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的是,這一戰聖山具體損失多少,沒有人清楚,因為沒有聖山修士澄清此事。


    更古怪的是,寧凡在聖山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居然沒有任何一個聖山仙帝對寧凡展開追殺,而是一反常態,緊閉陵墓墓門,並將原本能夠現世四十九年的聖山,提前隱藏迴了無盡虛空之中。


    前往聖山觀看屠皇行刑的草原修士,目前為止一個都沒有迴來,有的死在了聖山,有的和聖山一同隱去…


    世人對於聖山一戰的情報,大多都是靠著推演之術獲得,情報很難做到精確。隻有少數仙尊仙王,親臨聖山所在的三十三天穹頂,赴聖山舊址探查虛實,卻無法找到聖山的存在,最終確認聖山已經隱藏迴無盡虛空。


    聖山所在的位置,空無一物,隻有混亂的天地道則,古魔魔氣遮天,暗示著之前此地發生過何等大戰。


    消息傳出後,整個極丹聖域陷入地震!草原之上,無數部落修士驚不自抑!


    “聖山之上究竟發生了什麽!”這是所有人的疑問。


    有仙尊仙王搜集了天地間殘留的大戰之影,以複原之術,將局部聖山大戰重現!


    於是,人們看到寧凡號令天劫、雷轟整個聖山!


    看到寧凡救走了屠皇!


    看到寧凡帶著屠皇、葬月仙妃,對聖山最後五帝窮追猛打!


    看到雷雲國、石人帝兩位八劫仙帝,畏懼寧凡如虎豹,不惜發動了聖山陵墓的萬誦一朽幻術,以求逃脫!


    他們看到無數聖山仙修被萬誦一朽接引迴聖山陵墓,於昏迷中幸免一死;也看到雷音三名仙帝被葬月仙妃神秘手段困住,無法逃脫,絕望怒罵,最終被寧凡生擒了元神,拿去煉成元神丹丸,手段狠辣之極!


    他們看到了聖山狼狽逃離,隱迴無盡虛空!


    他們看到了寧凡撕開一層層虛空,試圖找出聖山隱藏在哪一處虛空,可惜虛空茫茫,最終也無法找出,隻得無奈離去!


    他們沒有看到大卑至尊的一幕幕,因此界天地幻術不容,故而不知。


    但就算如此,他們也對所看到的聖山大戰驚得說不出話!


    “鬼麵修,居然是那外修,是寧凡!他一個人便打爆了整個聖山,令聖山躲迴無盡虛空,不敢冒頭!”有畏懼寧凡滔天魔威者,渾身發抖。


    “不可能!我絕不信聖山會敗於一介外修之手,那可是聖山,那可是聖山…”有視聖山為榮耀的草原修士,聽聞三十三天狼藉一片,聖地無蹤,頓時痛哭失聲,好似失去信仰,失去了歸宿。


    “不好!那鬼麵修將聖山打迴了無盡虛空,他若再在大卑草原橫行,誰能阻擋!誰能壓他!”也有人開始擔驚受怕。


    “還有樓陀大帝!我們還有樓陀大帝!”


    “但就算是樓陀大帝,也擋不住鬼麵修的!鬼麵修身邊,有上古活到今日的葬月仙妃,還救出了兇名蓋世的血武主人,沒看到連聖山諸帝都被他們幾個打怕了嗎!單憑樓陀大帝一人,根本護不住我等!”


    “傳聞那鬼麵修酷愛劫掠,若他前來劫掠我等部落,我等…隻管舍財保命便是…哎…”


    “若是舍財就能保命,也不錯啊,但就怕最終還是會被鬼麵修所殺,整個草原都將血流成河…”


    “聖山完了…”


    “大卑完了…”


    “我們完了…”


