。


    “漫畫裏的騎士都是前凸後翹的女生,不過這樣的身材很影響戰鬥,所以她們經常連最弱的哥布林都打不過。”


    “......”


    我沉默了一會兒,鐵皮人摩挲著下巴,似乎在仔細思考路雪的話。


    最後他像是得出結論般說道:


    “我們對於騎士這個職業的認知好像有些不同。”


    “在我看的故事裏,一個騎士應當有一匹馬,一杆長槍,一副盔甲,一個扈從,隨後還有一位他宣誓效忠的公主殿下。”


    這聽起來實在不像一個騎士的配置,而是更像到高老莊之前的取經團。


    扈從是孫悟空,長槍是金箍棒,馬是白龍馬,騎士本人是唐僧,至於公主殿下.....大概是唐太宗李世明吧。


    沒人規定公主一定要是女生......對吧。


    他們兩個的談話牛頭不對馬嘴,我想,大概是因為他們一個讀得是童話書,一個則讀得是漫畫書,所以才會產生這樣的認知偏差。


    眼前的景象讓我莫名地有些既視感,我實在忍不住開口問道。


    “誒,你認不認識一個叫唐吉可德的家夥。”


    沒錯,一個看起來有點傻乎乎的自封騎士的家夥,他的盔甲甚至沒有麵罩,於是隻能是一個改裝不完全的鐵桶。


    他是漢化版的唐吉可德,但也許他要更加可悲,因為唐吉可德至少還要一群為他著想,想要替他治療癔症的朋友,有一個願意相信他胡話的扈從桑喬。


    而他呢,隻有一匹老得要死的大馬,盔甲甚至比唐吉可德那套要更加破舊。


    “哦,唐吉可德!”他語氣陡然間興奮。


    “聽起來像個偉大騎士的名字,他已經死了嗎?”


    我思索了一番,想到這本書的結局裏,唐吉可德的確是死了。


    不光如此,他的作者也死了好些年頭了,我記得他身患嚴重水腫,死後被草草安葬在一家修道院的墓地裏,參加葬禮的除了他的妻子,什麽人也沒有。


    “死了。”


    “他很有名氣嗎?有人為他塑像嗎?”


    “很有名氣,西班牙的首都現在還立著他的雕像。”


    我思考著,如實地告知他真相。


    “太好了!”


    他一拍手,看起來很興奮。


    我有些分不清,他是為了唐吉可德有名氣而興奮,還是為了唐吉可德已經死了而興奮,亦或者兩者都有。


    我猜不透一個精神病的想法,也不敢擅自揣測。


    如果我能看透一個精神病的想法,恐怕我自己本身也早就是個精神病了。


    作為在場三人中,與正常人標準最接近的人,我要嚴守我的底線。


    “那我可以用他的名字,你們以後就叫我唐吉可德好了!”他這樣說著,又改口道,


    “不行,這名字聽起來像是外國人,我骨子裏可是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


    “刪去一個字,叫我唐可德好了。”


    “對了......”他看向我們,隨後說道,“雖然你們現在不需要我的幫助,但或許我可以跟著你們,等你們有忙再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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