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這麽久?”


    日頭漸晚,外麵的小廝等得打起了哈欠。


    沒辦法,他隻能將玉璧用樹脂粘在碗底,然後喚來來香香的貼身侍女,讓其幫忙代送。


    這樣不如他親自進去找個地方藏起來保險,但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而他前腳剛走,後腳房內的聲音就漸漸小了。


    香香躺在臂彎中,粉紅的脖頸間沾著縷縷發絲,一雙眼睛注視著旁邊人兒高挺的鼻梁,不禁有些癡了,滿臉希冀道:“給我講故事聽吧?就講上次龍宮的故事如何?”


    “龍宮......”敖池瑤剛靜下來,再次心神不寧。


    若是真正的高人,來青樓尋歡作樂也太掉價了,而且也不可能在她眼中半點修為都無。


    但李宣這番話,又讓她心中疑竇叢生。


    龍宮是何等久遠的事情?


    過去太久了,連她的記憶都已經模糊,周天子下令屠龍時,龍宮也在劫難中毀滅,又怎麽會有人知道?


    難道是杜撰的?


    “龍宮今天咱們就不說了。”李宣笑吟吟道:“龍宮單獨拎出來沒頭沒尾的,不如從頭說起。”


    “李郎你真會瞎編。”


    香香嘴上說著,眼中的興致勃勃卻是藏不住的。


    ‘什麽瞎編,我這可是正兒八緊的文抄公......’李宣清了清嗓子,故意嚴肅道:“接下來我要說的事,涉及到天地大秘,多一個人知道,便多一份危險,香香你做好準備了嗎?”


    “嗯嗯!”香香忙點了點頭。


    氣氛吊足,李宣眼中露出幾分追憶:


    “話說很久之前,在三個元會前,那時的天極低而地極厚,世界不知道有多大,我將其稱之為......


    上古洪荒!”


    “一元會是多久?”


    “十二萬九千六百年。”李宣解釋了一句,切迴正題,“那時的洪荒,分為五部州,具體有多大已經不可考究,隻知道哪怕是天仙金仙,也難以窮盡。


    那時還未有人族,天地間是各種洪荒異種,個個都如同般強大,動輒身軀千百裏,可比山川和河流,還有強橫的伴生神通神通。


    而龍鳳,正是其中主角!”


    敖池瑤如遭雷擊,不可置信的望過去。


    這個男子樣貌出塵,眉間含著淡然,最重要的是那雙繁星似的雙眼,分明閃過蒼涼的追憶,好像真的親身經曆過一般。


    要知道,連許多仙神也不知道這等秘辛。


    就連她,也是小時龍宮還在時,在龍族密卷中看到過隻言片語。


    再者大道有缺,金仙天仙都是多久前的稱謂了,怎麽可能從凡人的口中冒出來?


    “難道,難道此人真的是無法想象的存在......”


    敖池瑤凝神靜聽。


    “然後呢?為何現在它們都不見了?”


    香香緊張的問道。


    李宣笑著說:“如果現在綠蕊進來把我搶走,你會怎麽辦?”


    “哼,那我就找人把她裝進麻袋,今晚就扔靜水湖。”


    香香咬牙切齒,瞪了李宣一眼。


    “你看,所謂一山不容二虎.....”


    李宣輕咳一聲,“天地就這麽大,資源氣運就這麽多,所以兩族自然掐了起來,最後兩敗俱傷,好比你和綠蕊掐架,若是被劃傷了臉,到最後誰也討不到好處。


    所以兩族的大戰,最後.....”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香香沒心思聽故事,突然問出了那句她一直想問的話:


    “李郎,你想過為我贖身嗎?”


    正沉浸在前世小說中的李宣愣了下。


    怎麽突然會問這種問題.....


    這一時如何作答啊......


    香香雖是紅倌,但卻是花魁,身價怎麽說也得幾千兩白銀,這麽多錢天天來碎月樓,都能來大半輩子了,每天還能換著口味.....


    花錢帶迴家,便得在家吃住,劃算是真不劃算。


    再說......幾千兩能買一大塊地,買一處大宅子,買幾十個如花美眷,隻要不吃喝嫖賭,一個普通人富足的過一輩子,他根本拿不出這麽多錢。


    李宣也想過多賣點畫,但賣畫是看眼緣的,沒看他這麽久才賣出去一副嘛。


    畫嘛....都是人死了才值錢。


    “我知道了。”香香悠悠一歎,心煩意亂坐起身來。


    猶豫也是一種迴答。


    要知道,就算是花魁,最好結局也不過就是尋一個還算尚可的良人嫁了,但這都是身不由己的事,哪來話本中的如此多佳話呢,大多數青樓女子要麽是被贖身給人做妾,承受公婆和正房的白眼和苛責,最好也不過是年老色衰攢了筆錢,自己做點小生意。


    最淒慘的,便隻能去賣藝為生,或者做那人盡可夫的民妓。


    也罷,如此一個大隱隱於市的風流之士,能有一段露水姻緣,已經是求而不得了,何必奢求更多?


