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月微扛著兩個空蕩蕩的筐迴到家,邱大軍驚詫地問:“都賣完了?”


    吳月微裝作苦惱的樣子,“沒有,一顆都沒賣出去,全都送人了。”


    “我就說吧,誰買你那些沒人吃的東西,你可別折騰了,老實在家裏幹活吧。”


    聽到吳月微一顆小番茄都沒賣出去,邱大軍跟撿了一百萬似的,得瑟個不停。


    邱大軍見不得吳月微好,尤其是不能比他好,要是吳月微真賺到錢了,那錢估計都得被他搜羅走。


    這麽多年的夫妻,吳月微早就對邱大軍什麽德性一清二楚,不想為自己招惹麻煩,幹脆就說謊騙邱大軍。


    吳月微迴到屋裏關好門,倒出藏在包裏的錢,開始慢慢數今天掙了多少。


    麵值最大的是五十,麵值最小的是五毛,吳月微把錢數了一遍又一遍,最後數出來今天總共掙了310.5元。


    吳月微都沒想到能掙這麽多,比她打一天的工還要掙得多。


    但是這錢也不是天天都能掙,趕集日也不是天天都有,隻有趕集日鎮上的人才會多,平時也沒多少人。


    而且小番茄總有賣完的那一天,現在成熟的小番茄已經被她全都摘下來賣掉了,等下個趕集日,應該還能再成熟一波。


    吳月微琢磨著再拿點什麽到鎮上去賣,她地裏種的菜多,家裏根本吃不完,也可以拿到鎮上去賣。


    還有那個什麽百香果,她也可以在地裏種上,這東西賣的貴,但是今年種上的話,得等到明年才能賣了。


    吳月微又找到她的老姐妹們,問她們知不知道怎麽種百香果。


    其中一個老姐妹們玉玲說:“百香果啊,我們家好像種了一顆,我媳婦喜歡吃百香果,她自己搭個棚種了一棵。”


    “真的啊?玉玲,能不能讓你媳婦教教我怎麽種的啊?”


    “行,我把我媳婦叫過來。”


    玉玲一個電話,她兒媳婦就趕過來了,一見麵就跟一群老太太打了招唿,當著婆婆的麵,她要是不打招唿,這村裏她也別想混了。


    玉玲兒媳婦聽說吳月微要種百香果,毫不吝嗇向她傳授經驗,還給她拿了百香果的種子,省得吳月微去買了。


    吳月微在村裏的老太太中算是頂頂和藹的人物了,從不在背後說這些小媳婦,所以小媳婦們對她也挺尊敬。


    拿著百香果的種子,吳月微高興地迴到家,有了種子,其他事就好辦了。


    吳月微把家門口的一塊空地整理出來,她決定就在這片空地上種百香果,種百香果得搭個架子,還得找時間去砍些竹子。


    吳月微把百香果的種子種下,趁著苗還沒長出來,她得趕緊把架子搭好。


    邱大軍看到了,又是一通抱怨加打壓,“又在折騰些什麽,死老太婆,天天忙個不停,連飯都不好好做,越折騰越早沒命。”


    吳月微當然是無視他,死老頭子隻會說風涼話,什麽活都不幫忙幹,還有臉說她。


    吳月微砍了幾天的竹子,才終於把架子搭好。


    把架子搭好後,很快就又到了趕集日,她又可以賣小番茄了,這一次的小番茄已經沒有上一次的那麽多。


    除了小番茄外,吳月微還從地裏摘了些菜拿去賣。


    吳月微坐上最早的車來到鎮上,挑了個好位置把東西都擺好。


    今天的小番茄依舊好賣,但是菜沒有那麽好賣,家家戶戶隻要有地的,都不缺菜吃,所以根本沒有必要到外麵去買。


    吳月微的價格定的很低,才終於把菜都賣出去。


    忙忙碌碌了一上午,才終於把東西都賣光了。迴家一數,才賣了兩百多塊錢。


    吳月微也不氣餒,有錢賺就行,就怕沒有錢賺。


    時間過的很快,很快就過年了,在外打拚的人都趕迴老家過年。


    春節是吳月微一年中最開心的時候,不為別的,隻因為過年的時候才能見到孫子孫女們。


    吳月微一共9個孫子孫女,都是她一手帶大的,帶到能上學的年紀,再把他們送迴父母身邊,所以孫子孫女們跟她都很親近。


    孫子孫女中最大的邱麗音和邱力宗已經出來工作,最小的還在上小學。


    過年時大家一般都聚在大兒子邱耀元家,邱耀元家建的房子大,能容下多人一起吃飯。


    本來吃著團年飯,大家應該開開心心的時候,大兒媳王彩嫻卻不合時宜地開口:“老二老三,媽的醫藥費,你們兩家打算什麽時候給我?”


