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寶香被蒙著雙眼帶進了一間宮殿。


    手腳都被捆著,落地咚地一聲響,若不是四周都有殺氣,她甚至想開玩笑說一句端午節還沒這麽早。


    但她一落地,先開口的是一個小姑娘。


    “這就是陳寶香?”清脆嬌甜的嗓音在空曠的宮殿裏響起,“也不怎麽樣嘛,看著普普通通。”


    ?


    她怎麽普通了,她居然能從大獄裏爬出來苟活到現在,已經是很厲害很棒棒了好嗎。


    想是這麽想,她倒也沒真反駁,隻老實跪著。


    旁邊有嬤嬤道:“殿下,您先喝藥吧。”


    “不喝不喝,苦死了,一直喝個沒完。”


    “殿下乖,待殿下過了十四歲的生辰,這藥就能停了。”


    陳寶香:“……”


    才十四歲。


    算了,跟小孩計較什麽。


    “喂,我叫人捆了你手腳,又沒堵你嘴巴,你怎麽不說話?”腿被人踢了踢。


    陳寶香無奈,跪坐起來躬身行禮:“見過殿下。”


    “眼睛都被蒙著,還見?”柔儀分外不滿,“滿嘴謊話,拖下去砍了吧。”


    “是。”


    這麽不講理?


    陳寶香一凜,立馬啟動保命模式:“卑職聽張大人提起過殿下。”


    “哦?”柔儀抬手止住侍衛的動作,好奇地俯身,“鳳卿哥哥跟你怎麽說我的?”


    “他說殿下有天人之姿,絕不是我這樣的庸脂俗粉可以相較,還說殿下心地善良,連路邊的螞蟻都舍不得踩。”陳寶香連連讚歎,“如此高潔品性,卑職一直仰慕於心。”


    柔儀納悶地歪了歪腦袋:“他真是這麽說的?”


    “千真萬確。”


    “那可奇怪。”麵前的小姑娘倏地笑了,“本宮與鳳卿哥哥既沒見過麵,也沒說過話,他怎麽能知道本宮的相貌,又是從哪裏了解的本宮品性?”


    糟了。


    陳寶香頭抵在地上,抬也不敢抬,心說都沒見過你叫那麽親熱做什麽,害她錯判了形勢。


    不過畢竟靠著一張嘴活了這麽多年,她很快反應過來,接著道:“卑職在張家見過殿下的畫像,那真真是皎月破雲鳳凰還巢,卑職活這麽大就沒見過那般氣派的人。坊間對殿下也頗為讚頌,卑職尚有耳聞,又何況視殿下為知己的張大人。”


    陳寶香已經做好了準備,隻要這位殿下問一聲“為何會視本宮為知己”,她就立馬順杆爬讚頌她和張知序一樣仁慈、不會草菅人命,一定把她架得高高的,讓她沒法下手宰了自己。


    但誰料柔儀聽了半天,竟是惱怒地說了一句:“你還去過他家裏?”


    不是,那是重點嗎。


    她傻眼了,還來不及解釋,就又聽得一聲:“拖下去砍了。”


    “殿下。”她拚命掙紮,“卑職罪不至死,罪不至死啊。”


    柔儀想了想:“對哦,都沒個正兒八經的罪名,本宮怎麽能處死你。”


    她一喜,剛以為要有轉機,卻聽著那稚嫩的聲音輕飄飄地道,“就扣個忤逆吧,把她家裏剩下的那兩個,叫什麽含笑趙懷珠的,也一並砍了。”


    “是。”


    陳寶香:“……”


    她黑下臉沉住了步子,被捆住的手臂一擰,狠狠地掙開了侍衛的手。


    旁邊的侍衛還想拖拽,卻連拽兩下都沒能拽動。


    “大膽!”侍衛拔刀,“你還想抗旨不成?”


    “都要滅門了,我抗不抗旨結果不都一樣?”陳寶香抬起被蒙住的眼朝向柔儀的方向,“你跟張知序都沒見過,自然也不喜歡他,那為何要與我吃這沒來由的醋,不覺得荒唐嗎。”


    “你……大膽!”侍衛嗬斥。


    “待會兒把我砍了,自可以開膛破肚看看我膽子有多大。”她梗著脖子繼續朝柔儀道,“別說我與張知序已經恩斷義絕,就算我與他真有什麽,光把我宰了不就好了,為什麽要禍及旁人。”


    柔儀樂了,咯咯直笑:“吃醋?本宮才不會這般小家子氣。找你來是因為張知序乃父皇給本宮看中的夫婿,你勾搭他,豈不落本宮的臉麵?”


    “再說為什麽要禍及旁人——”


    “不為什麽,就為本宮有這個權力。”


    她看著陳寶香漲紅的臉,興致勃勃地拍手,“快,把她家人綁來,當著她的麵一刀一刀地殺。本宮倒要看看她還能罵出什麽話來。”


    “是。”


    陳寶香奮力掙紮,巨大的力道幾乎將手上捆著的繩索掙斷,心裏一團火湧上來,與悲憤一起直抵喉間,壓也壓不下去,她攥緊拳頭,頭一次不考慮後果,想拉人陪葬。


    “好熱鬧啊。”大殿門口有人笑道。


    門口堵著的侍衛們應聲退開。


    陳寶香微微側頭,聞見了一股熟悉的脂粉香氣。


    那人款步搖扇走到她跟前,塗著鳳仙花汁的丹寇輕輕一勾,她眼睛上的黑布條就落了下去。


    “長公主。”她看清來人的臉,啞聲喃喃。


    李秉聖眨著長睫,唏噓掩唇:“本宮隻是讓你去傳個旨,你怎麽亂跑到這兒來了,還弄得這般狼狽——你的體麵是不要緊,身上可還帶著先帝遺旨呢。”


    此話一出,殿裏的侍衛和奴仆都嚇得紛紛跪地。


    李柔儀小臉一陣青一陣白,不知所措地喊:“姑姑?”


    “誰教你的這個稱唿。”李秉聖轉頭看她,眼裏的嫌棄毫不掩飾,“你家與我有什麽相幹,八竿子再拐幾個彎都搭不上。”


    方才還不可一世的小公主眨眼就委屈得泫然欲泣,手足無措地往奴才身後躲。


    陳寶香沒心情看笑話,她隻覺得自己像斜麵上放著的一顆黃豆,毫無選擇地正往既定的方向骨碌碌滾落。


    長公主沒說錯,眼下的形勢,她的命隻有她能保。


    方才那樣的場麵裏,除了拉一個人陪葬,她甚至想不到半個能救含笑和趙懷珠她們的法子。


    “陳寶香。”長公主喚她,“你說說,這一身是誰弄的?”


    “迴殿下。”她迴神低頭,“是屬下自己走路不小心。”


    “哦?”李秉聖挑眉,“褻瀆先帝遺旨,就算是公主也得挨二十個板子,更遑論下頭的人——你想清楚了?”


    言下之意,要麽自己死,要麽得罪死柔儀公主,不能和稀泥。


    陳寶香心知肚明自己沒有退路,從被綁進宮的那一刻起,她就隻能做一個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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