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莊,陽關道。


    成星手裏拿著畫好的圖紙,看著一群鬼卒來來迴迴的忙碌著。


    “六六,這些皂白木不要浪費。”


    “邊角料都等散了工,收集起來,我還有用。”


    成星說道。


    “成星主人,放心吧。”


    “我已經吩咐下去了,讓它們都注意了。”


    六六說道。


    “來,你看看,我畫的這些地方,能看明白麽?”


    成星拿著圖紙,給六六看著。


    “這種東西,我也看不懂啊。”


    “成星主人,要不我從匠藝組找個能手來,讓它幫你看。”


    六六說道。


    “。。。”


    “去叫吧,我等著。”


    成星說道。


    “那個。。。小二六,過來。。。”


    六六往遠處喊了一嗓子,叫來了一個紮著衝天辮的小鬼。


    “噠噠。。。噠噠。。。”


    那個小二六的小鬼,嘴裏不停的點著節拍。


    “二六,你看看成星主人手裏的圖紙,能看明白麽?”


    六六說道。


    “噠噠。。。我瞧瞧。。。”


    二六看了幾眼,笑了起來。


    “這種草圖,畫得太粗糙了。”


    “噠噠。。。成星主人,你是不是沒有事先描藍線,設分格吧。”


    “噠噠。。。”


    二六說道。


    “喲。。。行家啊。。。”


    “我隨便畫了些,不怎麽正式,你們有人能看明白就好。”


    “六六,你就按我之前說的,看著它們幹活。。。”


    “二六這個鬼,我先用用,匠藝組的暫時歸它管。”


    成星說道。


    “好的,成星主人。”


    六六接了話,往那群鬼卒裏走了過去,嘴裏不時嚷嚷著什麽。


    “二六,今天的活很簡單。”


    “這圖紙你收著,匠藝組的這幾隻鬼卒,聽你的調遣。”


    成星說道。


    “那。。。還請成星主人,把司號牌碰一下我的腰牌。”


    “噠噠。。。”


    “不然,我的話,沒有誰聽。”


    “就像你剛才碰六六那樣。”


    二六說道。


    “好。。。”


    成星把司號牌往二六的腰牌上一碰。


    “成星主人,你這圖,心思巧得很啊。”


    “這地字號,人字號的房間,要是都這麽做,我們幾個鬼,至少也要三到五天才能完工。”


    “噠噠。。。”


    二六說道。


    “剛才六六還說,匠藝組沒有能幹活的,這話也不全對。”


    “你就很內行,還能看出來幾天完工。”


    成星說道。


    “嗬嗬,小鬼有個不情之請。”


    “還請成星主人成全。”


    二六說道。


    “說。。。”


    成得說道。


    “成星主人,我說的話,你別給那群幹活的鬼卒說出去,包括六六。”


    二六說道。


    “好,說吧。”


    成星說道。


    “就是。。。我是探子。。。”


    “噠噠。。。”


    “是邦未至派我混到六六這夥鬼裏來的。”


    二六說道。


    “呀,你們的關係這麽複雜麽?”


    成星說道。


    “沒辦法,這莊子裏做工的鬼卒分成了兩派,各有各的心思。”


    “六六是一派,邦未至是一派。”


    “我是潛入六六這邊探聽消息的。”


    二六說道。


    “都做鬼了,還這麽會生事,你們可以啊。”


    成星說道。


    “沒辦法,鬼也有情緒的。”


    “更何況我們這些快要投胎的鬼。”


    “噠噠。。。”


    二六笑道。


    “來,跟我到這邊,聊聊你們的事。”


    成星笑道。


    “本來吧,也沒有什麽。”


    “有一天,婆婆放了我們一天的假,解了我們的禁言咒。”


    “我們這百十號鬼卒就跑到了奈河的河岸邊上閑逛。”


    “那六六說,做鬼苦,比做生人要苦得多。”


    “我們的頭。。。”


    “邦未至就不樂意了,他說做生人才是苦,做鬼反倒輕鬆。”


    “我也這麽覺得。”


    “噠噠。。。”


    二六說道。


    “哦。。。”


    “說來聽聽。。。”


    成星來了興致,問道。


    “從那天起,這莊子裏的鬼,就分成了兩派。。。”


    “那邊搬皂白木的一群鬼,是鬼苦派。”


    二六說道。


    “啥?”


    成星問道。


    “我是人苦派。”


    二六說道。


    “什麽鬼話?”


    “真搞不懂你們鬼的想法。”


    “這有什麽好爭的?”


    成星說道。


    “當然要爭。。。”


    “噠噠。。。”


    “我們這群鬼都是要馬上投胎的。”


    “不爭出個結果來,心裏不舒服。”


    二六說道。


    “你這噠噠,是什麽意思,我聽了半天了?”


