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看去,萬花已經變成花莖的雙腿,有條細細的藤蔓延伸出去,連接到了小樹之上。


    進門時,萬花便在嚐試勾連建木。


    她發現建木似乎傳來了些許感情波動,那並非元神傳音,好像是血脈相連的信息傳遞。


    其中的意思,隱隱指著天上,也就是說建木想要積蓄力量長高,達到能夠勉強連接天人界限,放天界之人下來的程度。


    萬花頓時心中明了。


    原來李宣並非閉門不見,而是因為其他的謀劃需要去天界,或者說在上麵已經給她安排了後手。


    “沒想到.....連這一步也被他算到了。”


    建木現在還並不能支撐天地,但其上所帶的大道,卻如同定海神針般讓此方天地更加的牢固,足以承受位格低一些的仙神下凡了。


    想來也是,在琅琊海閣之時,恐怕自己的一舉一動都無所遁形,聽半聖蘇晉剛剛的話語,建木對於他們的計劃是很重要的,其中三魂也必不可少。


    李宣或許不在乎她的生死,但再怎麽樣也不會看著天地人三魂落入周王朝手中,所以沒有萬全的把我,不會讓自己從容的帶走泠音。


    甚至.....引出半聖都以後可能是處心積慮之舉。


    “這就是大能的心思嗎?我之前還以為自己看透了一切,沒想到他連暴露身份都是故意的......”


    萬花麵露苦澀。


    無形之中,李宣已經將她的退路堵死了,就算知道自己隻是一枚棋子,但她沒得選。


    要麽被永鎮幽冥,要麽助建木接引天上的某位仙神下凡。


    建木發出毫光,樹枝的葉片開始飛速繁茂,整個樹體也拔高了幾倍,對於凡人來說,算是參天大樹了。


    於此同時,空間宛若被撕裂了一道小口,其內隱隱出現了一道驚人的劍意。


    “嗤啦!”


    人未到,劍先至。


    一把鋒銳的匹煉宛若長河般澆下,飛旋著刺破一個個墨字,又順勢將萬花身上的禁錮斬碎。


    隨後劍光飛旋著倒迴,被一個蒼老的手掌握住。


    “白......虹......”


    蘇晉後退兩步,似乎不可置信,但隨即又覺得這在情理之中。


    建木最為熟悉之人,張缺二算一個,故而從天界能將其從天界喚來,是很正常的事。


    但不可置信的是,張缺二明明隻有天仙修為,卻強得可怕,那看似簡簡單單的一劍,沒有什麽山唿海嘯似的波動,卻將幽冥濁氣斬得一幹二淨。


    要知道,他此時已經將元神寄托於幽冥之中,而濁氣又是這天地間汙穢下沉而成,此前除了被那姓李的抹除過一次,幾乎是無往不利。


    這絕非天仙修為能做到的事。


    “原來姓李的留下來的後手,就是步雲劍首。”


    萬花原本還略帶憂慮,看到劍光冷冽如幽泉,頓時心中鬆了口氣。


    白虹入手,趁此機會張缺二人劍宛若合成一體,遞出的劍鋒沒有分化,卻好似無孔不入般,隱隱指向蘇晉周身所有的要害。


    “嗬嗬,看來你從那野草劍意中,所悟良多。”


    蘇晉現在的修為,不能用仙界的標準衡量,那是另外一套體係,也是適應了新天地的道路,勝在手段詭譎多變。


    麵對著劍光,蘇晉感覺汗毛乍起,但卻並未慌亂,張口道:


    “斬!”


    晦澀的文氣凝成唇槍舌劍,鋒銳之意竟絲毫不弱。


    隨即頭頂又冒出一尊斑駁文宮,其內的文氣如同潮水般湧出,在身周形成了保護。


    “哢嚓!”


    白虹與唇槍舌劍相擊,嗡鳴之聲在院子這方小天地之內迴蕩不止。


    終究還是張缺二的劍氣鋒銳,削竹竿似的貫穿了唇槍舌劍,在其上留下了正氣的劃痕,劈得當空散去。


    隨後執劍之人身形隱沒,唯有白虹遊魚似的劈波斬浪,將濁氣分開。


    但濁氣之厚,宛若終年不散的瘴氣般凝成實質,不斷的化解著鋒銳的白虹劍氣。


    一時間,兩方陷入了僵持。


    便在此時。


    “師父,徒兒來晚了。”


    一道喝聲從外傳來,餘丁斜刺裏從虛空中竄出來,頭頂一副字畫,手中拿著軟劍,上麵明晃晃的劍意已經達到了二品,不僅如此,他一直沉心參悟李宣留下的雪中磨劍圖,領悟其中意境的同時,也不斷的磨煉著己身。


    這並非單純的一劍,而是無數二品劍意匯聚,借著劍圖之威擰成了一股繩。


    他明明隻有二品,借著李宣的手書,卻敢參與這種級別的戰鬥。


    “唉.....欠人情終究是要還。”


    楊慶也到了,祭出一尊小小木雕,身後便浮現出橫刀立馬,氣魄驚天的虛影。


    揮刀之人並非是他,或者說人間的二品,沒有參戰的資格。


    他隻是作為載體,暫時勾連了雕像中的真意,令那位武中之聖降臨。


    武將虛影丹鳳眼微睜,其中精芒四射,重若千鈞的冷豔鋸風雲匯聚,一刀斬下。


    麵對著三人合圍,半聖卻並未露出慌亂,張口開始念詩。


    這是儒道文人的口若懸河。


    無數怪異的濁氣凝成兵器,有的凝成文臣武將的人型,有的則並無實體,卻如同波紋般對三人形成了各種負麵效果。


    虛弱,神靡,血氣不足......


