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陷入久久的沉默,兩方耐心的對峙。


    過了很久,柳玨突然歎了一口氣,神色裏帶了些無奈,“仙長不清楚嗎?我教以何立教,這種事情,不敢誑語。”


    “那就是確有此事了。”


    “確有。”


    “柳相不怕我們加以幹預?”


    柳玨一笑,“我說過的,她能給你們的,我也可以。”


    “那不如柳相來說說?”


    林檎算是品出一點九尺玉的意思了,柳玨明顯是有監視趙之茹,但卻不先說籌碼,恐怕不止趙之茹手裏握著許多信息,他也一樣。


    “仙長以為,為什麽清平教要在俗世傳教?”柳玨突然問道。


    “不知貴教用意。”


    “末法……”柳玨眼裏突然有了一絲激動,“仙長可知末法?”


    九尺玉和林檎的臉色皆是一變。


    曾經近千年的時間裏,沒有一個修者能悟道飛升,道門中漸漸地出現了一種說法——“末法時代已至”。


    那些主張末法的修者們鼓吹道法將熄,揚言末法之後便是法滅,若道法滅,修者憑何出世?所以他們主張修者入世,與凡人共處。


    但也正是這波末法言論的出現,造成了俗世動蕩,修者們勘悟無望,與絕望之中走向癲狂。


    而冉飛雲的飛升卻是一抹光,抹光照亮了道門,也使得修者們重拾希望。


    像林檎和九尺玉這樣的年輕修者從來都隻聞其名,未見其影。即便如此,僅僅是通過前輩們的隻言片語,也能深深地感受到當時的灰暗與絕望。


    “逾萬年已,道法欲滅。”柳玨開口,神情已然沉靜下來。


    “柳相一介凡人,倒是信這個。”九尺玉看著他,神色莫名。


    柳玨一笑,眼睛原本就小,笑起來便不見眼眸,“然。”


    看樣子是不打算透漏過多了。


    但不難想象,有所圖謀罷了,柳玨誓要匡扶社稷,而趙之茹身後卻站著整個青山。清平教主張的末法之言,於他有益,入了他的眼。


    不外如是。


    “清平教能發展到如今模樣,多虧了柳相吧?否則柳相以區區一介凡人之身,憑何坐上這總壇司長之位?”九尺玉的手把玩著扇子,指尖無意識的敲打在上麵。


    “都是教主抬愛。”柳玨謙虛道。


    “若我要除了你這總壇,你待如何?”九尺玉勾唇一笑,看向柳玨。


    “仙長是想要弑神嗎?”柳玨突兀地開口。


    “柳相既然主張末法,又為何以清平教為神?”九尺玉反問。


    “能庇佑民眾者,以為神。”柳玨坦然,“若仙長執意與清平教作對,他日民眾反撲,仙長可受得住這滔天業障?”


    這是在直說清平教如今的地位了,動清平教,便是動趙國民生,難怪趙之茹不肯親自動手。


    “為什麽與何攸合作?”原本一直沉默著旁聽的林檎突然問道,“柳相既然要拔除公主,為何會與青山的人合作?”


    柳玨的視線轉向林檎,肥肉之下盡是審視,“這位仙長倒是有意思。”


    “不便迴答?”林檎微笑。


    “何攸是不是青山的人,想來兩位應當比我清楚。”柳玨一開口,便是篤定。


    林檎和九尺玉互換眼色,看來他也是知情人。


    “所以何瑞平叛逃,柳相是知情人。”林檎沉聲。


    “所以我一直在說,趙之茹給得起的,我也可以,兩位不妨一試。”


    “端無用也是叛徒。”林檎緊鎖他的臉,等著他的反應。


    果不其然,柳玨的神色有了些微的凝滯,他微垂視線,再一抬頭,已是一派淡然鎮靜,“這位仙長聰慧。”


    “猜的。”林檎打斷他,算是還了剛才那一噎。


    柳玨一笑,看林檎的眼神中帶了一絲詭異的慈愛,似乎是欣賞她了。


    “所以端無用叛出青山,是你掌握的消息。”九尺玉冷聲說道,屋內氣氛一下子就冷了下來,殺意幾乎肉眼可見。


    但柳玨絲毫不懼,甚至眼波都未曾浮動一下,“我知情而已,仙長何必如此失控。”


    林檎搭上九尺玉的肩,輕輕拍了一下,看向柳玨,“我們不如攤開了說。”


    “你把所有知道的信息告訴我們,由我們來權衡。”她頓了頓,“否則,阿玉可能不會忌憚天道,直接掃平你們整個總壇。”


    柳玨似乎並不清楚青山到底發生了什麽,又或者他一向這麽生死置之度外,即便林檎如此要挾,他還是一臉風淡雲輕。


    “這位仙長似乎弄錯了,眼下並不是我求你們。”柳玨看向窗外。


    有人來了。


    一聲尖嘯,兩扇門被轟然一撞,但卻沒有破開。


    “柳相似乎是弄錯了,我從不打沒有準備的架。”九尺玉翻手,玉扇輕搖。


    而一直雲淡風輕地柳玨突然動了,他雖然肥胖,卻身手矯捷。


    隻是這一份矯健是相較於凡人,林檎一個跨身,拔劍架住了他,“不是不怕死?怎地這般慌張。”


    外麵還在聲勢浩大的撞門,但兩扇單薄的木門紋絲不動。


    眼看援兵無望,柳玨開口了,“是,端無用叛了,那封信不過是障眼法而已。”他被林檎的劍架著動彈不得,時間一久便有些氣喘,一身的肉都在顫。


    林檎放他坐迴去,杵著逐水站在他身前。


    “東都司長是誰,她一直不知道。”柳玨開口,這也是托清平教的福,將他身份一直掩藏得很好,所以他身兼兩職,趙之茹的動向他能第一時間掌握。


    “那日那封信破空而來,直接釘在了萬和殿階前,十分張揚。”柳玨冷笑,“張揚得太過反常,不過是想要洗清自己的嫌疑罷了。”


    “不僅僅是如此吧。”林檎一臉冷漠的看著他。


    柳玨在權衡,他的臉上不顯,眼神卻有暗湧浮現。對他來說,清平教隻是一個踏板而已,他要是陛下走出千秋殿,這塊踏板是誰都可以,隻要它足夠強大。


    而他的權衡並沒有持續多久,柳玨眼眸一轉,看向林檎,“來人是清平教三道之一的紫微,你可以展示一下你的修為了。”


    能以凡人之身坐穩司長之位,柳玨靠的大概是他的縱橫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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