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張字說出口,滿屋子的人又安靜了下來。


    陸清容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他。


    她大抵能猜到這人的身份,但真聽他親口認了,又覺得離譜。


    傳聞裏的張知序何其高貴,怎麽可能主動來接一個外室,替她打這烏糟糟的飛葉戲,還要替她撐腰?


    況且外室見著主家不該下跪行禮麽,這陳寶香都囂張成什麽樣了,張知序也能忍?


    越想越搖頭,她剛想開口質疑,岑懸月就低聲道:“我方才便想說了,這位公子瞧著有些麵熟,似是之前在宮裏見過。”


    在座這麽多人,雖也都混過張知序的燒尾宴,卻隻岑懸月有機會與張知序見麵,她都這麽說了,那便八九不離十。


    “原來城北地牢管的不是巡防營的公事,是你陸家一家人的私憤。”九泉在後頭邊念邊拿冊子記。


    陸清容終於變了臉色,慌張地道:“不是,我沒有那個意思,我是被陳寶香逼得口不擇言了,她冤枉我的丫鬟——”


    寧肅開口打斷:“那為了還你丫鬟一個清白,這事還是當堂查驗了來得好。”


    說著,轉頭看向裴如珩:“主人家意下如何?”


    裴如珩也沒料到事情是這麽個發展,張知序身份貴重,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但念著陸家與程家的交情,他還是遲疑地對寧肅道:“不妥吧,逼著一個姑娘家大庭廣眾的自證清白。”


    張知序聽著,眼神古怪起來:“原來裴公子知道逼一個姑娘家自證清白是不妥的。”


    先前在將軍府,他二話不說就讓人搜陳寶香的身,那時候怎麽不說不妥?


    裴如珩噎住。


    陳寶香十分感動地拽著大仙的衣袖,小聲道:“這事我都快忘了,你居然還替我記著。”


    “我沒你那麽好說話。”張知序扯了扯嘴角,“好了傷疤忘了疼。”


    陳寶香:“……”好兇,連她也一塊兒罵。


    不過有大仙在,局麵是一邊倒的,裴如珩那邊沒再吭聲,陸清容也不敢還嘴。


    原是在樓上喝酒的裴家長輩聽見了風聲,匆匆跑了下來。


    “張大人。”裴四海擦著汗水過來,“犬子不懂事,您千萬別跟他一般見識。”


    寧肅橫手將他攔在了一旁。


    裴四海連忙對寧肅拱手:“大人們息怒,都是誤會,誤會。”


    張知序充耳不聞,隻懨懨地看著那個出老千的丫鬟。


    裴四海連忙吩咐後頭的婆子:“快去將她搜了!”


    幾個婆子按住陸清容的丫鬟,沒兩下就在上襦裏搜出十幾張飛葉戲牌。


    這下真相大白,陸清容臉紅到了脖子根,隻能當即割席:“你這死丫頭,居然瞞著我做這等丟臉的事情!”


    丫鬟跪去地上,連連認錯。


    “還不快滾出去,等迴家了我再收拾你。”


    說完,她又連忙掏出一大疊銀票放在桌上:“這事是我手下的人不對,擾了張公子的雅興,今日這輸贏全算我的,我來給。”


    白花花的銀票,每張一百兩的麵值,那一疊少說也過千了。


    張知序沒再吭聲,陳寶香卻像豐收了的鼴鼠,美滋滋地拿過來分:“岑姑娘一張我一張,如玫一張我一張,李姑娘一……不對你沒贏,那我再給自己分一張。”


    屋子裏這麽多人看著呢,陸清容咬著牙想,她不嫌丟臉張公子也嫌吧。


    可轉頭一看,張知序不但沒有喝止她,反而就抱著手在旁邊等著。


    “大人。”裴四海隔著寧肅小心翼翼地對他道,“事情也解決了,您看?”


    九泉拿上來一個禮盒,雙手奉到了他跟前。張知序接著開口:“令郎壽辰,自當恭賀,張某還有事,就不多叨擾了。”


    “張大人禮重了,禮重了。”裴四海擦著汗接下,一邊跟著他往外走一邊殷勤地道,“樓上坐著許多貴客呢,您要不賞個臉……”


    聲音越說越遠,已經是出了門。


    裴如玫不由地提醒陳寶香:“張大人要走遠了。”


    “等會,我錢還沒核完呢。”她頭也不轉地對著銀票上的水印看。


    裴如玫先是震驚,片刻之後倒是有些釋然:“先前他們說你另有了心上人,我還想不通,姐姐當初為我哥連命都能不要,又怎麽會輕易放棄。”


    “可今日我倒是看明白了,姐姐選得對,那張家公子比我哥好多了。”


    張知序肯定比裴如珩好多了呀,這誰都知道,也就是大仙附體,不然她這樣的,一輩子也不可能跟張知序這樣的貴人沾邊。


    陳寶香應和地笑著,還一心看著銀票。


    裴如玫卻又多說了一句:“不比家財地位,單說這份情意,我哥就趕不上。”


    捏著銀票的手一僵,陳寶香不解地抬眼看了看如玫,又扭頭看了看門外:“情意?”


    “是呀。”孫馥鬱也伸了個腦袋過來,擠眉弄眼地道,“若非心裏有你,他今日哪會紆尊降貴地來這裏。”


    “他說他餓了呀。”陳寶香不解,“你們餓了不往酒樓走?”


    “是,餓了是該來酒樓。”裴如玫點頭,“但姐姐看,他從進門到現在,可吃過一口東西沒有?”


    陳寶香愣住。


    醜時已經過半,夜空上星辰璀璨。


    她抓著銀票跑出大門的時候,就見張知序倚在寶車邊等著,眉目冷淡,俊逸如仙。


    她咚咚咚地跑去人家跟前,睜大雙眼問:“大仙,你餓不餓?”


    “你又餓了?”張知序拂袖上車,“迴去吃,廚房裏有宵夜。”


    “不是……”她跟著上車,結結巴巴地道,“廚房裏有宵夜你還出來吃?”


    張知序一頓,又自然地坐好:“你也知道,我用飯有飯時規矩。”


    “那方才在摘星樓,你吃了什麽沒有?”


    斜眼看過去,對麵的小姑娘似乎很是緊張,臉頰漲紅,眼神也慌亂。


    他哼笑一聲:“塔子酥、香魚餅。”


    陳寶香立馬湊近去聞他身上。


    這人養得精細,衣裳都是用特製的香料烘過的,味道像山間清晨的露水,夾著些沉香木的氣息,十分好聞。


    但是等等,她不是來聞這個的。


    鼻子往上,她湊到他唇邊,仔細嗅了嗅。


    張知序靠著車壁沒動,目光落在兩人離得極近的唇瓣間,輕聲問她:“想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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