    無數悲觀論調在草原之上傳開,連天空都感應到這等氣氛,不再是萬裏晴空,而是整日整日的陰雲籠罩,如雨欲來。


    聖山大戰後,寧凡沒有去劫掠草原上的小勢力,如今的他,便是仙尊仙王勢力也看不上眼,唯有仙帝勢力,才能令他動心。


    可惜聖山躲入無盡虛空,草原之上中州五帝的勢力,早已被他劫掠其四,隻有樓陀未動。而樓陀,也早已付出了代價,償還了因果,寧凡便也懶得再去尋樓陀的晦氣。


    這一戰,葬月強撐著肉身的不適,先戰光明佛,後戰雷雲國等強者,反噬極大,戰後立刻迴到玄陰界閉關療傷。


    這一戰,黑魔負責和極丹聖域的天道魂聯手,釋放天劫,響應寧凡。她非此界天道魂,縱然成年後可以反掌一定區域的天道,消耗卻是巨大,戰後,同樣不得不在玄陰界閉關休養。


    這一戰,歐陽暖使用了葬月傳授的諸多手段,在緊要關頭成功攔截雷音三帝的逃脫,反噬不小,戰後同樣閉關療傷。


    就連烏老八,都因為在大戰關鍵時刻拿黑運直接攻擊雷音仙帝,有了反噬…


    寧凡攻打聖山,看似戰績煊赫,卻也付出了不菲的代價,如數目驚人的九轉丹藥,又如六成數量的極陽水。


    戰果卻沒有預期之中多。


    他本以為能趁著五大至尊被支開,將聖山二十三帝、十二脈底蘊一鍋端,幹一票大的,卻不料到了緊要關頭,居然被萬誦一朽的守陵幻術攻擊,被聖山諸帝跑掉了…


    守陵幻術,萬誦一朽…


    那是南藥聖遺留在聖山陵墓的最強幻術,有著聖人殺戮之威!當雷雲國等人釋放出這等幻術後,寧凡、葬月皆被幻術重創,幸而屠皇是一名掌幻仙帝,為二人擋下了大半幻術,護住二人。


    那幻術玄奧難明,將所有昏倒在聖山之上的仙帝、仙修,接引迴陵墓之內,並未給寧凡對這些昏迷者出手的機會,無形之中,縮小了戰果。


    石人帝及另外一名七劫仙帝,也趁著萬誦一朽的幻術發動,逃迴陵墓,緊閉墓門,不放寧凡進入。


    雷雲國等雷音三帝本來也打算逃迴陵墓,卻被歐陽暖以秘術困住,那是葬月所授、專困雷音之修的手段…


    最終,石人帝帶著聖山仙修的幸存者,隨整個聖山,隱藏迴無盡虛空。


    雷雲國等三個倒黴蛋,則被單獨留在三十三天穹頂,繼續被寧凡等人窮追猛打,最終落敗被擒,寧死也不為奴,被寧凡隨手煉成了一堆萬靈血。


    仙帝,果然是無法輕易為奴的存在…


    值得一提的是,陰羅煞等東天修士居然也被接引進了陵墓內部,逃過了一劫。否則,寧凡倒不介意順手幹掉暗族來人的。


    滅殺雷雲國等雷音三帝以後,寧凡也嚐試在聖山舊址之上撕開虛空,欲從無盡虛空中找出聖山逃去了哪裏。可惜虛空茫茫,他連聖山逃入哪一層虛空都不清楚,自然是找不到的…


    一場大戰,他除了救下屠皇,居然沒有收獲太多戰利品,這可不符合寧凡的風格。


    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戰利品,那些被聖山救走的人讓寧凡無可奈何,但沒跑掉的雷雲國等人,還是貢獻給了寧凡三個儲物袋的。


    又有四件先天法寶入手!


    五雷轟滅罩,這是雷家三祖雷曹的本命之寶。


    獄雷繩,這是雷家二祖雷京的捆人利器。


    神雷鏡,這是雷雲國的法寶,屬於先天下品中較為厲害的一寶。


    還有一件…太古雷鼎!


    這是南藥聖生平九鼎排名第一之物!


    這是雷雲國逃生之前,也要從刑場拚命帶走的雷音一脈重寶!


    這是先天中品法寶!