    受到波及的萬花神魂劇震,感覺眉心被一柄巨錘砸中,直接陷入了昏迷。


    與小樹的聯係也隨之中斷,頓時建木翠玉似的葉片也盡皆暗淡下來。


    失去了建木的鎮壓,半聖舒服的吐了口氣,仿佛整個人脫去了某種枷鎖般。


    而另一邊,漆黑如墨的文氣也被兩道劍光,還有一個如烈陽般散發血氣的虛影照破。


    唿啦。


    狂風吹拂,將濁氣徹底吹散。


    而武聖虛影則是陡然暗淡下來,仿佛風中殘燭般隨時可能破滅。


    這並非是武聖不強,而是催動其的楊慶終究隻有二品,哪怕是聖物也是要符合基本法的,強大的威能也需要火苗才能點燃。


    楊慶麵色蒼白,服下了兩粒靈丹,暫時沒有參戰的能力了。


    餘丁就更不用說了,雪中磨劍圖講究的是“積蓄”,方才那一下已經用盡了他的積累揮霍一空。


    二品的實力,根本無法抵禦半聖的詭異手段。


    兩人相視一眼,當機立斷的遠遠離去,免得留下來讓張缺二束手束腳,對於這種仙神級別的較量來說,他們的戰力太過微不足道。


    而府衙中的甲士們也在大街上出現,他們不是來參戰的,而是來阻止百姓離去。


    建木已經失去了鎮壓的能力,其內的戰鬥餘波也會隨之擴散,如果不及時疏散,恐怕步雲鎮會變成一方鬼蜮。


    餘丁和看著不明所以的百姓,被甲士們強行帶出家門,還是麵露憂色。


    已經有些來不及了。


    “嗬嗬嗬.....不錯不錯,這就是李宣留下的後手嗎?”


    半聖蘇晉伸出手,啪啪拍了兩下,隨即搖頭道:“他大概是無法出手了,這裏可沒有龍宮一角。


    若是我沒講元神寄托幽冥,這具人間化身可能還真被你的白虹斬殺了,可惜.......”


    他捏了個法決。


    頓時,地麵震動起來,無數黑色火焰灼燒的痕跡在院中出現,並且野火似的瘋狂蔓延。


    宛如蓮花瓣綻放的陣勢,正是昔日在燕都出現過的通幽大陣!


    並且還很不講武德的又凝聚出一把唇槍舌劍,朝著萬花飛射而去。


    雖然萬花是建木天魂,並不會死,但蘇晉仍然出手偷襲了。


    他想讓張缺二和當年一樣,陷入兩難的抉擇。


    救一人,還是救步雲鎮蒼生?


    張缺二輕歎一聲,甩出飛劍刺向了陣紋的中心。


    隨即身形一動,出現在了萬花前方,用手爪向了那柄漆黑的唇槍舌劍。


    他都放不下。


    空手入白刃,他感覺到灼燒似的痛感。


    失去法器對於其他修者來說,或許並不算什麽,換個法器便是了。


    但對忠於劍,誠於劍的他,選擇扔出了手中的劍,無異於放棄了一直以來秉承的劍道。


    “噗!”


    劍鋒入肉的聲音。


    張缺二口鼻中沁出鮮血,那柄黑劍磨破了掌心的皮膚,絲絲鮮血順著劍鋒落下。


    而劍尖已經紮進了胸膛。


    仙軀在濁氣之劍的穿透下,不比凡人強多少,中了這一下,晦澀的濁氣便順著劍鋒侵蝕四肢百骸,飛快的腐蝕著仙力。


    前方傳來一陣金鐵之聲。


    白虹劍被蘇晉握在掌中,發出陣陣哀鳴,蛛網似的裂痕從其指尖蔓延,似乎在祈求主人的救援。


    但張缺二才剛剛伸出手......


    “什麽都想要的人,往往什麽都留不住。”


    蘇晉五指用力。


    這把庚金山煉製的神兵利器,轟然炸碎。


    張缺二怔怔的瞪著眼睛,哪怕飛濺的碎片在他臉頰劃出一道血痕,也恍若未聞。


    哪怕祭煉不久,遠不到性命交修的程度,他心中仍然有種撕裂的痛楚。


    張缺二茫然的看著白虹劍的一部分殘骸,被碾碎從蘇晉指縫間落下。


    他想起自己初入江湖便闖下偌大名聲,往來挑戰者絡繹不絕,最後不得不定下規矩,輸者折劍束手,終身不得用劍。


    “終有一日,你也會體會到佩劍被折的感覺。”


    張缺二耳邊迴蕩著,當日創離都之時,那幾位大劍師說的話。


    通幽大陣還在延伸,將建木所在的田地籠罩,包括躺在地上的萬花。


    餘丁去而複返,連忙解開自己的腰帶甩出,將自己的師父拖迴來。


    此時,不斷延伸的通幽大陣似乎受到了阻礙。


    後堂中滌蕩起潔白如瀑的清輝,一卷畫飛了出來。


    準確的來說,是未完成的畫作。


    宣紙上的背景桂樹成林,霧靄沉銀,月宮矗立。


    一個遺世獨立的女子站在月下,清冷尊貴中,透著一絲孤寂哀愁,而且最重要的是,這女子的麵容貌似沒來得及畫出,便能知道這是多美的人兒。


    張缺二記起,小李哥說畫這個女子時,用什麽筆墨都難以顯其全貌,缺了那畫龍點睛的一筆,索性便空在那算了。


    畫卷中響起了女子的聲音。


    言簡意賅,就一個字。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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