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的風雨持續了好幾日都沒停歇,新起的花苞落了一地。


    馬蹄從泥上踏過,陳寶香對旁邊車廂裏的人道:“今日隻再去一趟製藥署就歇了麽?”


    “是。”張知序點頭,卻又不解地道,“你為什麽要一直跟著我們?”


    “二哥哥你這就不懂了。”銀月伸出個腦袋,“我跟寶香姐姐關係好著呢,今日走馬上任,她可不得來送送麽?”


    經過好幾日的磋磨,大哥終於同意了讓她去製藥署做個小文吏,升不升得上去全憑自己的本事,絕不迴張家哭鬧。


    一想到能自己賺俸祿,還有機會跟張溪來再多見幾麵,銀月的心情別提有多好了。


    陳寶香笑著點頭:“是,我來送銀月的,最近上京裏亂成一團,身邊人多些總不會有錯。”


    陸守淮遇害,又抓不著兇手,著實讓上京的貴人們心驚膽戰,出門都多帶了幾個隨從護院。


    寧肅原也打算多找兩個功夫好的跟著主子進出,但還沒提出來,陳大人就開始跟主人寸步不離了。


    白日主人去造業司她跟著,送人進了司內才自己去兵部;黃昏歸家時她就守在造業司門口,高大的走馬往那兒一立,附近的地痞都躲遠了些。


    今日說是來送銀月姑娘,但陳大人的目光卻一直在自家主人身上,警惕得耳朵都快立起來了。


    寧肅又滿意又覺得踏實。


    “陳大人。”路走一半,有傳令官突然策馬過來,拱手與她道,“衙門裏下了委任狀,請您速迴。”


    陳寶香哇了一聲:“大仙,你說話就是好使,這就來活兒了。”


    張知序兩指挑簾:“機會難得,你去吧。”


    “這裏離製藥署還很遠。”她看了看,“我先送你們過去。”


    傳令官欲言又止,一臉為難。


    張知序擺手:“你不好開罪上頭的人,先去吧,我這裏還有寧肅。”


    車在城裏,寧肅也帶了七八個人,料是不會有什麽問題。但陳寶香似乎很不放心,細細叮囑了寧肅好一會兒,才調轉馬頭跟著傳令官走。


    張知序看著她的背影,突然感慨:“這人辦正事的時候還真挺像樣。”


    “是吧?”銀月雙手捧心,“我也覺得寶香姐姐英姿颯爽。”


    “算你有眼光。”


    “彼此彼此。”銀月轉頭看向他,意味深長地道,“二哥哥的眼光也一向是差不了的。”


    張知序一愣,折扇遮了半張臉:“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哪能呢,我二哥哥是天上地下第一聰明的人,隻有你不想懂的,哪有真聽不懂的。”


    張銀月打趣,“大哥昨兒還審我呢,問你和寶香姐姐是怎麽認識的,我哪兒知道啊,這還得你自己去交代。”


    “不過二哥哥你可千萬別在大哥麵前誇寶香姐姐,他像拿著金簪的王母娘娘,就等著機會好在你倆中間劃一道呢。”


    “你多餘擔心。”張知序輕哼,“我從不輕易誇人。”


    張銀月斜著眼眸揶揄地看他。


    這人繃著臉,像穩穩兜著水的荷葉,不肯泄露絲毫情緒。


    但想起陳寶香看著他時那分外擔心的眼神,張知序以扇遮麵,還是輕輕勾起了嘴角。


    也就她會這麽放心不下他,仿佛他不是一個被重重護衛著的習武之人,而是塊輕輕一磕就要碎掉的玉。


    完全不至於,但別人也沒這個待遇。


    若真要誇她的話,也確實有許多地方能誇,大哥隻是不了解陳寶香,一旦熟識,定會知道她的好處。


    張銀月愕然地瞧著,就見自家二哥哥走神地盯著某處,嘴角微抬,黑眸裏粼粼有光。


    她瞥了一眼,很是唏噓地捧心:“二哥哥看來是真的很喜歡寶香姐姐。”


    張知序迴神,微惱地掀簾地朝外頭問:“還有多久,快些把這人扔進製藥署了事。”


    “前頭好像是陸家送葬的隊伍把主街給堵了。”寧肅拱手答。


    原本要流放的人,在程槐立的權勢幹涉之下,居然就這麽風光大葬了。


    張知序搖頭,放下車簾:“換一條路走吧。”


    車夫應了一聲,從另一條街道借路。


    許是城中戒嚴的緣故,好幾處街道設了路障,馬車過不去,隻能一繞再繞。


    在繞了半個時辰的路之後,銀月急了:“還不如打西涼街繞一圈去製藥署,都比走這裏快。”


    “可那樣要出城。”


    “也好過讓我第一日就遲到吧。”她很著急,“岑大人已經很照顧我了,我豈能再讓她難做。”


    寧肅為難地看向自家主人,後者想了想,點頭。


    “行,您二位坐好了。”車夫扯起韁繩。


    寧肅和九泉帶著人策馬在後頭跟著,警惕地打量四周,隨時做著防備。


    可沒想到的是,四周沒什麽動靜,那原本一直正常行駛的馬車卻突然發難,撞開前頭兩個護衛,調轉方向就朝城外狂奔。


    “停車!”寧肅大喝一聲。


    前頭那車夫置若罔聞,不但沒停,反而往西郊外越走越遠。


    巨大的衝力讓銀月的後腦勺差點撞上車壁,張知序一手扶穩窗弦一手拉住她,抬眼看過去,就見車轅上坐著的“養馬小廝”捏著匕首躬身進了車廂。


    “連這人都替換了。”他緊了緊手指,“想來是預謀已久。”


    那人冷笑:“可惜你毫無防備,今日有你張家二人陪葬,我們死也不虧。”


    像是響應他的話一般,車廂之後,一大群賊寇蜂擁而至,白花花的刀刃亮成一片。


    疾馳的車輪碾過溪水,雪白的水花濺起來,映著日頭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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