    因為雷雲國逃脫失敗,此寶自然入了寧凡腰包。


    細細數來,他雖說遠遠未入仙帝一級,但所擁有的先天法寶,已完全不是等閑仙帝可比了。


    玄陰界自帶兩件先天法寶日月碑、星辰碑,這是曾經的寧凡,修為不足以使用的法寶。這二碑若分開,皆是先天下品,但若是雙碑合一,威能絕對能達到先天中品,甚至更高。寧凡修為見漲,貌似已經足夠使用日月星辰碑了,但卻有什麽法門未通,暫時無法使用。待有時間,他會研究研究,如何使用這二碑。


    除此之外,他還有聚靈門,五行瓶,搜寶羅盤,烏仙雲,煉神鼎,五毒幡,洗仙鬥,風火蒲扇,迦羅帝降魔珠,黑山熊祖袈裟,五雷轟滅罩,獄雷繩,神雷鏡…這些是先天下品。


    炎月古境,東海編鍾,燃雷香爐…這些是祭器一類的先天之物,寧凡送給了黑魔、準帝傀儡、雀古。


    水淹一界瓶,太古雷鼎…這二寶,是先天中品,有毀天滅地之威。


    單論法寶數量,寧凡比之準聖也不會遜色。


    且他還有古國滅神盾這等開天之器…


    天地之間,寧凡駕著黑雲一路前行,負手而立,微微出神。


    屠皇盤坐在烏仙雲上,服丹療傷,對駕雲飛行的寧凡歎道,


    “你不該將開天之器的氣息,泄露給那些準聖的。你不知,這種等級的東西,對於那些活著的傳說,有著何等誘惑力…或許你並沒有真正的開天之器,或許你隻是不知從何處弄到了一絲開天氣息,可那些準聖不會管你是否真有此物。若他們進入空間亂流,最終找到的隻是一個空盒,多半會迴過頭來重新算計你,謀求你身上可能擁有的開天之器…”


    事情的始末,她已經從寧凡口中知悉。對於寧凡的未來,十分擔憂。


    她,沒有聽寧凡的話,進入玄陰界療傷。


    她,想要呆在寧凡身邊療傷,想多看看寧凡駕雲時的背影。


    “…”寧凡沒有解釋,隻是微笑搖頭。


    他根本不在乎泄露開天氣息,會引來何等麻煩。


    若不泄露開天氣息,怎可能令那幾個城府極深的老東西最終決定舍棄算計屠皇,跑去空間亂流。


    若非為了開天氣息,光明佛怎可能連聖山存亡都不管,直接撇下聖山跑去尋寶…


    或許此事會給寧凡帶來麻煩,但,他的麻煩還少麽?


    此事之後,他在極丹聖域,真正成了全天下的公敵了吧,等那些準聖從空間亂流歸來,絕不可能放過他的。


    就算他返迴東天,頭上也仍舊壓著暗族這座大山,仍舊是東天人人算計的亂古傳人,是天下公敵。


    他有那麽多不可戰勝的敵人,他有那麽多需要超越的高山,他的修真路,從一開始,就充滿了危險與挑戰。


    若是懼了,這道,不修也罷!


    若敵人算計他,他十倍百倍報複便是!


    敵人狡詐,他比敵人狡詐十倍百倍便是!


    敵人狠辣,他比敵人狠辣十倍百倍便是!


    敵人強硬,他比敵人強硬十倍百倍便是!


    他的道,從來都是剛強的,以剛克剛,寧可折斷,也不屈服!


    如此,才能讓別人怕他,而不是…他怕別人!


    “幸好,若你離開極丹聖域,他們的手,便再也伸不到你的麵前了。縱然想算計你,也鞭長莫及。你有沒有聽說,這一次極丹聖域開啟,是最後一次。”


    “聽說過,貌似是因為作為極丹聖域入口通道的界獸巨屍,即將毀滅。”寧凡答道。


    “界獸通道,隻是一個原因,最重要的原因,其實是此界聖人意誌好似生物般生長,日益龐大,已超出了大卑至尊的壓製。你可知,我大卑始祖南藥聖,是如何隕落的?”


