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塵。”


    這四個字仿佛從紙上飄飛而出,懸在空中,仿佛日薄西山的大日。


    陳正陽的頭頂,一尊破敗的小殿緩緩浮現,有個碩大的‘封’字鎮在宮口,令其蒙塵晦暗。


    即便如此,文宮仍然不時綻出一點微弱的光輝。


    上方的四個大字忽然隱去,世界開始變得灰暗。


    隨即四周突然出現了無邊黑夜,細細看去覺得無數的迷霧將其遮蓋,看不清廬山真麵目。


    在這裏,明暗交雜。


    這裏,光怪陸離,數不清的光輝色彩在其中湧現,天空仿佛變成了一片巨大的幕布,各種光輝便如同油墨沾染其上。


    幕布的色彩不停變化。


    文宮那點微弱的光輝,簡直宛如漆黑的螢火蟲,再難尋找。


    不過,浩然正道隱藏在陰影之下,光明與黑暗同行,雖然隱藏了自身,但同樣可以清晰感知到他的存在。


    終於,黑夜緩緩消散,那股道韻又重新出現。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個淡泊的聲音念道:


    “和其光,同其塵,挫其銳,解其紛。”


    這聲音仿佛在虛空蕩出了點點漣漪,同時也放出恢弘光明的氣息,如同潮水般令人心生暖意。


    那抹光亮,還在!


    他的文宮,還在!


    雖然曾經遁入黑夜,光還是光,正道還是正道,雖然他被混合在各種光怪陸離的其他光芒之中,顯得不那麽耀眼突出,但那隻是一種隱藏自己的手段。


    這是陳正陽此時由衷的想法。


    小殿再次飛迴,上麵那抹半聖的言出法隨還在。


    但文宮已然活了過來,雖然表麵仍然被晦澀的意蘊包裹著,但其內的文氣仿佛火山內流動的熔岩般,正在緩緩恢複生機,不知何時何日就會噴薄而出。


    “我的文宮又迴來了。”


    陳正陽激動萬分。


    失而複得的感覺太好了,這種從高峰跌落,又重新從低穀爬出來的感覺,令他簡直激動的想流淚。


    他懂了,難怪李先生特意讓他來看書畫。


    之前那番點播改變了他的思路,現在這副字更是重啟了他的文宮。


    上麵的半聖封印還在,但這正是和光同塵的特性。


    這副字帖把他的文氣都‘藏’了起來,混淆之下無跡可尋。


    在沒有破壞封印的情況下,重新激活了文宮,以後隻要不特意觸碰封印,或者大庭廣眾之下顯露才氣,便完全不受其影響。


    當然,這也是因為沒有高品文人在此,若是有大儒,大學士一級的人物觀察,便可發現端倪。


    右相是肯定能看出來的,莫說右相,便是朝中許多宿老,同樣能看出來。


    到時文宮重啟之事被發現,可能會引來半聖追查,後果不可謂不嚴重......


    除非文宮表麵的晦澀光暈再多一些。


    可當下,卻是找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隻能暫時不要在他們麵前出現了。”


    陳正陽深深吸了口氣。


    沒什麽好失落的,文宮重迴,已然是意外之喜,全仰仗先生的幫助。


    重新擁有了才氣,陳正陽便急不可耐的在內堂中走動起來。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


    陳正陽喃喃念著,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癡迷,“好詩,好詩啊,也隻有李先生此等淡泊之人,才能寫得出如此意境的絕句,可惜這不是文宣,否則此詩才氣當以鎮國待之!”


    隻能說,先生實在太低調了,不屑於用文宣而已。


    他如癡如醉的看著每一幅字畫,體會著各種不同的意境。


    隨後又走到書架前,隨手抽出了一本書。


    然後他便愣住了。


    ‘這....這這這!’


    陳正陽老臉閃過一絲潮紅。


    李先生怎麽會在內堂中放這種東西?這種下九流的書籍,真是汙穢不堪,下流肮髒!


    ‘不對。’陳正陽正了正顏色。


    李先生是個品行高潔,寧靜淡泊的性子,以他天大的本事,莫說封侯拜相,便是開宗立派都唾手可得,但先生卻仍舊隱居市井。


    這明顯不是會醉心於聲色犬馬之人。


    所以首先排除李先生是個老色批。


    那將這本.....咳咳,放在這裏,是為何呢?


