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了嗎?疑問/”


    “在去上班的路上了。”


    “坐公交車?”


    “哈哈,是啊,我一個窮學生,買車的錢還沒存夠呢,隻能擠公交車了。”


    “為什麽擠?”


    向旻丹捉摸不透這上司的意思,輸入了一段話,又逐字刪除了,不打算理他。


    不想那大樹頭像又發來一段話:“讓我想想,難道是因為翹臀?”


    臥槽!臥槽!


    向旻丹不敢置信地盯著手機屏幕,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居然被變態騷擾了!


    手指飛快地打下一連串義憤填膺的話,打算把這個外表光鮮內心齷齪的大叔罵得狗血淋頭,結果聊天界麵一閃,那條消息居然被撤迴了。


    向旻丹:“……”


    好狡猾的老狐狸!


    七月是不下雨的,公交車上擠滿了汗流浹背的人,空調裏吹出來的風給每個人的熱氣一阻隔,好像絲毫沒有降溫的作用了。


    公交車負重前行,拐彎的時候,他一個站不穩,怔忪間,手機就脫了手。


    前麵被砸到的女人迴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向旻丹背上汗毛都豎了起來,連連低聲道歉。


    那躺在地上的手機卻被一隻修長潔淨的手撿了起來。


    那青年帶著黑色的鴨舌帽,看不清眼睛,但是下巴線條流利優美,嘴角翹起來的時候,莫名有點眼熟。


    “站著的時候,就不要玩手機了。”


    向旻丹說了謝謝,拿迴自己的手機,無意間觸碰到他的手指,居然是涼的。


    他一個哆嗦,就想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漫畫主角。


    什麽大妖怪啦,異界的使者啦,直到車上的廣播聲響起來,向旻丹才喊著“師傅等等”,奮力擠開人群下了車。


    那戴著鴨舌帽的青年收迴目自己的光,閉上眼睛假寐。


    耳機裏隻有一首歌在被循環往複地吟唱,鋼琴曲的前奏泉水般清越,男歌手低沉的嗓音卻唱出了令人沉醉迷離的夢幻泡影般的世界。


    鍾然驀然睜眼,他的眼尾的睫毛是有點卷起來的,垂著眼的時候乍看有點可愛,但是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卻又冷淡太過了。


    自他發送了那則消息後,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那人才迴複。


    很簡短的拒絕:“不去,我要補覺。”


    “哦。”


    “那我直接去你家好了。”


    接著就把手機關機了,免得鍾頤打電話過來嘮嘮叨叨打太極。


    地毯上的豹貓伸了個懶腰,將尾巴甩了甩,仰著脖子去看床上隆起來的一大個包。


    豹貓:“喵喵喵嗷?”


    毫無動靜,倒是把睡在爬架台子上的另一隻橘貓給驚醒了,往一人一貓那裏瞥了一眼,又趴下去繼續睡了。


    豹貓繞著床走了幾步,一躍而上。


    它以前還是隻小奶貓的時候就喜歡用屁股蹲兒坐鏟屎官的臉,但是四年過去,體型非同日可語,這麽一整塊厚重的貓餅“啪嗒”一聲蓋下來,鍾頤不被悶醒也得給疼醒了。


    他掀開這隻肥貓,拎著它遠離自己,但是t恤前襟又被它一爪子勾住,還蹬鼻子上臉也似,在那裏喵嗷喵嗷的叫喚。


    鍾頤抓起床頭櫃上的手機,就給家裏打電話。


    “喂,林嬸,我是鍾頤……不迴家,”他為了防止電話那頭出現第二個聲音,就快刀斬亂麻道:“你來x市把這兩隻貓帶迴去吧,我實在是沒空照顧它們倆,要不然我就要郵寄迴去了。”


    他翻身下床:“什麽?鍾然讓你送過來的?”


    兩隻毛茸茸的貓在他腳邊蹭來蹭去,幾乎把他絆倒,其心實在可誅。


    “……那好吧,我掛了,再見。”


    他倒了一點兒清水,放到兩隻貓麵前。


    兩隻貓端莊地並排坐著,低頭看看盆裏的清水,又抬頭看看他。


    鍾頤催促道:“看什麽看,快洗臉啊。”


    門口玄關處傳開哢噠哢噠的開鎖聲。


    鍾頤反應極快,兜起那兩隻貓揣在懷裏,又一把抓起吧台上的警用手槍,閃到大櫥櫃後麵去了。


    豹貓在他臂彎裏蹬了蹬腿,輕微的掙紮起來。


    鍾頤低頭對它們小聲道:“噓,不要出聲。”


    腳步聲不輕不重地響起,徑直朝著自己藏身的地方過來了。


    “不許動。”


    轉向的刹那,黑洞洞的槍口直指眉心。


    鍾然伸出一隻手,擋開那支槍,冷冷道:“我能聽出你的腳步聲,你身為刑警,居然聽不出我的腳步聲。”


    “這有什麽必然聯係?”


    鍾頤收了槍,望著他弟弟手上的鑰匙,皺起了眉頭:“你不是應該站在門口按門鈴嗎?有你這樣隨隨便便擅闖民宅的嗎?”