    “願聞其詳。”


    “南藥聖是被大卑至尊排名第一的白骨夫人重創後,療傷之際,被善屍惡屍偷襲而亡…”


    “哦。”


    寧凡淡淡答道,他對於南藥聖是如何死掉的,其實並不關心。不過若屠皇願意給他講故事,他也願意當個消遣聽聽。


    “南藥聖是被藥師佛、焰祖背叛而死,死而有怨,故而遺念化為聖山,生前亦有布局,竟使得其死後,整個極丹聖域被聖人意誌籠罩,成了囚籠,是對善屍惡屍背叛的懲罰。囚禁的,是我大卑族本土修士,本土修士想要違背聖人意誌走出極丹聖域,必須付出巨大代價,且存活在外界,會因為聖人意誌的詛咒,一日日跌落修為。我族曆史上,很少會有本土修士前往外界,便是有事前往,也不會滯留太久,久則修為散盡而亡…說起來,從前光明佛未執掌聖山前,倒是有一些保留了自我意識的丹魔、屍魔逃去外界,但後來光明佛對於此事有了嚴令,便再沒有任何非修士物種離去了。”


    “哦。”


    “這其實都隻是界獸通道未崩潰的情況,才給了本土修士短暫滯留外界的可能。若是界獸通道毀,便是短暫滯留也無法辦到了。界獸通道存在的另一個意義,是削弱南藥聖的聖人意誌影響,使前往外界的本土修士修為跌落減緩。界獸通道毀去後,且不說極丹聖域與外界會變得無路可通,便是那些大卑至尊以不知名的通道跑去外界找你,也會因為聖人意誌的成倍詛咒,付出跌落境界、重創元神的慘痛代價,便是直接被再無削弱的聖人意誌直接抹殺,都有少許可能。所以,你離開後,我族準聖不敢去外界找你的。但那個名為百足的鬥篷準聖,就不一定了。他可以在外界自由活動,若盯上你,你切記,要小心…”


    “哦。”


    “你在沒在聽?”屠皇皺眉。


    “哦。”


    “故意的?”


    “嗯。”寧凡笑道。


    屠皇氣笑了,她這裏在替寧凡擔心不已,寧凡居然還有心思和她說笑!


    這小子,以為劫了聖山刑場是好玩的!


    以為那些大卑準聖不會報複?


    “你難道一點都不擔心日後的處境嗎!”


    “我倒是更擔心你的處境。”寧凡收了笑容,微微一歎。


    他來極丹聖域的目的已經全部達成,也將屠皇救了出來,若他願,此時此刻便可通過空間節點離開極丹聖域。


    但寧凡很擔心,若他離開以後,屠皇會如何?


    那些準聖會不會尋找借口,將屠皇捉上聖山,拿來行刑?


    而根據屠皇的說法,本土修士到了外界,會有聖人意誌詛咒。屠皇,不能和他一起前往外界麽,逃離此地亦會死…


    “為什麽我非得跟你一起走?我還想留在這裏,給我那些死掉的手下報仇呢。哼,聖山那群禿驢,抓了我,還殺了我的手下,此事不可能就這麽算了!你自己離去便可,我要留在這裏跟聖山禿驢們繼續幹架!”屠皇唇角勾起一抹狠笑,她和寧凡一樣,其實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個性。


    “其實你的手下魂魄還在…我是扶離,以靈輪收斂了他們的魂,若有一日,我能力足夠,會給他們重生一次的機會。關於這一點,你也不必太過傷心。”


    “若如此,我倒是解了一個心結。不過即便還是會向聖山禿驢們報仇的,你,阻止不了我。”


    “阻止不了是麽…還是說,你故意這麽說,隻是想讓我走得安心些?不讓我為你擔心?”寧凡背影沉默。


    “…”屠皇亦沉默。


    二人之間,似乎真的沒有男女之情這類東西。


    但卻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羈絆,使得寧凡會為屠皇的未來擔憂,使得屠皇會為了寧凡的未來操心。


    近乎主仆,間於親情,有別於風月。


    “對了,那些準聖算計你,貌似是圖謀你體內的劍祖至情…你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嗎?”


    “鬼知道是什麽玩意。”屠皇唯一完好的右眼,沒好氣地白了寧凡一眼,一提這個她就來火。


    她何等心智,在聖山準聖齊聚的一刻,便知道,自己怕是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這些準聖算計成了篩子。


    豈能有什麽好心情!


    所謂的行刑,其實隻是因緣際會,就算沒有寧凡,這些準聖也會找機會給她安個罪名行刑的!


    枉她自以為橫行了一世,卻原來,隻是他人眼中的芻狗!


