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曲折生動”的案子是擇日宣判,薑近初三人出來後遇到一群背著書包的大學生在書記員的帶領下從長廊上湧過來。


    “教學實踐?”薑近初給他們讓了讓路。


    那帶頭的書記員點頭微笑道:“附近工商大學的學生。”


    工商大學的新校區是坐落在北區的,帶動了周圍的地價物價坐了火箭一般上躥。


    那群學生走過去之後,後麵來了兩三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在正中間的那個正給同伴講解著什麽,那人雖說不是很高,但難得的是氣質出眾,讓人一眼就能把注意力落到他身上。


    那三人本是步履匆匆,但是在經過黎絮的時候,中間的那個卻遲疑地停了步子。


    “喲,黎絮!”他的語氣變得肯定,朝薑近初身邊的黎絮伸出手,去和他交握:“昨天我和老師還聊到你,沒想到今天就見到了。”


    他往黎絮身後的審判庭看了一眼:“已經結束了?”


    黎絮淡淡一笑:“還沒宣判。”


    那人遺憾道:“剛才我的學生在隔壁民一庭旁聽,早知道讓他們來這裏了,錯過你的法庭辯論真是可惜!”


    身邊的同伴催促了他一兩句,那人才說先行一步離開。


    葉懷禪問道:“黎老師,這位是你的朋友?”


    “嗯,在工商大學教書,也在這裏掛職,”黎絮抬腿邁下台階,“剛才蘇助理說他要去火車站,讓我們不必等他了,走吧。”


    葉懷禪顛顛地跟在他倆身後:“唉,我看著這基層的案子這麽多,哪裏處理得完?剛才就在大廳裏站了一會兒,看見立案登記處的小姑娘們忙的腳跟打後腦勺,連口熱茶都顧不上喝。上頭又讓改了員額製,這僧多粥少的,難怪效率也上不去。”


    黎絮說:“這你得跟近初討論了,她之前有研究過這個問題,還寫了這方麵相關的論文。”


    說著,拉開車門,卻是自己坐進了駕駛座,對薑近初說:“我來開吧。”


    薑近初聽話地繞到旁邊的座位上去了。


    葉懷禪本來在後座留了位置給薑近初,但見她又那麽自然地坐到副駕駛座上,也是愣了一會兒。


    “……所以說程序正義很重要,立案之前如果能再設一道篩選程序,比如先審核過濾一番什麽的,也不至於立案泛濫,程序適用錯亂,浪費人力物力,又總被人民群眾誤解。”


    “你這程序正義的說法,像是踩了一腳實體正義。”


    薑近初笑了,轉頭去看車窗外的景色:“靈活性運行久了總會疲憊,總該有另一種可行的方案代替,無可厚非的事情罷了,再說了這也是為法官們減少審判心理壓力嘛。”


    葉懷禪窩迴後座,嘀咕道:“像是那麽一迴事。”


    薑近初在商業城下車,葉懷禪挖苦她:“原來小師妹早就約了人了,難怪不和我們去吃飯。”


    薑小師妹拎著包站在馬路邊上,笑眯眯地跟他們揮手告別。


    冬天已經把它的半隻腳踏進了這座城市,涼水已經不敢再輕易喝下肚,外衣也變的厚重,廣場上的音樂噴泉被氣球和霓虹牌取代,長椅上還睡著裹著報紙的衣衫襤褸的流浪漢,但是白鴿卻都成群結隊地飛走了。


    薑近初在並不溫暖的太陽底下站了會兒,盯著藍汪汪的天空看。


    這座沿海的城市,氣候適宜,四季都有綠樹,連秋冬的銜接都是坦坦蕩蕩的,要冷就大方的冷給你看,樹葉不必先枯黃,雨水也不必纏綿,海風的溫度一涼下來,連廊下的貓兒都知道了,把睡覺的窩挪到陽光曬得到的屋頂和窗台。


    出門不慎被凍到的行人和旅人也隻能接受它這樣率性的冬天。


    薑近初熱愛這座城市,那是她熟悉的事物,所以她心存著規定的感情。【注】


    對黎絮也一樣,她喜歡的人,從來都是恰到好處的性格。


    她遵循著這種舒適坦蕩的直覺計劃了一下今年最後兩個月,便覺得之前很多時候的傷懷都是可以剪切掉的多餘枝節,她可以將生活過的更勇敢,也可以更平淡。


    二樓的餐廳裏,俞堯已經喝完了第二杯花茶,看到姍姍來遲的薑近初,就捧著杯子,故意扭過頭去哼了一聲。


    薑近初對那個為自己拉開座椅的服務員說了聲謝謝。


    她接過菜譜翻看,悠悠道:“是你突然提前改時間,怎麽還跟我鬧了起來?”


    俞堯哼哼道:“我剛才從窗口看到你在雕像旁買小黃人的氣球,氣球呢?”