    陳正陽疑惑非常,一時間猜不透先生的用意。


    外麵傳來腳步。


    ‘唉,老陳這鐵憨憨,希望他沒有趁我不在亂.......’李宣提著茶壺茶碗走進來,腳步突然一頓。


    老陳手中抱著幾本書。


    幾本李宣準備偷偷拿去柳雲沉那出售的‘好書’,之所以沒有送出去,是因為小老弟本來就虛,萬一看了不該看的東西,把持不住,所以才藏在了書架角落。


    反正平時少有人會進內堂,便也沒有在意......


    ‘草率了......’李宣嘴角一抽。


    社會性死亡了,還能怎麽辦,總不能衝上去說:‘哎呦老陳你也好這口啊?’


    眾所周知,老陳是個鐵憨憨,還是個一根筋的憤青,眼睛裏揉不得半點沙子,到時候還不拉著他玩自爆?


    現在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當做....無事發生,無事發生.....


    李宣擦去額頭上的冷汗,強作鎮定走到桌前坐下。


    坐了一會。


    老陳還在看,目光中全是嚴肅,就跟當時警察叔叔將他從酒店裏提溜出來一半,有點嚇人。


    ‘該死,老陳不會真的想不開吧......’李宣有點小怕怕,決定狡辯一番。


    他道:“老陳。”


    “嗯?”


    陳正陽嚴肅的抬起頭。


    “嗯......老陳你著相了。”


    李宣強作鎮定道。


    “著相?”


    陳正陽不解。


    這....皇叔不就是皇叔嗎?


    就算解釋出一朵花來,這還是皇叔,連他都不知道該怎麽理解李先生的意思,莫非還能說出什麽深意?


    “你太過沉溺與表相了。”


    李宣搖搖頭,語重心長道:“在庸俗之人眼中,什麽東西都是庸俗的,在高雅之人眼中,這便是高雅的,我們要帶著欣賞的目光,透過表相看本質。”


    確實,在老色批眼中,什麽都像是ghs。


    但在藝術家眼裏,那叫藝術!


    嗯,也可以理解為,愛ghs的都是藝術家,誒嘿。


    “透過表相看本質?”


    陳正陽還是有點不懂。


    “忘了我與你說的嗎?”


    李宣有點失望的站起來,道:“和光同塵啊!”


    說完,李宣施施然端起茶抿了一口。


    便副模樣,分明是:‘我都暗示的這麽明顯了,你再不懂就是你的問題,反正我是抱著欣賞的目光去看這些書的,如果你從裏麵看到不該看的,那是你的思想不純潔!’


    “和光同塵.....和光同塵......”


    陳正陽喃喃自語這四個字。


    突然,他明白了。


    這四個字的威能,在文宮上形成了一層晦暗的偽裝,這層晦暗的光芒有限,並不能將文宮完全遮蓋,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其變深些。


    之前他冥思苦想,都沒有找到辦法。


    這不,李先生給他找了條明路!


    什麽叫透過表相看本質?


    這是在告訴他,要秉持心中的浩然正氣。


    隻要懷著高雅的心思去看皇叔,懷著著內心的光明,便不會為外物所擾,這都是隱藏自己的一種手段罷了。


    將浩然正氣隱藏在聲色犬馬之中......待時而動。


    高,實在是高!


    “君子不器,不拘於形,先生厲害。”


    陳正陽突然頗為感慨的認同道。


    “嗯,老陳你還是很有悟性的嘛。”


    李宣緊繃的身體放鬆下來,這關算是混過去了。


    於是,老陳居然真的低頭看起了皇叔。


    看著看著......他意外覺得.....還挺好看?


    咳咳....正經一點,必須時刻記住李先生的話,保持本心,和光同塵!


    陳正陽表情極為認真,好像在鑽研某種學術類問題。


    “老陳啊,之前和你說的文宮問題,可有辦法?”


    李宣突然想起了這個最初的話題。


    陳正陽愣了下。


    先生這不是已經給出解決的辦法了嗎?


