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懷君抬手撫上她那如瀑般的青絲,眼底滿是溫情。


    人人都道幽懷君清冷,可是隻有卿歌知道,他骨子裏的柔情從不輕易示人。


    幽懷君將她從懷裏帶出來,手指撫上了她的臉頰,安慰道:“現在一切都迴到原樣了,往後也會越來越好的!”


    卿歌聞聲歡快地點頭,她藏在心底那麽多年的執念,終於得以完全了。


    “師父,你能不能跟天君商議一下,免了冥寂三天禁閉的懲罰。”


    忽聽她提到冥寂,幽懷君身形微不可察地顫抖了下,以致於沉浸在歡喜中的卿歌並未發覺。


    “你知道我從來不過問九重天之事,更何況才三天而已。


    莫不是卿歌心中牽掛,連這三天都等不得?”


    卿歌從沒聽過幽懷君這般調侃之言,臉上爬上一團粉紅。


    “沒有,師父別消遣徒兒了。


    師父,您要迴潮生涯去麽?承澤師兄他渡劫飛升了,星澗他……他死了。現在潮生涯是承澤師兄的一個弟子執掌仙門。”


    “不了,我現在是複生之人,已不再是天生為神的幽懷君了。


    這仙道也是時候交給年輕一輩了,以後我就陪卿歌在霧雲山裏過活!”


    卿歌喜不自勝,挽上了他的胳膊。


    “嗯,也好,等冥寂迴來,我們就一起在這片山間隱居!”


    光陰荏苒、暮去朝來。


    一恍人間三年已過,冥寂卻始終不見蹤影。


    卿歌坐在昔日的山巔,仰望著碧藍如洗的天空,一刻都不曾低頭。


    可是,那個她牽念的身影終究還是沒有出現過。


    幽懷君站在不遠處,看著日漸消瘦的她,眼底的疼惜無以言表。


    稍作片刻,他端著一碟桃花糕提著一壇桃花醉走到了她身邊。


    “還在等冥寂呢?”


    卿歌見著他手裏的東西,苦笑著。


    自他們在霧雲山住下之後,幽懷君便從鎮上買了幾株桃樹。


    花開之時,卿歌便利用桃花做了糕點釀了酒,隻為等冥寂歸來那一日。


    “師父,三年前,我做了個夢,夢見冥寂說他要與風神成婚了,我……”


    幽懷君坐到她的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


    “夢境豈能當真。也許他有事情耽擱了也不一定。”


    可是,卿歌對此卻不予苟同。


    她與冥寂在一起那麽久,她知道不管發生什麽事,都阻止不了他迴到自己的身邊。又豈會因事耽擱這麽久?


    這三年來,她身心俱瘁。不知還有多少時日可活,也不曉得等不等得到他歸來。


    幽懷君將那壇桃花醉倒在兩個白玉杯中,將其中一杯遞到她的麵前。


    “今日春風正好,不如卿歌與我同飲一杯?”


    卿歌接過他手中的杯子,盯著裏麵桃香四溢的酒,想念著那個食言的人。


    她仰頭將酒一飲而盡,清涼的酒劃過喉嚨流入腹中,卻帶著說不明的酸澀。


    她伸手從碟中捏過一塊桃花糕,放進嘴裏。入口即化,香甜異常。


    ……


    都說山中無歲月,可是即使卿歌在那塊石頭上刻滿了劃痕,卻始終都沒有等迴冥寂。


    如今的她已日漸蒼老,捏著桃花糕的手指在微微顫抖,另一隻手撫過了那刻滿痕跡的石頭。


    “大騙子!你不是說天君關你三天麽,為什麽這麽久了還不迴來?


    你再不迴來,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她輕聲啜泣,哽咽難鳴。


    那塊桃花糕在她手中被捏碎,香甜的糕沫隨風散落,不知葬在天涯的哪一個角落。


    每每她坐在山巔發呆,幽懷君都會在不遠處守著,眸子裏似曾相識的熱情,隻是不曾與她言說。


    積鬱成疾,卿歌在那塊石頭旁咳出了一口鮮血。


    幽懷君疾步上前,一把將她攬進了懷裏,摟著她的那隻手在她肩頭不停摩挲。


    卿歌看著那隻不停摩挲的手,而後抬頭望了他一眼,眸中立即閃現一片晶瑩。


    “為什麽要騙我?”


    幽懷君看著她質問的眼神,語氣有些閃躲。


    “卿歌在說什麽?”


    卿歌緊緊抓住他的衣袖,再次質問:“為什麽要騙我!”


    幽懷君雙唇輕啟,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是冥寂!為什麽要騙我?這麽多年,你每次看著我在這裏苦等苦盼,難道你就不心痛麽?”


    此刻他再也不掩飾,恢複了自己的模樣,將她緊緊摟在懷裏。


    “對不起,我本想將自己的元神煉化複生幽懷君,可是在往生傘中他告訴我,他應天命而生,也因天命而殞,本就不該存於世間了。


    我不想你此生活在愧疚裏,才想出了這個辦法,陪你終了此生。”


    “所以,你就忍心讓我每日飽嚐等待的滋味是麽?”


    卿歌怒斥出聲,刺目的鮮紅滴落在冥寂那雪青色的長袍上。


    冥寂一手摟著她,一手托著她的下巴,雙目之中悲痛萬分。


    他知道她已到了油盡燈枯之時,便將她摟得緊了些,似乎覺得這樣便可以留住她即將消散的生命。


    一滴微涼落在卿歌的臉頰上。


    她握緊他的手,道:“別哭!”


    “我沒有哭,隻是風沙太大迷了眼。”


    “嗬嗬,別哭!我沒有死,隻是以另一種方式存在於世間,待到這花開滿山之時,我們終會再次相遇。


    等著我,我一定會來找你的!”


    她以他曾說過的話安慰著他,冥寂泣不成聲。


    “好,我等你!我會與這滿山的花一同等著你!”


    那隻緊握著他的手,垂落在冥寂腿上。兩行晶瑩滑落,再不聞懷中之人一聲輕喚。


    ……


    行過那浮嵐翠暖的山林,渡過那碧水盈盈的江麵,你可曾見一位素衣執傘,眉目如畫的少年?


    那個被稱為人間妖孽仙道禍害的卿歌死了,那天許多城中鑼鼓喧天,熱鬧非凡。


    很多人們口中說的最多的就是活該、痛快。


    溫嶺的潮生涯上點燃了滿山的長明燈,一身身的月白色長袍映照了整個夜空。


    平涼的闌風絮閣淩風台的樹下,那個男子終是想起了他們的第一次相遇。


    臨滄的暮仙空雲城內掛滿了白緞,屋內那個身著碧藍長袍的男子酒杯高舉,以示祭奠。


    潯陽的桃花渡裏。漫山桃花隨風飄落,樹下的青衣男子一手持著酒壺,一手垂在身側。手中握著那枚白玉櫻花劍墜,雙眸微紅。


    遂溪的清溪澗中一名少女哭的泣不成聲,身前的桌子上,放著一串晶瑩剔透的糖葫蘆。


    沉寂了千年的冥瀚之都再也看不見那個身著雪青色長袍,眉間似柔和了仙氣與妖冶的男子。


    這世間的道路上,再也不見一襲紅豔似火。


    從此出現了一名素衣執傘的少年,跨越千山萬水、重山峻嶺,隻為等待下一世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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