    “你說,若我設法弄掉你體內的劍祖至情,那些準聖是否就不會多次一舉算計你了?畢竟若是無利可圖,準聖級存在可是懶得隨便沾染因果的。”寧凡忽然想到了什麽,目光微微一亮。


    “好想法,那麽問題來了,劍祖至情是什麽,我們要怎麽把它弄出去?”屠皇無所謂地問道,似乎對剝離劍祖至情並不關心。


    光明佛圖謀她體內劍祖至情的方法,似乎是直接剝離她的修為。且不是普通的剝離,而是以雷剝離。更要求在剝離之時,引起她的情緒波動,否則堂堂光明佛,也不會特意布局,引她那些手下前來送死了,無非就是想令她情緒生出波瀾…


    “如果非要廢掉你的修為,才能讓你避開準聖們的算計,你願意嗎?”寧凡皺眉問道。


    “不願意!沒有修為的人生,和鹹魚有什麽分別,我倒更願意帶著修為,轟轟烈烈和那些準聖拚個你死我活。”屠皇果斷搖頭。


    “你說,會不會還有其他辦法剝離劍祖至情…”


    寧凡目光幽深,他想起了屍骨山遇見的劍祖屍骨,他想明白了自己為何會對屠皇感覺特別。


    因為屠皇擁有劍祖至情。


    因為屠皇雖是幻術人偶,卻如同是劍祖的幻術分身一般無二的存在,於他而言,是特別的。


    此刻和他交談的,是劍祖的情。


    此刻令他內心安寧的,也是劍祖的情。


    千絲萬縷的因果,其實都隻是他和劍祖之間的羈絆,僅此而已。


    劍祖已死,但屠皇因為擁有劍祖至情,其存在,卻形同劍祖又一世的生命。


    當他還是一隻靈智低下的蝴蝶時,她,是威震真界的劍祖。


    當他轉世成人,一步步在幻夢界內崛起,她,隻剩屍骨,隻剩至情化為幻術人偶。


    恍惚間,寧凡想起了劍祖屍骨灰飛煙滅前,對他說的話。


    你找不到我,我遇不見你…若兩線相交,則一世相遇,一生別離;若兩線平行,則生生同行,生生不遇…


    當時,他聽不懂。


    現在,有些懂了。


    他和劍祖,是平行的兩條線,他們一路同行,從一開始,到最後。


    但,最終也無法真正相遇,他死,她生,他生,她死,從一開始,到最後…


    “小蝴蝶,你怎麽歎氣了?呃,不知為何,又叫你小蝴蝶了…”屠皇犯了尷尬癌,又開始說胡話了。


    “就這麽叫吧,挺好聽的。”


    “不了,我還是愛叫你寧凡,這名字挺好聽的。”


    “那就叫寧凡,也別小家夥,小東西的亂叫了。”


    “那你也別亂叫我前輩、姑娘,不是說了叫我名字就行了嗎?我叫姬青靈,記住了。”


    “姬青靈,這名字,很好聽,但這個名字…是真的麽…”


    “你說什麽?”屠皇一怔。


    “欠你的左目,現在還你,你要的過去,都在裏麵了。你的存在,貌似隻是一具幻術人偶,和百花帝之流是相同的存在。我本在猶豫,要不要讓你知道這些事,但或許,你自己早已有所察覺。”


    寧凡一歎,將屠皇左目歸還,至此,他欠屠皇的承諾全部還清。


    屠皇取下眼罩,以秘法將左目放迴,閉上眼,沉默地觀看著寧凡刻在她左目裏的一幕幕過去。


    她看到了十蜂至尊製造她的一幕幕…


    她沒有看到自己想要尋找的小家夥…


    “果然,我隻是幻術人偶,而我要找的小家夥,也不是這點過去就能看清的呢。黃泉海底,沒有我要找的答案…”許久,屠皇輕輕舒了一口氣,無所謂地一笑。


    幻術人偶的事情,她早就有所猜測,故而也不是不能接受的。


    雖然遺憾沒有從過去裏看到想要等待的人…但或許,寧凡就是她要等待的小家夥,根本不必再找。她,有這種感覺。


    未來,會如何?


