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手下眼看著江凜挺直脊背,走到了台階前,提起袍角,正正經經地跪了下來,看著他們意氣風發,除了帝王從未下跪向他人磕頭的殿下,緩緩躬身,額頭觸及冰冷的台階。


    秋夜的晚上,地麵仿佛結了一層薄薄的霜,每一跪,都有寒氣侵入,江凜至始至終,神色始終如常,膝蓋上已經有濕漉漉深深痕跡,額頭上也沾了灰,破了點皮。


    小沙彌默默跟在江凜身邊,隨著他一步台階,一步台階地向上走。


    不知疲倦地連走了五十多台階,江凜為了能及早救人,速度已經比常人要快的許多。


    “施主若是累了,可以在原處歇息,這點不違反規定。”小沙彌對他道。


    江凜額間已經漸漸磕出了血色,斑駁在他白淨的臉上,如同點上了一抹朱砂,美的驚心動魄。


    “不,已經沒時間了。”江凜根本沒來得及顧慮他,隻迴答了這一句,緊抿著唇,繼續向上攀爬。


    另一邊的東宮甚是熱鬧,禦醫們輪番上陣,商討對策,錦繡和沁霜吩咐了婢女換了一茬又一茬的水,替藍晴擦去身上不斷湧出的冷汗。


    “娘娘……您一定要趕快好起來……殿下也一定會努力救您的。”錦繡在她鬢邊和脖頸間擦拭著。


    實則藍晴自己也不算冷眼旁觀,屋內人看不到的場景是,她在床榻上空,源源不斷地往身體裏輸送足以維持生氣的能源,同時還要兼顧著將這具身體所有殘缺扭曲的部分填補完全。


    她咬著唇,手中遊走的能力愈發龐大,眉頭緊皺著,這任務可比想象中更加艱巨。


    但是——


    她記得江凜那句話,既然如此,這一次,也絕對不會,不會在他麵前和他失之交臂。


    用一個健康的身體,和他一起生活下去,一起看即將入冬的第一場雪。


    不會再想著避開他了……


    這一次,她要和他一起,迎來最完美的結局。


    為此,拚盡一切,也在所不惜。


    藍晴額間滴落下細密的汗珠,全身心的透入到救治的事情上。


    月落日升,晨光熹微,天蒙蒙天,天際如同彩霞遍布,赤紅色的朝陽在一隅緩緩露出蹤跡,陽光灑遍雲天寺第一層台階,第二層台階……


    逐漸攀升,落到了最後一階上,江凜一路跪拜到了最後一個台階,雙目卷積著深深的疲憊,身體慣性意識已經無法迅速地起身,額頭上傷口已經幹涸,鮮血痕跡從額頭上的傷口流到了眉峰之間。


    他舔了舔幹涸的唇角,雲天寺的大門近在眼前,宏偉肅穆的木門緊閉著,他勉強起身要去扣響門扉。


    卻聽得小沙彌在背後緩緩道,“施主不用敲門,家師不在寺廟。”


    江凜渾身一震,詫異地扭頭盯著小沙彌。


    小沙彌麵目沉靜道,“家師昨天已經啟程前往京中,應該和施主想救之人有關,走時吩咐我在此接待。”


    江凜鬆了口氣,支撐身體的力氣在瞬間陡然消失,跌落到了地麵。


    難得如此狼狽。


    他心中長歎,低頭瞥了眼沾滿灰塵沁出血液的雙手,和一夜跪拜彎曲無法伸展的膝蓋,一點也沒有平日的優雅與高貴,就那樣隨性地坐在寺廟的正門前。


    炊煙嫋嫋升起,寺廟裏的香火旺盛,江凜嗅到了那股氣息,意識疲憊到有點模糊了。


    小沙彌走上前來,道,“施主,若是不急,可以在寺廟中歇息一下。”


    “不。”江凜搖搖頭,再度睜開雙眼,漆黑如墨的瞳仁中流露出胸有成竹,“我要迴去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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