    老二邱耀遠耍無賴道:“大嫂,我哪裏來的錢啊,我還有四個孩子要養,我四個孩子都還在讀書,你都不知道我的壓力有多大。”


    三兒媳賴雲立馬附和道:“是啊,大嫂,你體諒體諒我們吧。”


    “我體諒你們,誰來體諒我啊,媽這一住院花了好幾萬,都讓我們一家出了,我們家的錢難道是大風刮來的嗎?現在誰掙錢也不容易,我一個月也就掙個三千多塊錢。”


    王彩嫻以一敵四,對上老二兩口子和老三兩口子,絲毫不落下風,最該主持大局的邱耀元在一旁裝死。


    好好的一頓年夜飯,就在爭吵中結束。


    吳月微聽著他們嘴裏說著她的醫藥費,心裏很不是滋味,明明生病不是她的錯,在他們看來,她死的幹淨比活下來浪費錢要好得多。


    趁著沒人的時候,吳月微拿上這段時間她攢的全部錢來到了大兒子的家,她找到王彩嫻,把所有錢都給了王彩嫻。


    王彩嫻竟然也沒拒絕,在她看來,吳月微一個老太太拿著那麽多錢也沒用。


    再說了,吳月微生病住院花了那麽多錢,這點錢比起醫藥費算得了什麽,王彩嫻毫不客氣地把所有錢都收下。


    就這樣,吳月微辛辛苦苦攢下的六千多塊錢瞬間化為烏有。


    為了賺多點錢,吳月微在過年的時候也忙個不停,在地上摘了好多菜到鎮上去賣。


    過年的時候生意尤其好,不管賣什麽都有人買。


    即便每天這樣辛苦,但吳月微掙的錢還是不多。好在吳月微心態好,隻要有錢賺就行,無所謂錢多錢少。


    春節快結束了,大家都要返程去上班。


    邱麗音和邱力宗都給了吳月微一千塊,讓她拿著錢吃點好的。


    吳月微笑著答應下來,實際上這兩千塊錢她根本不舍得買吃的,她都存起來了。


    兒子兒媳們也給了吳月微些錢,但吳月微都拿著這些錢買菜去了,過年過節大家得吃點好的。


    過完年後,吳月微又迴到了一成不變的生活。


    為了掙錢,吳月微又接下了一個新的活計,挑糞。


    這活沒多少人願意幹,因為太髒太累了。


    吳月微不怕髒也不怕累,隻要能掙錢就好,這個活計工錢挺高,兩百一天。


    邱大軍知道吳月微接下這個活後,直罵她惡心,讓她離他遠點,甚至嫌吳月微惡心,不願意跟她同桌吃飯。


    吳月微也不慣著他,幹脆就隻煮自己的飯,邱大軍既然嫌棄她惡心,就別吃她做的飯。


    吳月微這一舉動徹底激怒了邱大軍,邱大軍把家裏所有的碗都砸了。


    吳月微看著滿地的碗崩潰道:“你瘋了?”


    “誰讓你不做我的飯,活該。”邱大軍為吳月微的崩潰而沾沾自喜,覺得隻有這樣才能製服得了吳月微。


    崩潰過後,吳月微拿著掃把把碎掉的碗掃幹淨,她已經習慣了為邱大軍收拾爛攤子。


    吳月微還是妥協了,她做了兩個人的飯菜,隻不過她吃完,再輪到邱大軍吃。


    挑糞的活計不好幹,吳月微幹了幾天,幹得腰酸背痛,加上她年紀也大了,生了一場重病後,身體就沒有以前那麽好了。


    腰痛使得吳月微常常在夜裏睡不著,有時候就睜著眼到天亮。


    挑糞掙得多,光是這一點,就足夠吳月微堅持下去。


    靠著挑糞,吳月微攢了五千塊錢。


    在鄉下結工錢都是給現金,吳月微拿著熱乎乎的五千塊現金迴了家,吳月微緊緊把錢藏在兜裏。


    迴到家時,邱大軍正好在家。


    邱大軍察覺到吳月微的兜裏鼓起一大塊,他知道那是錢,邱大軍不動聲色地把視線從吳月微的兜裏移開,口吻隨意道:“瞧你這麽高興,發生什麽好事了?”