    在困入空間亂流的準聖返迴前,大概不會有什麽變故,但等到那些人返迴,她的處境,大概會很糟糕吧。


    但再糟糕,也不能比她此時此刻的體內異變更糟糕了…


    “謝謝你,小蝴蝶。不是謝你救我,而是謝你與我重逢,以這種身份,這種模樣。”


    屠皇內心默默道。


    她不明白自己的心聲說的是什麽意思,但她感到很開心,比第一次結成金丹更開心,比第一次化出元神更開心…就這樣,在寧凡身後坐著,看雲彩從腳下飛過,看寧凡白衣黑發隨風而動,看他背影沉默如山,已足夠。


    就算此刻死去,她也無憾了。


    在寧凡看不到的背後,屠皇悄悄以手捂住胸口,忍著心髒碎裂般的痛楚,一次次吞咽下喉間甜血,強壓下體內漸漸生出的死氣。


    她,快要死了。


    用死形容其實不準確,因為她並不是什麽真實存在的活人,她的存在,早該在無數年前夭折於母胎。她也不是那個女嬰,她隻是一個幻術人偶,是那女嬰的替代品。


    她本以為,被寧凡救走,她便可以安全,但其實不是。


    離開刑場的瞬間,她的軀體忽然毫無征兆地,開始衰歇,開始枯萎!


    若她是活人,若她是真正的仙帝,她的仙壽應當無涯才對,並不會有此突然衰竭的異變出現。


    但她不是。


    她隻是一個幻術人偶。


    她的修為,是假的。


    她的長生不死,是假的。


    製造她的十蜂至尊,給她安排了多少壽命,她便能活多久,無法更改。


    離開刑場之時,她驚覺,自己體內的幻術壽命,竟已所剩無多!


    就好似無數年前,十蜂至尊製造她時,便算計好了一切,精確推演了所有時間!


    十蜂算到了她的行刑,算到了寧凡救她離開刑場的準確時間!


    並給了她足以支撐到寧凡救走的壽命。


    此刻被寧凡救走,同時,她的幻術壽命到了尾聲…


    她是十蜂的幻術,沒有人可以幹涉這一幻術,沒有人可以替她延命…


    除了十蜂本人,這個釋放幻術的始作俑者!


    十蜂給她的壽命,精準至極,到此正是終點!


    十蜂算計到了一切,甚至算計到了寧凡有辦法支開準聖救走她,於她尚未被造出的無數年之前!


    她明白了!


    十蜂和其他準聖是不同的!


    寧凡一連串的陽謀,或許擺脫了光明佛等人的算計,但,還在十蜂的局中,沒有走出!


    是了,是了…


    十蜂至尊和光明佛等人的目的,本來就是不同的!


    她是十蜂至尊造出來的,想必是在那時,就被十蜂至尊在其體內放入了劍祖至情。


    十蜂至尊早擁有劍祖至情了,她沒有必要多此一舉,再剝離一次,再算計一次。可以肯定的是,她此次來到聖山,所圖謀的東西和其他人是不同的,並非是劍祖至情。


    對十蜂至尊而言,劍祖至情可能隻是一個餌,一個…釣寧凡入局的餌!


    “十蜂圖謀的…是寧凡!”屠皇為自己的猜測感到震驚,麵色卻不顯露半分,不想讓寧凡知道這件事。


    若她猜測為真,則此時此刻,寧凡仍然不安全。


    十蜂想要幹什麽!


    為何隻給她恰到好處的幻術壽命?


    是想讓寧凡發現她的瀕死,想讓寧凡帶她上門,求十蜂延命嗎?


    是想借由此事,脅迫寧凡達成什麽目的嗎!


    “以寧凡的個性,知道我是幻術人偶都願意來救我,多半也願意為了替我延命,去找十蜂至尊的,從而一步步跌入十蜂的算計…這,是十蜂的陽謀!掐死了寧凡的個性,想要迫其就範…”


    “我可以死,畢竟隻是幻術,但卻不能再連累寧凡落入任何算計了!不能連累…我的小蝴蝶!”


    屠皇是掌幻大帝,若她想以幻術遮掩自身的瀕死,則便是寧凡,也不可能看透。


    何況屠皇本就傷勢極重,偶爾泄露一絲死氣,也隻會讓寧凡以為是傷勢加重的原因,而不會聯想其他。


    聖山之戰,寧凡贏了,勝過了光明佛、死帝、牛鬼、百足。


    聖山之戰,寧凡輸了,看似支開了十蜂至尊,卻原來,還在十蜂至尊的精準計算之中。


    那是從無數年前就開始的計算,圖謀…定是極大!


