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雲山腳。


    蜿蜒而下的山道立著一個步雲宗的山門,一個衣決飄飄的身影緩緩出現在視線邊緣,走進了才能看清,是個標誌的中年美婦,身穿宮裝流裙,正是風韻猶存的年級,瓜子臉熟透的恰到好處,頭發垂在兩邊,水眸中卻暗藏鋒銳,令人不敢與其對視。


    周圍的行人看見她背著長劍,都遠遠的走開,就連素來喜歡調戲良家婦女的潑皮無賴,都跟見了瘟神一樣。


    嗖——


    山上飛來一支小劍,滴溜溜飛到成熟美人手中。


    “剛剛的劍氣是暗中庇護步雲宗的高人所留,藏在一副字畫中震懾青陽候,疑似與師父有舊,而且身份很可能是個市井殺豬匠?”


    朱瓊玉將小劍上的信息看完,深深的皺起了峨眉。


    裏麵是剛剛山上發生的事情,還有掌門餘丁的囑托。


    信的末尾,再三強調與高人見麵時要恭敬再恭敬,千萬不要耍脾氣。


    剛剛下山的時候,她正好看見了那道玄妙鴻大的劍氣,也看見了行色匆匆的青陽候,輕而易舉便聯想到,恐怕是與師父張缺二有舊的高人出手,但萬萬沒想到.......


    那位高人居然是個賣豬肉的?


    “有沒有可能,是那殺豬匠機緣巧合得到了字帖,又機緣巧合的送給了君兒,畫卷受到青陽候三品功力的刺激,才顯化出來解了步雲山之圍?”


    很久之前,朱瓊玉就察覺到了步雲宗的危機,也曾問過師父,有沒有留下什麽後手,但得到的答複都是:“三月之後,我會嚐試強行破境,到時若飛升天門,自會留下手段,若是身死道消,你們便加入大離麾下,如果不願意解散步雲宗也可。”


    隨後便開始深居簡出,平時極少露麵,大概是不想讓一些目光察覺到,他的狀態很差。


    顯然,張缺二沒有所謂的故交,否則不可能藏著掖著。


    這時候蹦出來一個陸地神仙級別的高人......


    “此事有待商榷,我且先過去看看那殺豬匠到底何許人也。”


    朱瓊玉將小劍重新激發,素手一揮便送入空中,讓其飛迴山頂。


    隨後到了鎮中看到了那個空無一人的店鋪,攤子上蓋著灰布,店鋪門也緊緊地關著。


    隔壁賣吃食的酒樓倒是開著。


    朱瓊玉走上前,盯著老板問道:“店家,請問這家屠戶去哪了?他身邊是否跟著一個老者?”


    那微胖中年人抬頭,渾身肥肉一抖,這女子的目光未免也太犀利了,趕緊低著頭答道:


    “你說小李哥啊?今天傍晚出去的,你說的那個老人家,是不是有眼疾?那就是了。”


    老板吞了口唾沫,道:“他們一老一少,剛剛去碎月樓喝花酒去了。”


    .........


    芳華小築的院子中,是一個四方形的二層樓閣,一層招待客人,四周皆掛著垂下的珠簾,夏風吹拂,便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客人們坐在席間,喝酒,談論。


    在這喝花酒的士子,多是官宦富商子弟。


    中間隔著一條道兒,將士子們分為兩方,涇渭分明。


    “綠蕊姑娘來了。”


    “果然是清麗無雙,飽讀詩書氣自華。”


    “綠蕊姑娘的美貌,讓我濕性大發,想要賦詩一首啊!”


    綠蕊和一眾婢女走進來,剛剛還高談闊論的客人們紛紛側目,眼神都粘在美人身上,卻是無人在意衣著平平的李宣和張缺二兩人。


    進來之後,綠蕊便一改前態,剛剛還笑顏如花的麵容浮起清貴,不再搭理兩人,轉而在士子中左右逢源,不著痕跡的躲避了每一隻鹹豬手,稱得上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綠茶雖然當我是工具人,用來氣香香的,但這態度轉換的也太快了。’李宣心中明鏡似的。


    倒也無可厚非,畢竟青樓女子本來也不是什麽正經人,況且大家閨秀的良家女子也難免嫌貧愛富,都是俗人,沒什麽好說的。


    這女子隻是直白一點,連表麵功夫也懶得做罷了。


    李宣倒也灑脫,坦然落座,拿起筷子便開始對桌上的菜品下手。


    十兩銀子的茶水費(雖然他沒給),一桌飯菜怎麽也不能太差,否則沒選上的賓客們容易心裏不平衡,他本來也沒抱什麽不該有的幻想,索性多吃點白食,吃飽了再出去找香香,豈不美哉?


    轉頭一看,張缺二正襟危坐,端著酒杯作沉思狀,眼神似乎已經飄到了湖對岸的燕國地界。


    李宣問道:“老張你怎麽了,吃不習慣?”


    奇了怪了,這老頭在他家的時候,吃飯恨不得把盤子舔幹淨,怎麽來這反而一副傷春悲秋的模樣......


    “故地重遊,感慨良多。”張缺二歎道。


    自從那日從離都出來,他就再也沒來過此地。


    今天被前輩帶到這,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看著淡淡憂傷的張缺二,李宣恍然大悟。


    老張這是在凹造型,整逼格。


    不愧是老嫖客了,這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如果再年輕些,英俊些,還真能吸引到女子矚目。


    此時,綠蕊在中間盈盈一拜,歉然道:“小女子有個提議,大燕和大離的青年才俊皆是人中龍鳳,奴家都是仰慕非常,去任何一方作陪皆心有虧欠,便鬥膽給大家提個彩頭。”


    “哪邊士子吟詩作對更厲害,小女子便在哪邊陪酒,如何?”


    綠蕊說著,率先坐到了大燕國士子那邊,眼神還頗有深意的看了眼大離的坐席,好像在說“人家雖然肉體屬於大燕,但心還是屬於大離的,不要讓我失望哦~”


    這裏現在可是大離的領土,燕人敢占著大離的姑娘,這還了得?


    頓時引得大離的讀書人眼睛發綠,嗷嗷的跟打了雞血似的,勢要將美人爭過來。


    正主已經到來,大離和大燕的士子們,開始較起了勁。


    風月場所,大多是對對子較多,因為大家水平相近,你出我對,比較簡單一些,讀過書的都能玩上兩手,寫詩就比較難了,若是詩才不行,憋出來兩句打油詩太丟麵子,白白失了興致。


    丟麵子的事,大家都默契的少做。


    在一個身穿月白色長袍的燕國子弟開頭後,一輪輪對子便開始了,其餘燕國人也沒說什麽,好像隱隱以他為首,綠蕊的餘光更是頻繁朝他那看去。


    ‘綠蕊和那穿著月白色長袍的士子,不對勁啊。’察覺到那雙男女有眼神交流的李宣,吃的更快了。


    不僅吃的快,動作還非常優雅。


    此地不宜久留,趕緊吃飽了走人。


    然而。


    場中的空氣突然凝固了下來。


    李宣抬起頭,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其中就包括綠蕊那雙帶著絲絲戲謔的眸子。


    按座位來說,對子輪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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