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事於人來說,便是你立足於江湖上的手段,人皆有本事,誰也不可小瞧了誰,砸鐵補鍋的瓦匠,撐船運足的船家,沿街叫賣的小販,混跡市井的扒手,江湖之大,形形色色,或是大俠,或是宵小,隻要還活著都有一點別人不會的本事,即使是繈褓之中嗷嗷待哺的嬰孩兒也有被人不會的本事,想哭的時候便能夠哭出來博取成人的同情憐愛,不失為一種極為高超的本事。尤其對於男人來說。


    那便是命根子。


    這些話曾是唐不金當初執意脫離唐門,遠離那萬頃竹海時候,站在望月台上,唐門的掌門人唐西城告知他的話,他或曾遺忘,他或是記在心裏,此時此刻意義都不大了。


    唐不金到底記沒記住,沒有人知道,他自己也不知道。


    曾經特地找出一把上好材質的折扇,將這段唐西城囑咐給他的話鐫刻在上麵,後來在雲湖行商的時候,遭遇水匪,戰鬥的時候便遺失掉了江裏,時至今日,唐不金的心裏尚且會感到一絲的可惜。


    千機百變大團魔操練。


    “千機百變大團魔操練?那是什麽?”三十年前的唐不金站在唐西城的麵前問道,眼神裏麵充滿了好奇,似乎要流出來一般,唐西城笑而不答,唐門的人偶傀儡及操作方式千變萬化,單憑一張嘴根本是說不清的,唐西城從身後拿出一張圖紙展開在唐不金的麵前告訴他道。


    “不金,你仔細觀察這張圖紙上麵畫的八尊傀儡及操作方式你感覺如何?”


    唐不金的眼睛隻是在圖紙上麵掃了一眼,便來了興致說道“蠻厲害的樣子。”


    “如果讓你來將這圖紙上麵的一切變為現實,你願意嗎?”


    唐西城這話問的很誠懇。


    他深知唐不金的性格是怎麽一個樣子的。


    “當然。”


    一句當然,讓唐不金付出了十年的時間去研製圖紙上麵的人偶傀儡,用盡各種材料終於湊齊代表八荒六合的八種材料,並將他們分別製造成了八尊人偶傀儡,八尊傀儡按天,地,風,雲,雨,火,雷,電,八荒六合之力製造,各司其職,威力非凡,製造並不是最難得,最難得還是找出來將這八尊傀儡一齊操縱運用的指法和技術,這讓唐不金很費時間,他從出生開始便是一個不願意將自己時間浪費在研究傀儡上麵的人,隻是千機百變大團魔操練到底還是將唐不金的注意力完全吸引住了,他唐門後人血脈之中獨有的匠人之心終於被唐西城的圖紙完全激發出了,為此他日夜苦心鑽研,終於研製出了如何操縱千機百變大團魔操練的指法。


    研製出的那天,恰巧趕上唐門五年一次的門派內部傀儡展示和比試,十年光陰研製出的八荒六合傀儡,唐不金極有信心的想在那次盛會上麵出一出風頭,但是事與願違,誰也沒有想到的是,他第一輪就碰到了號稱唐門鬼才的唐風梓,被唐風梓輕易擊敗,敗的很慘,隻是一瞬將便將十年的青春光陰敗盡了,最令唐不金無法接受的是,唐風梓用來擊敗自己千機百變大團魔操練的八荒六合人偶傀儡隻是他研製不過半個月的半成品人偶,他擊敗唐不金的時候告訴他,製造傀儡這件事情上麵,是需要天賦的。


    是需要天賦的。


    這一句話便讓唐不金把自己關在房門之中三天,他親手焚毀了自己從小到大製造研製的所有人偶傀儡,燒個精光痛快,然後決計離開唐門。


    唐西城不許,生硬近乎毫不講理的把唐不金關了三個月,告訴他即使變成了瘋子,他也永遠都是唐門中人,哪裏都不能去,因為唐不金是唐西城在這個世界上麵唯一的親人了,便是他的弟弟。唐門向來以家族製立派,最終親緣血脈,唐西城身為長兄,又怎麽能允許自己的弟弟離開唐門呢。


    隻是唐不金還是逃出去了,他什麽也不為,為的就是找尋天下間最厲害的材料來重新製作八荒六合傀儡,擊敗唐風梓奪迴曾經被踐踏的自尊。


    為此,他心裏暗下決心,必須脫離唐門,去看看天下。


    那夜..


    夜色入水,涼的瘮人,似乎一股水霧一般從唐門望月台的石階上麵一點點的流下去。


    “你真的要走?”


    “為何不走?”


    “不如還是留下。”


    “除非你願意把千機百變大團魔操練的真正圖紙給我。”唐不金執拗的說道,那時的他已經陷入了一種自以為是的狂妄態度。


    “給你的便是真的。”


    唐不金迴了一聲冷笑。


    “等下。”


    “還有話說?”


    “製造傀儡是我們唐門中人血液裏麵流淌的本事,從出生便有,別把它給忘了,忘了它,你就再也迴不到唐門來了。”


    “本事?”