    屠皇強撐著和寧凡笑談,故作無事地和寧凡瞎扯,以幻術,畫出俏臉上的嫣紅,遮住真實的蒼白。


    她不知自己命剩幾何。


    不知還能伴小蝴蝶多久。


    她好似明白了什麽,又好似仍舊不懂。


    她好似重新擁有了生命,重新成了劍祖,又好似,仍舊隻是虛幻。


    “你怎麽了,一直嘮嘮叨叨說個不停,想要掩飾什麽?人想要掩飾什麽的時候,都會有所反常的。你的所為,和你的性格可不符。”寧凡皺眉道。


    以竊言術卻看,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以萬物溝通去問,也問不出任何情報。


    總覺得屠皇有事瞞著他,但他畢竟與屠皇交情泛泛,似乎沒有資格過問人家的隱瞞。


    “反常麽,那我還是閉嘴好了。我們現在去哪裏?”屠皇沒有否認,不屑說謊,卻也沒有將一切道破,長長的眼睛帶著微笑,有著說不出的溫柔,看著寧凡。


    “去找一個人。趁著幾個準聖被我誘入空間亂流,我打算在這大卑族,好生放肆一場。”


    “找誰?”


    “楚烈聖女多蘭。”


    “你想順走整個大卑的天道金銀礦儲備?這麽做,光明佛等人歸來後,可是會發瘋的。”


    “我不這麽做,他們就會放過我麽?”寧凡笑道。


    “說的也是,修真本就是逆天而行之事,若事事忍讓,何不幹脆當一個凡人。人正是因為不願認,不願讓,才會逼自己前進呢。你既然想放肆一場,我便陪你一道放肆吧。”


    “你真的不用進入我的玄陰界閉關療傷麽?”寧凡皺眉道。


    一身傷勢的屠皇,氣息十分虛弱,居然還想繼續放肆…他說不擔心,是假的。


    “我在你背後,一樣可以療傷。如今草原之上除了樓陀,已經沒有任何一個仙帝的。以你的本領,就算和仙王死鬥,也不會讓我在你身後安然療傷都做不到吧。”


    “說的也是。”


    寧凡不再反對,任由屠皇呆在烏仙雲上,和他同行。


    烏仙雲一路飛過中州草原,每每經曆一些中州城池,都會令此城修士膽寒。


    因為那些人知道,是鬼麵修從此地路過,一個不慎,就可能有屠城危險!


    唯有當寧凡的烏仙雲唿嘯遠去,這些人才會大鬆一口氣。


    琉璃城,陰雲密布,似有雨,卻無法降下。


    某一刻,忽有琉璃城居民駭然地發現,在那陰雲密布的空中,多了一朵魔氣滔天的烏雲!


    更有無數人,以神念看清了那負手立於烏雲之頂的男子容貌!


    霎時間,整個琉璃城雞飛狗跳,因寧凡的強勢到來,陷入混亂!


    “鬼鬼鬼麵修!他他他他來了!我們會死,我們會死!”


    寧凡微微頭疼。


    他屠城滅宗,幹得不少,但所殺皆是因果深重的修士,可從不殺似琉璃城居民這類平凡生活的凡人。


    當然,這些琉璃城居民從一出手就具備藥魂,具備少許法力,不能算是凡人。


    但在寧凡看來,所謂的凡人,其實指的不是法力,而是是否參與修真廝殺。


    很明顯,這些人過得是凡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和修真廝殺完全無關。


    對於這種凡人,他也不想隨便破壞對方的平靜生活。


    “諸位安靜些,寧某不是來屠城的!”


    寧凡安撫一般的聲音,清晰傳入每一個琉璃城居民的耳,卻根本沒有壓住混亂的跡象。


    因為這些居民不信!