    “我天天都高興,又不隻今天高興。”吳月微不敢跟邱大軍多說話,快速地跑迴自己的房間關上門。


    吳月微把剛到手的五千塊仔細藏好,確定萬無一失後,才敢打開門出去。


    挑糞的活計結束後,吳月微唯一的賺錢途徑就是趕集日到鎮上賣東西。


    到了趕集日,吳月微挑起滿滿兩筐的菜和水果放到車裏,因為要幹挑糞的活,她已經好久沒去鎮上了,所以這次特意帶了很多東西到鎮上去賣。


    今天賣的種類多,生意也格外不錯,吳月微小賺了一筆,賺了四百多塊錢。


    吳月微把錢數了一遍又一遍,確定今天一共賺了405.7元。


    為了犒勞自己,吳月微特意到市場買了一條魚。


    迴到家後,吳月微躲進房間鎖上門,她要把今天賺的錢藏好。


    吳月微習慣性地要把之前藏的錢拿出來,但很快她就遭遇了當頭一棒,她的五千塊錢不見了。


    在意識到錢不見的那一刻,吳月微的手控製不住地發抖,口中喃喃道:“我明明就放這了,我一直都放在這裏,我不可能放到其他地方的。”


    吳月微把整個房間都翻了一遍,也沒找到她的五千塊錢。


    吳月微癱軟地坐到地上,她每次出門都會把房間門鎖起來,一個是防小偷,另一個是防邱大軍。


    吳月微的心底已經有答案了,小偷沒有必要去偷她一個老太太的錢,隻有邱大軍,邱大軍知道她拿了五千塊的工錢。


    吳月微找到小賣部裏正在打牌的邱大軍,她衝到邱大軍麵前聲嘶力竭道:“我的錢呢,我的錢在哪,你快還給我。”


    “什麽錢啊,我不知道。”邱大軍立馬否認,表現得一點都不心虛。


    “明明就是你拿了我的錢,你快還給我。”吳月微的手伸向邱大軍的褲兜,指望錢都在邱大軍的褲兜裏。


    “沒有錢,哪來的錢,你是不是想錢想瘋了。”邱大軍緊握拳頭往吳月微的臉砸了好幾下。


    吳月微原本梳得很齊整的頭發立馬散亂得不成樣子,更像是一個瘋婆子了。


    “你快把我的錢還給我,那是我辛辛苦苦掙的錢啊。”吳月微的聲音裏已經帶上了哭腔。


    邱大軍看著村裏人都在圍觀,覺得很丟麵子,於是一把將吳月微推到地上,“我說了沒有錢,就算我拿了你的錢又怎樣,我花你的錢天經地義。”


    村裏人看吳月微可憐,連忙把她從地上拉起來。


    吳月微麻木地站起身,披散著頭發一聲不吭地從小賣部走出去。


    邱大軍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我怎麽娶了這麽一個瘋婆子,她生病之後,腦子就不太好了,天天想東想西的,不知道她想幹嗎,還不如當時就死在醫院裏,那樣就省事了。”


    村裏的人勸邱大軍不要這樣說自己的老婆,少年夫妻老來伴,活到這個歲數了,老伴還陪在身邊,應該感到慶幸才是。


    吳月微迴到家裏,拿起梳子把自己的頭發都整理好,大多數老太太都喜歡留短發,但吳月微不喜歡,她喜歡留長發,喜歡把頭發都紮起來,把自己收拾得幹淨利落。


    頭發梳好後,吳月微換上了去地裏幹活的衣服,地上的草又長了一茬,該拔了,不然就會影響菜的生長。


    吳月微臉上的汗液與淚水交織在一起,她伸手抹去,然後再往衣服上一擦,擦幹淨就好了,就沒那麽難受了。


    擦不掉的就會流進嘴巴裏,形成一股鹹味,鹹味入心,多少的苦楚湧開來。


    這些苦楚無人知曉,隻能隨著歲月的變更慢慢消化,而吳月微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數不盡的苦楚隻能隨她一起死去。


    有些草太過堅韌,隻能使出全身的力氣去拔,吳月微一時不穩,狠狠地摔進了土裏。


    一時間她不再動彈,過了一會兒後她才雙手撐地,慢慢地從地上爬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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