    成星說道。


    “口語。。。哈哈,改不掉了。”


    “控製不住的那種。”


    “不是我想說。”


    二六說道。


    “嗯。。。好吧。。。”


    “我覺得做人好,雖然很苦,也比做鬼好。”


    成星說道。


    “那成星主人,你也是認為做人要比做鬼苦了?”


    二六說道。


    “當然。。。”


    “我是生人,自然知道生人的苦楚啦。”


    成星說道。


    “哈哈。。。看來成星主人和我能聊到一起去。”


    “要我說啊,今天先讓那些鬼苦派做一天,明天你叫上邦未至,我們人苦派的鬼卒做事要比那些鬼苦派的鬼卒利索多了。”


    “噠噠。。。”


    “讓那些鬼苦派的都迴去算了。”


    二六說道。


    “你們的派別爭論,我不參與。”


    “既然我叫了你們,就不會因為什麽什麽派就另眼相待。”


    “好好做工。。。”


    “要是人手不夠,我就叫你的那個大哥過來幫忙。”


    成星說道。


    “哈,好。。。噠噠。。。”


    二六笑道。


    “我畫的這些地方,你還有什麽問題麽?”


    成星問道。


    “都能看懂,放心吧。”


    二六說道。


    “那就好,我就不多說了。”


    “你去那邊帶匠藝組的鬼卒。”


    成星說道。


    “好的,成星主人。”


    “二六有一個問題想多問一下。”


    二六說道。


    “說。。。”


    成星說道。


    “這生人為什麽苦?”


    “你知道麽?”


    二六說道。


    “嗯。。。”


    “不知道。。。”


    成星說道。


    “我也不知道。”


    “自從做了鬼,我把以前做生人時的事情,都忘光了。”


    二六說道。


    “我在村子上的課學先生曾講過。”


    “生人有五種苦厄。”


    “給你背背。。。”


    “一是色累苦心。”


    “二是受累苦神。”


    “三是貪累苦形。”


    “四是華競苦精。”


    “五是身累苦魂。”


    成星學著村子裏石長老做課學先生的樣子。說道。


    “我沒聽說過啊?”


    “成星主人,說細一些吧。”


    “噠噠。。。”


    二六笑道。


    “你還幹不幹活了。”


    成星說道。


    “你看那邊。。。”


    “它們做不完,我帶著匠藝組也沒活幹吧。”


    二六指著的方向,一群鬼卒正在手忙腳亂的拿著工具鋸著木料。


    看來,還需要些時間才能輪到匠藝組的鬼卒上手。


    “好吧,我給你說細些。”


    成星靠著陽關道的一間屋子,坐了下來。


    二六趴在地上,雙手托著下巴,認真的聽著。


    “這第一苦的色累苦心,講的是生人心智渾濁,分神離誌,重情陷色。”


    成星說道。


    “心智渾濁,哈哈,做鬼可沒有這個。”


    二六笑道。


    “是啊,隻要是生人,都會有這種苦的。”


    “再聰明的生人,總有糊塗的時候。”


    “謂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


    成星說道。


    “噠噠。。。”


    “多少聰明人,都毀在糊塗一時了。”


    二六說道。


    “嗯,確實是。”


    成星說道。


    “分神離誌呢?”


    二六問道。


    “做生人,總要有個誌向,要是連誌向都沒有,連鬼都不如。”


    “分神離誌的生人,和死了有什麽分別,就剩肉身了。”


    成星說道。


    “哈哈,我做了鬼後,就一心想投胎做生人,算不算誌向。”


    二六說道。


    “當然算。”


    成星說道。


    “重情陷色呢?”


    二六問道。


    “情義二字,陷人心。”


    “色淫二字,亂人神。”


    “不管是情義還是色淫,都不能過份看重。”


    成星說道。


    “色淫不好也就算了,我知道不好。”


    “可情義怎麽就不能過份看重了?”


    “這不是你們生人最看重的東西麽?”


    二六問道。


    “我也這麽想。”


    “可課學先生就是這麽教的啊。”


    “石長老說,情義重,就會藏私。”


    “人隻要有了私心,就會被私情亂了分寸。”


    “做出一些違心的錯事。”


    成星說道。


    “哦。。。”


    二六應了一聲。


    “石長老說,不是說不看重情義,而是要有分寸和尺度。”


    “過份的重情重義,對生人來說,也是一種苦厄。”


    成星說道。


    “這種苦,怕是沒幾個生人能躲得過啊。”


    二六說道。


    “第二苦的愛累苦神,講的是生人的無謂執著和追逐,以至神苦。”


    成星說道。


    “無謂執著?”


    二六不解。


    “明知一事不成,卻偏要費盡心神去爭,就是無謂執著。”


    “知而不得,是苦。”


    “爭而不得,更苦。”


    “二六,你說,苦不苦呢?”


