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今日提出的條件很苛刻,程槐立不可能全盤答應。


    這就意味著雲州那邊的人會繼續朝上京逼近。


    程槐立可以攻心離間,但眼下長公主麾下能用的武將不夠多,隻要她準備得足夠充分,就還是有翻身之機。


    她不怕他。


    隻是到底有些被惡心到了。


    皺眉捂著心口,她趴在車窗邊看著官道上的地磚一片一片地往後倒退。


    馬車很快停在了院子門外。


    陳寶香灰溜溜地下車,灰溜溜地進門,腰躬著,兩隻手垂在前頭晃蕩,一點精氣神也沒了。


    房門一推開,裏頭卻有人。


    她怔然抬眼。


    “迴來了?”張知序剛好將一盤炙肉端上桌,“來吃點?”


    熱騰騰的香氣後知後覺地盈滿她的鼻息。


    她驚訝地挑眉:“你們怎麽現在才吃午飯?”


    含笑左右換著手去拿紅薯,笑眯眯地道:“張哥哥說你在那兒定然吃不好,特意讓九泉去買了頭羊迴來。”


    “啊?一整頭羊?”


    “院子裏人多,一人分點也沒多少了。”他擦幹淨手指,放下帕子走到她跟前,掃了一眼她的臉,什麽也沒問,隻帶著她坐去桌邊。


    “都是用番邦那邊新販的香料烤出來的。”含笑被香迷糊了,“陳姐姐你快嚐嚐。”


    “這湯是含笑給你熬的,補氣血。”張知序盛了一碗放在她手邊,“放會兒喝。”


    “我……”陳寶香怔愣地道,“我沒洗手。”


    麵前這人很是嫌棄地看她一眼,而後就去擰了帕子,拉過她的手一點點地擦。


    溫濕的觸感,帶著些書墨的香氣。


    “好了。”張知序鬆開她的手,沒有看她,隻拍了拍她的肩,“吃吧。”


    陳寶香吃了好香好香的一頓飯。


    在這桌上沒人試探她,也沒人算計她,含笑隻關心她手裏的羊腿骨香不香,張知序也隻沒一會兒就抓過她滿是油膩的手去擦幹淨。


    她皺了皺鼻尖,突然真的有點委屈。


    含笑覺得陳姐姐表情不太對,剛想扭頭細看,卻見旁邊突然橫過來個空盤子擋住了視線。


    “沒肉了,我倆再出去割點。”張知序道。


    含笑懵懵地應下,被他長袖一抬就帶到了門外。


    寧肅很是麻利地割著羊排,兩人就站在跟前無所事事地等。


    “張哥哥。”含笑有點沒忍住,“她早在我麵前哭過了,不用再避著我的。”


    張知序盯著寧肅的刀工,漫不經心地道:“不是不能在你麵前哭,是她已經很累了,沒力氣再給你解釋緣由,你就當沒看見吧。”


    含笑似懂非懂地點頭。


    兩人將盛好的肉端迴去的時候,陳寶香已經恢複了精神。


    她正齜牙咧嘴地在摳骨頭縫裏的肉,看見他倆,還抱怨:“這也太難啃了。”


    張知序好笑地將淨肉分給她,又將她手裏的骨頭接過來,用筷尖慢慢地剔。


    比起她這滿手肥油,張二公子實在是優雅。


    她不由地看著他笑,眉眼彎彎。


    張知序維持著麵上的鎮定,不與她對視。


    可堅持了不到一會兒,他耳根就慢慢紅了,微惱地問她:“做什麽?”


    “葉婆婆教過我一個詞,叫秀色可餐,我當時沒記住,又不會寫。”她笑吟吟地道,“但現在,我突然想起來了。”


    張知序:“……”


    含笑在旁邊聽著,沒察覺到什麽不對,隻驚喜地問:“姐姐你念過書?”


    “隻是聽過一些詞句,但不會寫。”陳寶香皺了皺鼻尖,“我覺得我跟那橫折豎撇捺天生有仇,與其花時間在練字上,我不如多去拎會兒石鎖。”


    “哦。”含笑點頭。


    張知序剔完了肉,惡狠狠地放到她跟前:“吃。”


    陳寶香揚了揚自己髒髒的手:“要不你喂我?”


    含笑一愣,左看看右看看,後知後覺地倒吸一口涼氣。


    張知序耳根更紅,咬著牙道:“沒空,自己吃。”


    “你要忙什麽呀?忙完之後會願意喂我嗎?”


    “……”


    含笑端起空盤子就跑。


    外頭的寧肅剛歇會兒,看見她都納悶了:“吃這麽快?”


    “不是不是,我出來躲躲,張大人好像要發脾氣了。”含笑心有餘悸地拍了拍心口,“真嚇人。”


    “發脾氣?”寧肅聽得高挑眉梢,“我家主子對陳大人?”


    “嗯呐!你是沒看見,他臉色都變了。”


    寧肅神色複雜,寧肅欲言又止。


    寧肅最後給含笑的空盤子裏裝了一塊羊腦:“多吃點補補。”


    “謝謝你,你人真好。”含笑就地開吃。


    隻剩兩人的房間裏,陳寶香啊地張開嘴。


    張鳳卿羞憤地將肉喂進她嘴裏:“平白教壞小孩兒。”


    “你也沒比她大多少。”她滿足地眯起眼,“少端大人架子。”


    他無可奈何,又喂了她些肉,再就著手端起碗讓她喝口湯。


    陳寶香吃著吃著就覺得渾身都重新有了力氣,開口問:“鳳卿,你可認識宋句清?”


    “聽大哥說過。”張知序道,“他說此人用兵如神,兩次在雲州界外遭遇平野主力都全身而退,麾下如今有四千騎兵。”


    四千這個數目聽起來不大,但騎兵……


    陳寶香表情凝重了些許。


    葉婆婆說過,一個什麽也沒有的士兵就像一顆戰場上的沙粒,風一吹就沒了影子;一個有普通盔甲和刀劍的士兵則是一塊拇指大小的石頭,砸人會疼,但未必致命。


    而裝備精良的騎兵,那便是有著黑鐵盔甲和百煉剛劍的巨石,隨意一碾,就能壓死一大片的人,更會令對手望而生畏,先潰軍心。


    怪不得程槐立敢那般拿喬,宋句清真是他最大的底氣。


    長公主這邊當然也有騎兵,但久不征用,實力很難說。


    “我不知道朝局如何,也不知道上京之外那些人的動向。”張知序道,“但我猜上京附近馬上會起一場戰火。”


    陳寶香挑眉:“為何?”


    “張家的幾位族老今日離京了。”他淡笑,“他們上次離京,還是在程槐立擁護新帝入城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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