    “送電梯裏的一個小朋友了,”薑近初點完菜,自食其力,拿起桌上的玻璃水壺給自己倒了杯蜂蜜茶,“我的姑奶奶,快和你的技術宅哥哥和好吧,不要再把我當男朋友了,我還不想在這個年紀得精神分裂症。”


    “哼,不行,一個禮拜還沒到,我們也還沒和好,你不能現在反悔。”


    薑近初:“我真是腦子給驢踢了,為什麽好端端的一個單純的電燈泡要犧牲自我,發揮這麽多作用?”


    俞堯竊笑:“單身狗照亮天下有情人,多行善事,早日脫單,黎教授為你洗手作羹湯不是夢。”


    薑近初迴味了一下黎絮做的西紅柿蛋花湯,猶豫道:“那可是沒有qs認證標誌的食品,我這輩子都不敢再吃第二次。”


    俞堯眼睛一亮,耳朵都豎了起來:“喔唷!他給你做飯吃了啊?”


    “做飯沒有,做夢一直都有。”


    俞堯:“嘁——要是我,我就直接挑明了講,你看你,都這麽久了,關係居然還這麽清水,哎,我問你,你們倆難道是和尚和尼姑在談戀愛嗎?”


    “是不是和尚不知道,”薑近初道:“絕對比不上你們小兩口的黃暴就是了。”


    又糾正她:“再說了,我們也不是在談戀愛。”


    “那是在幹嘛,建設社會主義啊?”俞堯白眼翻出天際,手上利索地剝了一隻蝦,卻是夾到薑近初碟子裏。


    薑近初任由她吐槽,波瀾不驚道:“在學習。”


    她夾起了那隻紅嫩嫩的蝦,粲然一笑。


    俞堯和她那位在海南搞航天航空工作的岑越小哥哥因為一張偷拍的照片在鬧分手,那張照片上的岑越躺倒在沙發上,周圍燈光群魔亂舞,他的襯衣領口都被解開了一半,雖然是閉著眼睛睡覺的模樣,但是嘴角帶笑,下巴上都有口紅印子。


    本來俞堯這幾天跟著導師做一個課題,難得認真,起早貪黑廢寢忘食,好容易閑下來,看到朋友圈裏的這張照片。差點沒被氣暈過去。


    當晚就把這個月的話費吵超額了,第二天10086發短信提示俞堯說她的號碼欠費,把她又氣哭了半天。


    俞堯傾吐的對象隻有薑近初,薑近初手頭急需核對錄入檔案信息,答應忙完了當她的貼心小棉襖,但俞堯還是忍不住,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一旁,邊嗑瓜子邊哭,擦眼淚鼻涕用的紙都是薑近初的。


    “岑越這個王八蛋!”


    薑近初飛快地敲著鍵盤,呆愣愣地點頭附和:“王八蛋!”


    “他還死鴨子嘴硬說沒有對不起我!”俞堯傷心的瓜子都磕不下去了,“你看我們談戀愛這一年多來,每次放假都是我去海南找他,他一次也沒來過學校找我,這個渣男!騙我感情還不算!還騙我高鐵票飛機票的錢!”


    薑近初排除幹擾,上交了那份檔案,開始給俞堯演示案例分析的基本操作方法。


    俞堯堅持認為岑越出去泡吧是放飛自我去勾搭妹子,但是岑越辯解說是給朋友過生日。岑越手裏有證人證言,但是真實性尚待推敲,俞堯方則出示了物證,真實性關聯性都還說得過去,可惜辯論環節太帶個人感情色彩,難免有失考慮。


    俞堯還在喋喋不休的吐槽:“你看他這張照片,這渾然天成毫無ps的騷氣簡直都要衝破屏幕了,還敢說過生日哥們喝酒?過生日這些大紅唇的主人不去親壽星,專門親他?這人還一臉享受!我還能說什麽,我真想現在飛到海南去,當麵和他吵一架!”


    “打架鬥毆並不能解決問題。”薑近初勸她。


    “但是可以取消問題!”坐在餐桌對麵的俞堯仍是咬牙切齒。


    薑近初不敢惹氣頭上的母老虎,隻好低頭默默地吃她美味的燉鍋。


    俞堯又喝了一大杯蜂蜜茶,學著武俠電視劇裏那些運功吐納的大師,雙手推掌,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不提他了,吃完了咱們去逛逛逛買買買!”


    薑近初搖頭笑了笑:“這也是我想對你說的,快吃吧你,湯都涼了。”


    俞堯“嗯”了一聲,埋頭大口扒拉著米飯。


    薑近初端起杯子喝水,假裝沒看見她在偷偷抹眼淚。


    自己以後,會不會也有這樣的某個時刻?


    再新鮮激動的感情都被時間衝淡了,爭執煩惱就要爭先恐後的入侵。


    她若有所思地轉著手中的玻璃杯,看見杯壁上自己扭曲的倒影。


    “初戀一般都不會是長廂廝守的人。”


    這是俞堯自封的真理。


    隻希望她能逃脫這個真理的定律,畢竟從喜歡到習慣一個人,實在是耗費心神的事情,而人的情感又不是商品,試用期還沒到或是商品無破損影響二次出售,都可以七天無理由退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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