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天空裏不可能有兩個太陽,一個朝廷裏也不可能有兩個帝王。


    而現在的大盛,新帝李束趁火打劫繼承大統得了正名,長公主李秉聖卻又把持兵權財權不肯相讓,朝中勢力割裂,局麵混沌未定。


    張家世代效忠帝王,原是該擁護李秉聖這個正統東宮,卻有幾個死腦筋的族老,固執地覺得誰坐上了皇位,誰就是他們該效忠的人。


    這些人會害死張家,也會害死張庭安。


    李秉聖氣得來迴踱步:“楚晏德不配位,陸守淮就配了?他忝居此位這麽多年你一聲不吭,本宮換自己的人你卻跑來說教,你算什麽東西?惹急了本宮,將你也一並拖出去砍了!”


    張庭安重新跪正,將頭上的鐵盔取下,端端正正地放在她跟前。


    這是不怕她砍的意思。


    “好好好。”李秉聖氣得笑了,“來人,給我把他拖出去!”


    “是。”


    旁邊的屬官看著張庭安隻是被拖走卻沒有別的懲罰,不由地皺眉拱手:“殿下,此人忤逆犯上,不嚴懲恐怕會有損您的威嚴。”


    李秉聖餘怒未消,冷冷轉頭:“你想怎麽嚴懲?”


    屬官一窒,連忙找補:“殿下恕罪,微臣隻是覺得此人是新帝一黨,又屢次惹怒殿下……”


    “誰跟你說他是新帝一黨。”李秉聖不認同,“為大盛效力也要劃出黨派?”


    屬官為難:“可是殿下,新帝多番賜婚,已是將張家拉入麾下之舉。”


    程槐立要娶張家女不說,就連張知序也即將被賜與柔儀完婚,如此一來,張家豈不就跟新帝綁死,休戚與共?


    李秉聖拂袖轉身:“塵埃未定之事,你休要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清風台上涼風習習,華麗的鳳袍拂過錯落的蒲團,端莊地朝屋內走去。


    ·


    明珠樓傳出消息,武官陳寶香英勇無雙,以一敵百,大勝禁內最橫行的寶信宮衛,引得柔儀殿下拍手叫好,當場將其舉薦去了被稱為禁軍校場的驍勇坊——這地方隻要一進去,就離升任禁軍不遠了。


    陳寶香正給自己換藥呢,聽見這消息眼尾都笑彎了。


    張鳳卿是真知道她想做什麽,配合得極好,原本她隻能破一破那三方都虧的局麵,他這麽一推波助瀾,她善武的名頭瞬間就打響了。


    在人才濟濟的大盛朝堂,想出頭快,名氣比實力還更重要。若不是傷還沒好,她現在就想去驍勇坊露露臉。


    正樂呢,碧空就買了包子迴來了:“給,你要的醬肉餡兒。”


    陳寶香接過來咬了一口,難得大方地道:“晚上請你吃一頓好的。”


    “發財了?”


    “沒有,但我高興。”她笑,“能去驍勇坊了。”


    能去驍勇坊就高興成這樣?碧空神色複雜地道:“你若成事,殿下能直接讓你去兵部。”


    “一口也吃不成個胖子,慢慢來呀。”她半點不往心裏去,“離張知序的生辰還早呢。”


    隻有她會覺得還早,在殿下看來,這已經是迫在眉睫了。


    碧空看著她吃掉四個大肉包,突然問:“你今日可去見了張知序?”


    “還沒。”陳寶香道,“打算晚點再去。”


    “也別晚點了,就現在去吧,聽聞人家昨兒也傷著了,你現在去,他定然也高興。”碧空扶起她就往外送。


    陳寶香多看了她一眼。


    比起碧空了解她,這段時日相處下來,她反而更了解碧空,這人一心虛就會想來扶她,並且與她對視的時候,嘴角會下意識地往下抿。


    又在打什麽主意?


    陳寶香不著痕跡地環顧四周,不見什麽異常,才離開小院前往明珠樓。


    上京的天越發地涼了,高樓之上風太大不宜養傷,張知序便搬到了下頭的院子裏住,屋裏早早地就燒起了銀絲炭。


    陳寶香一進屋就覺得有些熱,看一眼炭盆,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這還沒入冬呢。”


    若是別人說這話,張知序都懶得搭理,入不入冬跟起不起炭盆有什麽關係,房內冷了就是該用的。


    但迎著陳寶香的目光,他莫名就有點不好意思,摸著鼻尖吩咐九泉:“撤了吧。”


    “哎別,起都起了別浪費。”她從懷裏掏出兩個地瓜來,就著旁邊的炭鉗埋進炭火餘燼裏。


    九泉:“……”


    張知序斜她一眼:“你隨身帶這個?”


    “昂,習慣了。”她道,“走哪兒身上都得帶點吃的。”


    他抿唇,想問什麽又瞥了瞥旁邊。


    九泉一拍腦門,當即拉起寧肅:“那什麽,嬤嬤說去采買東西,都這個時辰了還沒迴來,咱們去看看,別是東西太多搬不動了。”


    “你說得對。”寧肅點頭,跟著他一起唰地就消失在了門外,還體貼地帶上了門。


    屋子裏清靜下來,張知序這才慢悠悠地問:“寧肅拿過去的藥用了沒。”


    “沒用上,之前的都還沒用完。”陳寶香也不跟他見外,起身到床邊,扯了自己的衣襟就給他看,“喏,就肩上這塊傷得嚴重些,其餘的都是皮外傷。”


    張知序眼皮一跳。


    這什麽舉止。


    兩人是有些不同尋常的經曆,所以他對她的身體很了解,但冷不丁地來這麽一下,也太不合規矩了。


    他忍不住教訓她:“在外人跟前不能這樣。”


    “你又不是外人。”她坦蕩地迴。


    看得出來,陳寶香一點歪心思也沒有,這話不是暗示也不是剖白,她那眼眸清澈得堪比泉水。


    但話落到耳朵裏,張知序還是很不爭氣地紅了耳根。


    “你的傷如何了?”她手撐著床沿就湊近去看他的背。


    “不礙事。”


    “我看看。”


    “這有什麽好看的,你別……”他躲閃,奈何動作沒她快,須臾間就被她按住了手腕。


    炙熱的手心捂在他的肌膚上,火一般的燙。


    張知序一愣,反過來捏住她的手:“你發高熱了?”


    “沒有吧?”陳寶香試了試自己的額頭,又吧砸了一下嘴,“是你這屋裏太熱了,我一進來就口幹舌燥的,渾身都不舒服。”


    熱?


    張知序看看自己身上的四件衣裳,再看看她穿的兩件單衣。


    陳寶香也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了不對。


    “好奇怪的感覺。”她直起腰,眼神有些恍惚,“怎麽像極了之前在摘星樓試衣裳,酥酥的,麻麻的,還有些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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