    “沒錯。”


    那夜唐不金望了望竹海之中的唐門,不知道那一次迴眸算不算此生最後一眼。


    “要是相忘就忘的話,那樣的本事也算不得本事了吧。”


    唐不金輕搖了兩下折扇,便離開了望月台,離開了唐門,離開了萬頃竹海,三十年這麽長的時間了,再也沒有迴去過。


    站在望月台上的唐西城望著弟弟唐不金遠去遁入萬頃竹海之中的身影,他閉目凝神,從腰間掏出來一張圖紙握在手上,他心裏知道,這才是千機百變大團魔操練的真正圖紙,他將這份圖紙揉在手心裏麵,拚命的揉,用力的揉,等到將手心完全展開的時候,那真正的千機百變大團魔操練的圖紙已經化為一張張的碎片,比他的心還要碎。


    他將手心裏麵的碎片一把揚在了淒冷的月光裏麵。


    望著弟弟的身影說道“弟弟啊,如果十年之後你還沒有把唐門的本事忘掉,你手裏麵的千機百變大團魔操練圖紙便是真正的,世間獨一無二的圖紙了。”


    三十年過去了。


    唐不金如今已是富甲一方,算是江湖上成名在外的豪傑了,走過江湖,闖遍天下,江南落紅花,塞北騁悍馬,見過了天下之間多少的小人物與大人物,看盡了人世間多少的悲歡離合。


    他沒有忘記身為唐門後人祖祖輩輩代代相傳的本事,就像唐西城說的話,那是流淌在血液之中的,他想忘也忘不掉,但是他卻瞧不起街頭流落的下等人,叫花子,認為他們皆是一群不該活在世上的渣滓,沒有尊嚴不如死去的好,大概就像什麽呢?就好像三十年前被唐風梓擊敗的唐不金自己一樣,沒有尊嚴,卻仍舊活著。


    唐不金也沒有瞧得上丐幫,更沒有把丐幫幫主於超放在眼裏,在唐不金眼裏,他不過是一群沒有尊嚴,不該活在世界上的叫花子們的頭頭。


    但是他卻忽略了。


    三十年裏,他沒有忘記血脈之中的本事,拚命利用多年來搜集的資源尋找適合研製鑄造八荒六合人偶傀儡的材料,將其製作成千機百變大團魔操練的八尊人偶傀儡,但是他忽略了一點,丐幫的叫花子們能夠活在這個世界上,也是有自己的本事的。


    唐不金是把於超當做唐風梓了。


    “龍虎功。”


    忽然亞月之眼的廣場之上卷起陣陣狂風,毫無章法,雲生龍,風生虎,龍虎匯聚之時便有異象發生,唐不金的眼中已然看不到了拳骨在那裏,他拚命的唿喊著“叫花子給我滾出來,丐幫幫主算什麽東西。”卻沒有一個人聽到,耳邊盡是龍吟虎嘯的聲音,等到他迴過神來的時候,眼前已是兩尊猛獸將他撲倒在地,一尊是金黃色的猛虎從頭頂猛撲過來,發出兇猛的虎嘯,將唐不金腳下的磚地砸的粉碎,唐不金感到身子裏麵的骨骼被全然擊碎一般似的,他拚命掙紮的想要站起來卻做不到,眼前是紛紛落下的人偶傀儡碎片,叮叮當當的落在自己的麵前,自己的千機百變大團魔操練已經被那條青眼白龍纏繞著,翻騰著給撕扯成了一片又一片,隻剩下幾杆不成樣子的人偶傀儡殘骸站在在那裏,頗像那農田秋收時候紮在那裏的稻草人。


    真是可笑之極。


    三十年前,唐不金用十年的功夫換得唐風梓手下一敗,如今三十年後,唐不金用三十年的時間換得於超手下一敗,他到底圖意什麽?


    莫非,真的是自己沒有天賦?


    “嗬嗬,我敗了。”


    唐不金如此說道。


    “哥哥?”唐不金的眼前似乎看到了唐西城站在他的麵前。


    他聽見唐西城說“不爭氣的東西。”


    他想辯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敗者無言,或許如此吧,任憑哥哥去說好了,自己就是不爭氣,這是爭不得的事實,可是他突然想起來,這麽多年來,哥哥唐西城似乎沒有罵過自己不爭氣啊,對啊,他根本沒有這樣罵過自己,似乎是自己在罵自己,然後嫁禍到唐西城腦袋上的,若說是沒有辯解,唐西城才是沒有辯解的那個人啊。


    一聲撼動天地的雷霆虎嘯吼完,唐不金感到胸口沒有那麽悶了,也沒有剛才那千百斤的力量猛然壓在自己的身上了,似乎已經撤去了,但是自己身旁的確落下了到處滿地的人偶傀儡碎片,落得滿地都是,算起來這次自己真實敗的一敗塗地。他試著站起來卻仍有些餘悸,畢竟才被猛獸襲擊完,怎麽得也要裝死一會兒啊,待野獸完全的走後再起來的好。


    “要是沒死就站起來。”拳骨喝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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