    成星笑道。


    “苦的膽汁都出來了。”


    “噠噠。。。”


    二六笑道。


    “本來就不會是屬於自己的東西,也要去爭去奪,這種苦隻能自己受著了。”


    “別人不知道,隻會笑。。。”


    “就像我們這樣,哈哈。。。”


    成星笑道。


    “我聽懂了。”


    “成星主人說的這種苦,是生人的神苦。”


    “執著想要得到期望中的目標,卻不能達到,落差越大,這神苦就越大。”


    “也就有了那些自盡的生人,什麽上吊,投河,都是受不了神苦,不願做生人了。”


    “噠噠。。。”


    二六笑道。


    “還好,生人死了,還能到地府,投胎也好,做鬼也好,還有希望。”


    成星說道。


    “成星主人,錯了錯了。。。”


    “一心情願要自盡的生人,做不成鬼。”


    “也無法投胎的。”


    “十殿的陰司會把它們送到枉死城受苦。”


    “永世不能超生。。。”


    二六說道。


    “這麽嚴重麽?”


    成星說道。


    “自盡是一種罪。。。”


    “自己不願意做生人,那地府也不攔著,直接封了那些自盡的生人,再做生人的念想。”


    二六說道。


    “哦。。。”


    “地府可真狠哪。。。”


    成星說道。


    “不不。。。不是地府狠。。。”


    “是自盡的生人,對自己狠。。。”


    “活著不好麽?”


    “哈哈。。。”


    二六說道。


    “哈哈。。。”


    成星也跟著笑了起來。


    “活該。。。”


    二六和成星笑過之後,似乎都想到了一起,異口同聲說了一句。


    “第三苦的貪累苦形,講的是生人欲求不滿,禁不住誘惑,忘記了自己的初心和快樂,活成了自己不想活成的樣子。”


    成星說道。


    “這個我懂,生人嘛,求財求色求虛名的太多了。”


    二六說道。


    “財?”


    “是什麽?”


    成星說道。


    “就是錢啊,銀子,金子,珠玩玉器。”


    二六說道。


    “有什麽用?”


    成星說道。


    “啊?”


    “成星主人,你開什麽玩笑?”


    “生人哪有不知道財的?”


    二六一臉的不置信。


    “是不是你們需要用的那種工時,陰德之類的東西?”


    成星說道。


    “差不多吧,在地府,這是硬通貨。”


    “有財能讓鬼推磨嘛。。。”


    “我們這些做工的鬼卒,為了還陽,就要有工時,積累陰德。”


    “不然,每個鬼都不願意做事,地府不就亂套了。”


    “那些地府公家的陰司們,也不是白幹的。”


    “噠噠。。。”


    “這就是我們的財。”


    “求財嘛,總是要做事才能有。”


    “和你們生人也沒什麽區別。”


    二六笑道。


    “明白了。”


    “原來,財是這種東西。”


    “受教,哈哈。。。”


    成星笑道。


    “成星主人,我們人手不夠啊。”


    “那些皂白木料,費工費時,今天幹不了多少。”


    “還得加人手。。。”


    六六跑了過來,說道。


    “沒事,今天第一天,幹多少是多少,不要急。”


    “你去監看它們做工吧,我和二六還有話說。”


    成星說道。


    “好,成星主人這麽說,我就放心了,我迴去看著它們。”


    六六說完,躬了躬身,迴去了。


    “咱們聊到哪了?”


    成星說道。


    “第四苦。。。”


    二六說道。


    “第四苦的華競苦精,講的是生人的攀比之苦。”


    成星說道。


    “你不多說一些?”


    “就這一句話?”


    二六說道。


    “哈哈。。。”


    “心不足,才是最苦的,不用多說。”


    “精念如一葉孤舟,漂泊在欲海的江河,初時奮力衝刺前行喜悅,總會有殫竭的時候。”


    “越想優越,支配,引領,卻越被潮流玩弄於鼓掌。”


    “謂之,江河苦道。”


    成星說道。


    “嗯。。。”


    二六應了一聲,似有所思。


    “聽明白了麽?”


    成星問著二六。


    “沒有。。。”


    “我得好好想想。。。”


    二六說道。


    “哈哈,你明白不明白無所謂,反正你投了胎,也記不起來。”


    “我是說給我自己聽的。”


    成星說道。


    “。。。”


    “好吧。。。”


    二六說道。


    “最後的第五苦身累苦魂,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說得是那些自大,自戀,張狂的生人,不知所謂,以為自己多了不起,太把自己當迴事,忘了人與人之間是要尊和愛的。”


    “一旦有人不把這種人當迴事,他就要暴跳如雷,像吃了火炭一樣,隻想著對別人泄憤報複。”


    “這種魂苦,不光是苦了自己,還要連累到苦別人。”


    “謂之,吞火食炭鑊湯苦道。”


    成星笑道。


    “從小就要學這種課學,到底是什麽地方啊?”


    “成星主人,你家的忘川村真的是人間麽?”


    二六聽完,愣了愣,在心裏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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