    嗯.....不過隱藏得了一時,總不能隱藏一世。


    “也不是沒有辦法的,但是很難。”


    陳正陽放下書本,道:“文宮乃是才氣貯存的根本,自文曲星隱於天穹之後,曾經的半聖,亞聖都已然銷聲匿跡,不知是飛升還是坐化,好像是突然便全都消失了。


    我等隻能在周王朝半聖開辟道路上修行,所以.....


    除非取半聖而代之,否則此為無稽之談。”


    “那個隻談忠君愛國的半聖?”


    李宣眉頭一挑。


    作為現代人,對這種封建思想,第一感官是反感。


    當然,小人物的內心戲而已,他知道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該說。


    雖然未訴之於口,但陳正陽還是看見了李宣眼中微弱的不屑。


    他苦笑道:“所以,這談何容易。


    不過大道四十九,遁去其一,以往也有天資卓越的讀書人,天生文宮閉塞,卻意外開啟的例子,他們無一不是出口成章,飽讀詩書之輩,但後來......”


    陳正陽好像有所忌憚,沒把話說完。


    “後來怎麽了?”


    李宣輕聲問道。


    陳正陽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壓低:“他們後來都意外死去了,有的是生病,有的是江湖仇殺,也有意外落水,雖然死法都不一樣。


    但我其實有個猜測,他們貌似更像是....失蹤。”


    “失蹤?”


    李宣皺起眉頭。


    這就很離譜了。


    作為文道昌盛的燕國,對於士子的保護應該非常周到才對,畢竟這些都是未來中流砥柱,怎麽會放任其全部失蹤?


    “內情如何,我不得而知。”


    陳正陽搖搖頭道:“總之,他們之前都在白馬書院就讀,也許那裏還有著其他方法吧,隻不過,我很難用上了。”


    他和右相勢同水火,就算有方法,姬朗又如何肯教他?


    “好吧,老陳你在這留多久?”


    李宣沉吟道:“過段時間你若是歸燕,便帶我一起吧。”


    斟酌良久,他還是決定試一試。


    若能入儒道修行,成為人上人不說,但絕對是李宣能走得最順的一道。


    武人修行太過耗費資源,除非參軍,否則終身都難以看見希望,佛門要剃度出家,他又不願意當和尚,至於道家講究機緣和天資,道門也大多隱於紅塵,連帶他入門的人都沒有。


    哦,有一個,不過是個江湖騙子。


    不會吧,不會真的有人腿腳不好裝高人,摔下來當場給跪吧......


    儒道無須成本,除了離國意外的諸國,也多有學宮開設,是普通人上升的最優選。


    “先生的意思是......要去學宮一探?”


    陳正陽瞪大了眼睛。


    先生難道要祝他抵抗右相,親自下場嗎?


    不,隻是一個右相而已,還不配先生親自出手,那難道是.....


    周王朝的半聖!


    難怪先生會助他重鑄文宮,還給出了直切要害的點撥。


    陳正陽突然想起,上次泠音公主也跟在先生身邊,隨後敖池瑤便破封而出,緊接著燕雲山塌了,他入朝為官,這一切的一切,難道......


    從那時,先生便開始落子布局,甚至連今天自己的到來,都在其掌握之中?


    ‘原來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成了先生的棋子......’


    陳正陽倒吸一口涼氣。


    麵前的輕輕扇著小火爐,嘴角還綴著微笑的青年,突然變得有點恐怖。


    似先生這般高深莫測,運籌帷幄的老怪,能與之對弈的,也隻有半聖了。


    區區右相這點權術手腕,跟先生遠隔千裏還洞若觀火,算計深如海的高人比起來,算個屁?


    什麽叫職業選手炸魚啊?


    正此時,門口傳來帶著幾分跳脫的女聲:


    “殺豬的,家裏來客人了?”


    ps:這一段劇情差點把我寫裂開了,又得鋪墊,還得把邏輯理通,還得維持跨服聊天......


    不過雨過天晴之後就好了,最近總有書友說,看多了腦補式裝逼有點膩,所以接下來的劇情會稍微換點口味,但核心還是原來的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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