    鍾然走過去,把那兩隻貓抱了過來;“這是我哥家,又不是別人家。”


    兩隻圓滾滾的貓乖巧的在他手心蹭了蹭。


    x市的南城區,早上還晴空萬裏,到了下午就烏雲密布。


    薑近初開完會出來,感覺鼻腔一熱,她連忙用手捂住,但是猩紅的血液還是從指縫滴落,製服前襟很快染了一小片紅。


    同行的同事眼尖發現了,驚叫道:“近初,你怎麽流這麽多鼻血?”


    薑近初捏著鼻子仰起頭:“可能是上火了……”


    紙巾用了半抽,血卻還是沒有止住,左邊肋骨下的鈍痛感卻越來越明顯。


    結果還是被送去了醫院。


    路上顛顛簸簸,她竟然也舉的困頓異常,朱鴻陪著她坐在後座上,一個勁兒叫喚她,生怕她睡過去。


    薑近初眼皮子都抬不起來了,捂著肚子道:“你不讓我睡,我就想吐……這可是院長剛買的車……”


    朱鴻仍是不讓她睡,著急道:“你給我睜開眼,你一閉上我就掐你人中了。”


    “我不是暈,”薑近初合上眼,低聲道:“我真的……我隻是有點困……”


    天邊驚雷滾滾,灰黑的雲層被照亮,豆大的雨點終於砸下來。


    “她以前就身體不好,嚴重胃潰瘍加陽虛,這兩三年又不知發了什麽瘋,在你們單位沒命加班工作,自然吃不消倒下了。”


    楊笠把處方單撕下來遞給麵前的青年:“去拿藥吧。”


    那穿著製服的年輕人麵有戚戚地走了。


    楊笠把筆別在胸前的口袋上,也跟著出了診室。


    病房裏的朱鴻剛掛了電話,肩上被人一按,是那個聲音清冷的女醫生。


    “待會兒護士會過來,你幫忙一起給她換件衣服。”


    朱鴻點點頭,又問道:“這……這前輩是什麽病啊?”


    “不用怕,先做個胃鏡。”


    她走到病床邊,見薑近初的手背有些腫,就將點滴的速度調慢了些,又塞給她一支體溫計:“待會兒把體表溫度告訴護士,你是她的同事吧?你先不要走開,等到近初家屬來了……讓他們到診室找我,我那裏一時半會兒走不開。”


    杜優覺得,自己可能是上了年紀,就變得容易緊張害怕,一緊張起來就要咬東西。


    接到電話的那一刻,她一下子就懵了,小姑娘在那裏說什麽也聽不大清,隻知道是同一家醫院,和薑榭當年同一家醫院。


    十多年前薑榭被送到醫院搶救的記憶仿佛從滿是灰塵的記憶裏破土而出,一枝一葉都沾滿了血液的腥甜。


    她把牙齒咬的格格響,嘴裏含含糊糊說著什麽,雙手抱著自己縮在車座上,對外麵的人和事物充滿了抗拒,一兩個聲貝正常的聲音都能夠驚嚇到她。


    鍾然抽掉她手中被攥的變形的麵包條,碎屑灑滿了這個女人幹淨整潔的長裙子。


    “這位阿姨明顯有嚴重的精神疾病,為什麽沒有去接受治療?”


    鍾頤瞥了一眼後視鏡,說道:“她之前沒有這麽明顯的症狀,可能也看過幾次醫生,近初……近初說醫生都建議靜養,不要有精神刺激。”


    鍾神色凝重起來,轉頭看了一眼身邊的女人。


    暴雨如注,街道上的積水被無數的車輪濺起來。


    前方紅燈又亮,鍾頤踩下刹車,低聲咒罵了一句。


    “鍾然,你來開車,送杜阿姨去醫院,近初那裏我電話也打不通,總之我先過去再說。”他行動的比言語得快,已經將自己的安全帶解開,拉開車門跳進了大雨中。


    鍾然那一句“等等”,生生卡在了喉嚨裏。


    前方鳴笛聲此起彼伏,他看見鍾頤那白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厚重的雨幕中,一時恍惚。


    薑近初隻覺得昏昏沉沉間做了許多夢,有一些是真實的記憶重現了,還有一些,應該是內心深處最恐懼的事情演化出來的場景。


    夢裏大霧彌漫,冰冰涼涼,充斥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味道。


    她好像變小了,被誰牽著,跌跌撞撞地向前走。


    牽著她的那個人很高,手心有薄薄的繭,她認出他的那條皮帶,仰著頭喊了一聲:“爸?”


    霧色濃重,那人似乎是聽到了,頓了一頓,卻沒有停下來。


    她被他拽著向前走。


    前方豁然開朗,是一片燦爛的油菜花田,她依稀記得這是小時候外祖母那間老屋子前的光景,她跟著堂哥在那條小溝裏釣過小龍蝦,卻不是釣起來吃的,放到塑料水桶裏玩一會兒,就把它們放迴去了。


    她看見夢裏的自己要跑向那片田野,可是身邊的人緊緊捏著自己的手腕,說什麽也不肯放手。


    她著急的哭了起來,直覺告訴她,田野裏有蜻蜓和蝴蝶要飛走了。


    “你怎麽哭了呢?”


    那人終於開口說話,一隻手按在她的頭頂,輕輕撫摸。


    他的聲音柔軟地像四月裏吹過水田青稻穗的風。


    他說:“你不要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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