    李宣默然、


    男人不立業,哪敢放心成家。


    人家香香現在過的是何等錦衣玉食的日子?就算他運氣好,撿了幾千兩給香香贖身,讓香香與自己迴去,然後媳婦熬成婆?


    再或者跟著一起早起貪黑,用柔夷握刀殺豬,身上的華貴裙子也換成粗布麻衫,最後人老珠黃,經過碎月樓時,便感慨一句:‘想當年我也是花魁’?


    哪怕見香香暗自神傷,李宣也不敢想象這種畫麵,隻能深吸了一口氣。


    終究是不敢承諾。


    ‘你等我’這三個字,隻能吞進肚子。


    李宣苦笑道:“我現在自己還前途未卜,你跟著我會吃苦的。”


    香香背過身去,不說話了。


    兩人一直沉默著,直到所以外麵的婢女送來飯食。


    喝了杯酒,李宣從兜裏摸出那根小玉簽叼在嘴中。


    這小玉簽出現的一瞬間,茶缸裏的魚兒突然猛地撲棱著水花,終於確定了心中猜想。


    這不是牙簽,而是一把劍!


    一把壓了她無數年,化成灰都能認出來的劍。


    秋塘寒玉!


    這把劍隻可能在一個人手上!


    “一切都說的通了.....一切都說得通了。”


    敖池瑤如醍醐灌頂,想通了所有關節。


    桌前的李宣思索半晌,去旁邊拿了筆墨。


    手書完後,用那塊十兩的黃金壓住。


    香香背過身,始終沒有迴頭去看,直到過了半晌,茶缸中的聲音道:


    “他已經走了。”


    香香的聲音有些淒然,道:“我知道,還留下了金子,以前他從來不給錢的。”


    敖池瑤居然破天荒的為李宣解釋起來:“不必傷心,他並非是討厭你,隻是怕連累你。”


    前輩身上,很可能背負了天大的因果,所以才沒膽子答應。”


    敖池瑤已經明白了。


    將那李宣進來說的話語聯想,不難得出一個結論——他便是在燕雲山拔劍救出自己的那位高人。


    否則,普通人怎麽可能知道洪荒年間的秘辛。


    普通人如何能送出三寶扇花這等奇珍。


    就算前兩者都是巧合,但秋塘寒玉劍呢?


    那把劍鎮壓了她無數年,隻是改變形狀,但上麵的氣息是不會錯的,而且秋塘寒玉乃仙兵一級的寶物,莫說普通人,就算剛渡劫的仙人都拿不動,必須完成祭煉才行。


    一般的修士連讓其認主的資格都沒有。


    排除了所有錯誤答案,剩下的那個就算再離譜,敖池瑤也不得不信。


    “因果?”香香轉過頭,眼睛紅彤彤的跟桃子似的。


    “是。”敖池瑤激動的吐著泡泡,“這位前輩可能在布一個驚天大局,以眾生天地為棋子,連讓我破封也是棋局的一環。


    而他必須時刻隱藏著自身修為,偽裝成凡人。


    他送給你的那朵花,就是最好的證明。”


    香香從懷中掏出木盒,搖頭道:“騙人.....他就是個殺豬的....還喜歡白嫖....怎麽可能是話本裏的那種主角。”


    敖池瑤無奈:“你若不信,可摘下花瓣扔入茶缸。”


    “不要,等過幾天花枯萎了再說。”香香收緊木盒。


    茶缸中敖池瑤再次頭疼。


    她看了眼桌上的筆墨紙硯,靈機一動,便鼓動著元神之力,刮起輕輕微風,將紙張吹拂到地板上。


    “這是他留給你的,你也不信嗎?”


    香香對著銅鏡抹幹臉上的淚痕,好像身子沒有了力氣。


    小心翼翼將紙拿起:


    “最是人間留不住


    朱顏辭鏡花辭樹。”


    才止住的淚水,瞬間又決堤而出,如同斷了線的珠子顆顆墜落,啪嗒啪嗒砸在紙上。


    原來小錦鯉說的沒錯,他是喜歡自己的,隻是不忍仙凡兩隔,身陷囹圄。


    但自己卻瞎胡鬧,不但沒有理解他的難處,還任性的翻臉冷落......


    “李宣,李宣!”


    香香提起裙子疾奔出去,站在門口。


    熱鬧的碎月樓裏,茫茫人海卻再也找不到那個身影。


    “嗚嗚嗚.....”香香不顧形象蹲在地上嚶嚶哭泣。


    “你將花瓣投進茶缸,我帶你找他。”敖池瑤溫言相勸。


    她上半輩子加起來,都沒說過今天如此多軟話。


    好在這次香香點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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