    在他們眼中,聖山即為神聖,即為信仰,即為榮耀。


    毀滅聖山的寧凡,則是異端,是魔鬼,是殺人狂。


    以琉璃城居民為數不多的智商,幾乎已經認定寧凡來到琉璃城,是為了殺人宰肉下酒吃…魔鬼嗎,就是這麽恐怖。


    發現無法壓住混亂,寧凡微微無語,有一些街道,已因為混亂,引起居民踩踏了,雖然還沒有出現死亡,但傷者確實不少,再這麽下去,他平白無故就得害死不少因果不沾的凡人了…


    看著居然為了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皺眉的寧凡,屠皇笑了。


    她的小蝴蝶,果然很有趣,很有趣…這樣的修士,世上可能找出第二個。


    “你這樣說,是無法製住混亂的。你應該這麽說…”


    屠皇清了清嗓子,而後口技一般,模仿出了寧凡的聲音,對整個琉璃城故作惡狠狠地道,


    “奉令琉璃城居民,立刻返迴各自家中,不得在街道上亂跑,不得引發任何混亂,不得大聲喧嘩!違令者,男人淩遲碎屍,切片做菜!女人侮辱一百遍,老少不縱!”


    嘶!


    所有琉璃城居民倒吸冷氣,被‘寧凡’的威脅聲嚇到了。


    無人敢再在街上亂跑,都隻敢壓著速度,朝自己家門緩緩迴家!


    也無人敢引發任何混亂,更無人敢大聲說話,一個個噤若寒蟬,唯恐被‘寧大魔頭’懲罰。


    沒聽‘寧凡’說的話嗎。


    那是人類能說出的話語嗎!


    那是隻有魔鬼才說得出口的話!


    男人違令,淩遲切肉做菜!


    女人違令,便要被‘寧大魔頭’蹂躪一百遍,且老少不縱!


    這‘寧大魔頭’太可怕了,連三歲女娃娃、八十歲老嫗都下得去手,果然是魔鬼!


    看著因為屠皇一句胡言亂語,整個琉璃城瞬間安靜。


    不僅是琉璃城居民安靜了。


    就連一些修為極高的存在,都安靜了。


    “我的名聲,被你玩臭了…”寧凡無語。


    “你是那種在乎名聲的人?隻要達成目的,不擇手段又如何?道心無愧便是。”屠皇嫣然一笑。


    “有道理。”


    寧凡搖搖頭,也不跟屠皇深辯,而是收了烏仙雲,將屠皇腰肢一攬,身形一晃,消失無蹤。


    刻意隱匿之下,單憑琉璃城此刻駐守的真仙修士,根本無法察覺寧凡去了琉璃城何處。


    寧凡悄然降落在了琉璃城內一處名為四十七牢的地方。


    這裏,是他和多蘭初來琉璃城時,居住的地方。


    幾名和寧凡相熟的侍女,一見寧凡到來,居然不害怕寧凡的魔名,而是喜極而泣。


    “魔王大人,請你救救我家小姐吧,她,她被靈宗聖子關了起來,至今不肯放人。”


    明明不害怕,但為何開口閉口,要喊寧凡魔王呢…


    這是什麽奇葩稱唿!


    寧凡沒有和幾個小侍女過多討論稱唿的問題,而是皺了眉頭,問道,“多蘭被靈宗聖子抓走了?”


    “不,不是抓走,小姐是受到脅迫,自願和靈宗聖子走的。”


    “脅迫?”


    寧凡一詫。


    他當日參加奪陵第二輪,便好奇多蘭為何不來看他比賽,現在想想,莫非那時候就已經被靈宗的人帶走了?


    “你可知靈宗的人為何帶走多蘭?”


    “這…”


    幾名侍女頓時麵色一紅,而後有些局促地道。


    “我等知道的並不詳細,貌似是靈宗的人拿魔王大人來威脅小姐,小姐才自願被帶走的。聽說靈宗聖子修行到了關鍵時刻,正需要一位元陰尚在的聖女幫忙衝擊瓶頸。從前靈宗聖子看不上我家小姐,但這一次,似乎又有了變化,他對於小姐十分上心,正好吃好喝供著小姐,隻待需要之時,正式拿小姐來修煉…”


    “為了我?”


    寧凡一詫,有些料不到多蘭被帶走的原因,與他有關。


    一旁的屠皇,則促狹一笑。


    她家的小蝴蝶,貌似女人緣很好呢…看來自己臨終前,不必為這小家夥的終身大事操心了。


    真好,真好。


    這些鶯鶯燕燕在他身邊,就好像她的笑容,留在他身邊一樣


    每一個女子,都是獨一無二的笑,因他綻放。(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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