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雲山周,白雲悠悠。


    大殿前新立了一個三丈高的漢白玉雕像,在陽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輝。


    底座還刻了幾個大字:


    “青陽候楊慶,代大離賀張劍首成仙得道。”


    形象是個老頭。


    姿勢嘛......就有點奇怪了。


    雙手微微揚起,單腳直立作金雞獨立狀,嘴唇微張貌似在說著什麽台詞,活像一隻仰天起飛的大公雞。


    據說這是青陽候特意找人送來的賀禮。


    餘丁一度懷疑楊慶又是來找茬的。


    後來兩人聊到了李宣時,他才相信青陽候沒有惡意,真是代表大離來拉攏步雲山的,這座雕像完全是他一拍腦袋才想出來。


    “我謝謝你啊。”


    餘丁惡向膽邊生,恨不得給他殺了和雕像一起埋掉。


    “害,跟我客氣個屁。”


    楊慶滿臉笑容的揮了揮手。


    迴憶結束。


    “唉。”


    周圍的弟子經過時都昂首挺胸,隻有餘丁滿臉黑線,憂愁道:“師妹,你說我要是把這雕像推倒扔山下去,大離會不會和步雲山開戰啊?”


    “師兄,你為何老跟師父的雕像過不去?”


    朱瓊玉無奈的扶著額,又道:“不管如何,大離這是好意,咱們伸手不打笑臉人......而且畢竟刻的是師父,我們還是....還是保持幾分尊敬吧。”


    “唉!!”


    餘丁望著雕像又深深的歎了口氣,握著劍柄的手背,青筋狠狠跳了幾下。


    他當天看到師父做出這個動作,離別傷感全變成了羞恥,羞恥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張缺二進入天門消失時,他心裏居然鬆了口氣。


    意外的有點小慶幸。


    終於飛升了,隻要我當做沒看見,大家過段時間就忘了,便當無事發生,無事發生......


    結果才過了兩天。


    尼瑪青陽候這個瓜慫,用肩膀扛著雕像就上山了!


    拒絕的話還沒說出口,啪嘰一下給雕像扔在大殿前。


    人家盛情難卻,是代表大離來示好的,步雲山又得在大離的地頭上討生活,這他娘不接還不行,非但無法拒絕,還得擺在太極道場上,給所有弟子和來往賓客瞻仰。


    可以說,已經被釘在劍道曆史的恥辱柱上了。


    ‘師父這六親不認的姿勢,到底是跟哪個殺千刀的王八蛋所學啊!’


    餘丁深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轉移視線。


    別看了,再看真壓不住劍了。


    太極道場上,英姿颯爽公孫君正在練劍。


    一把弟子製式佩劍舞動的水銀瀉地,如滔滔江河連綿不絕,仿佛駭浪不斷衝擊著周圍礁石。


    “君兒的七品穩固了,劍勢已然略有小成,想必六品也不遠了。”


    餘丁的目光平靜了些,帶上一絲欣慰,“我在她這個年紀的時候,還在劍勢的門檻邊打轉呢。”


    武人一脈,八九品練技,也就是技擊之術。


    但求熟稔劍法,信手拈來,一招一式皆刻在腦中,配合藥材打熬身體,提高身體素質,這個階段的武人尚未擁有玄奇的力量。


    待七品往上,觸碰到“勢”時,才算化腐朽為神奇。


    一招一式,皆暗合天地,借莫大的“勢”壓人,這十分考驗武者的悟性,機緣,也是武人第一道要克服的難關。


    有人於水中觀魚,悟出水勢;有人在走過深秋樹林,恰巧一片落葉飛旋肩頭,便悟出蕭瑟之勢;有人見山間鬆柏,悟出咬定青山的堅韌之勢;還有人感受疾風之勢,變成了身後跟著一連串問號的快樂靚仔.....


    當然,更多的人捅不破這層窗戶紙,終生不得入門。


    “多虧了李先生那副蘊含著無上劍勢的字畫。”


    朱瓊玉無比認真道:“君兒的雖然天資不凡,但若是少了先生指點,興許還要蹉跎幾年。”


    “師妹你好像......與李前輩很有緣啊。”


    餘丁突然嘖嘖稱奇道:“每天便是先生長先生短的,也是,畢竟先生修為又高,樣貌又英俊......”


    聽到餘丁的揶揄,朱瓊玉的冷豔的臉蛋閃過一絲紅暈。


    正當她不知如何作答時,公孫君正好走來,朱瓊玉心中莫名其妙鬆了口氣。


    “師父,我入七品劍勢境了!”


    公孫君收了劍,腦後的馬尾一搖一搖的,期盼道:“燕雲的劍池大會近了吧?”


    “我本覺得你還得再等八年,誰成想你有了奇遇。”


    餘丁神色也認真起來,點頭道:“入劍勢境,勉強能去劍池取劍了,君兒你的劍勢脫胎於李先生指點,說不定有望能喚起一把不亞於白虹的寶劍。”


    “真的?”公孫君極為期待。


    這把白虹,是天下赫赫的鋒銳寶劍,在張缺二手中闖下了寧折不彎,一往無前的名頭。


    如此利器,是每個好劍之人的夢想。


    朱瓊玉歎道:“師父的白虹,也該還迴去了。”


    “是啊,這是規矩。”餘丁摩挲著腰間的劍柄,頗為不舍。


    他自己當然是有佩劍的,可哪裏比得上被師父常年佩戴,已經產生了靈性的白虹。


    但燕雲劍池的規矩在這。


    規矩可以說的上十分寬鬆,簡直就和白送沒區別,那便是——天下劍客皆可來劍池取劍,天下鑄劍之人皆可來劍池投劍!


    若有寶劍被劍客吸引出池,無須報酬盡管拿去。


    劍池隻有兩個要求。


    一,不得將劍雪藏,必須用其練劍殺敵,以胸中意氣養之。


    二,若劍主不存於人間,去世也好,飛升也罷。寶劍流落其他任何人手中,須在八年一度的劍池大會上歸還,劍池會給予獎勵,若是不還....


    天下劍客共誅之!


    就是這麽霸氣,曾經也有劍仙飛升後,後輩不願歸還劍器的,沒過幾天就被斬了人頭,掛在劍池塔樓上。


    所以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劍池的規矩又很森嚴。


    餘丁哪怕不舍,也必須按規矩行事,否則得罪了天下劍客不說,以後弟子也無法去劍池取劍了。


    千金難買寶劍,更買不到心意相通的愛劍。


    為了師父的遺物,自絕於天下劍修,不值當。


    就在餘丁摩挲劍柄的之時....


    錚——


    白虹劍忽的劇烈顫抖起來,好像情緒十分激動。


    朱瓊玉和餘丁二人,齊齊的抬頭,望著同一個方向。


    天高地遠,碧空如洗。


    似乎什麽都沒發生。


    但所有四品以上的劍修,都能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強烈悸動,那是與他們心意相同的劍器在顫抖。


    好像....


    無法捉摸的劍道真意,在虛空中凝成了實體,正向所有人宣誓著它的恢弘浩瀚。


    朱瓊玉滿臉凝重,一字一句道:


    “那個方向是......李先生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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