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兒,太子就不知情。今晚兄弟們齊聚一堂,才有好戲看呢——無論今晚還有沒有什麽,咱們這局已經敗了,眼下隻能靜觀其變,再圖彌補。”


    不喜歡交際,倒肯為了司南譽舌戰?可惜自己身在長樂,不能聆聽眾人爭辯。我吐了吐舌頭,趕緊把自己杯中的酒也喝光了。鼓聲起,皇族們紛紛到了外帳等候。司南譽召宦官給他在衣服上別上茱萸,胖乎乎的小宦官踮腳幾次,也沒弄停勻。司南譽好脾氣地等著,無可奈何。我倒笑出來了,將小宦官手裏的茱萸拿過手,“我來吧。”


    她哽咽聲聲,如泣如訴。那哭聲中的渴望和情意,讓司南譽這個認死理的人,聽了也是一陣心酸。他歎了一口氣。這時,楊月兒又說道:“真的,司南譽。我什麽也不求,我隻是愛你啊,隻是想與你在一起。你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英雄,就算不用三妻四妾,多娶我一個,也。也沒有人說什麽的。”


    “我當時推開了她。當時娃跌坐在地上,望著我的眼神,我直到現在還記得。後來我才知道,在我娶你母親那一天,娃便跳到河裏了……當時我知道了,一個晚上都沒有睡著,胸口一直堵悶堵悶的。兒,父真不知,都過去了四十年的事了,父親為何還在想著?還時時想著?那秦姬如此之美,當時我為了她,什麽都願意做來,可為什麽自她死後,我偶有想起,也不曾如此痛苦?為何到得現在,父想到秦姬,卻隻當她隻是一個尋常婦人,竟是半點思念也無?”


    頓了一下,才歎道:“好,算是娘說錯了。那你再想想,你們兩個還年輕,除了修仙都沒什麽一技之長,離開了少陽派,要靠什麽謀生?玲瓏,你這個年紀的女孩子自然是喜歡風花雪月的東西,娘明白。娘也有過這種年紀。不過人活在世上總要有個穩定的歸宿,有事請來做,你們一個衝動,下了山,難道當真一輩子流浪輾轉嗎?”


    和約之儀那一天,也曾遠遠看得一眼,卻麵貌模糊,感覺也模糊,而今日,不過一丈之距,清清楚楚的看個徹,忽然覺得,那些花,那盛大的迎接儀式,那費盡公子數月時間,耗盡國庫數十萬金葉築出的息風台……為著眼前這個人是值得的!忽然間明白了為何會有那株“蘭因璧月”!


    那風鷂飛行極快,送信時喂以特製藥丸,一天之內可飛越雲荒南北,可惜到達目的地後便力竭而死,因此極度珍貴,專用以傳達極為重要的信件。由於豢養困難,風鷂隻有皇帝特許之人才可使用,信件無須經過各部衙門,直接送達禁宮之中,正是皇帝聽取心腹重臣密奏的途徑。此刻孟歡歡一把扯開竹筒蓋子,抽出一道二指寬的紙條來,掃見落款正是他。


    目光投在孟歡歡身上,複雜莫名:“當年我與你母親曾有戲言,說道願結為兒女親家,多年來我一心複仇,並未成家立室,也無親生兒女,膝下僅有一義子,此兒文采斐然,雖說武功差了些,配你也稍顯遜色,但葉叔叔一片私心,總希望能實現當日與你母親之約定,司南譽這幾日與你相處,早已傾心於你,隻是不知容兒你意下如何?”


    推開窗,夜半的皇陵隻有雨聲簌簌,站在簷下冰涼的水霧中良久,依然心緒難平。不遠就是供奉了皇阿瑪靈位的前殿,長明燈照著皇阿瑪的等身畫像,容顏栩栩,他身後列著幾位皇後的靈位,額娘亦在其中。因為她注定將成為太後,皇阿瑪遺命早已決定為她加封皇後,新皇登極時便自然晉位太後……而那個注定的皇帝,額娘的兒子,難道不是我?


    我停止了哭泣,抬頭看他,他竟然露出一絲不可捉摸的笑容,“不過,既然朕活下來,那份詔書就隻能被銷毀了,除非有人讓朕在婚前駕崩,不然你一生,隻能跟著朕這樣惡名昭彰的男人在一起了。不錯,我氏皇族在草原遊牧之時,確有兄終而弟收繼嫂的婚俗,但如今漢化已久,對朕這樣的皇帝,更絕無可能。”


    不說廢話,說出來就不無道理。孟歡歡看著他璀璨如星的眼睛,心裏暗暗自責:我今日竟覺得那個司南譽比慕容大好看,慕容大分明比他好看得多。又想到他說那個我們,原是泛泛而指,細細一想卻有一絲親密味道。又覺著他手上的溫度格外舒適,臉上有些發熱,抬手一巴掌不輕不重抽在自己臉上,心頭痛罵:孟歡歡,你怎麽抽風了!


    突然一笑。清笑中,她向前跨出一步,恰到好處地擋在了侍婢的去路上。她擋著侍婢,向慕容大笑道:“大王先是派盜賊攔截於妾,現又是帶著軍卒前來,難不成,大王悔了?”孟歡歡本來是想多敷衍一會的,可現在看情形不對了。因此這話,她已說得有點刻薄。她冷笑著說道:“大王昔日許下的諾言,莫不成都不記得了?”


    它非常盡職,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四處巡邏,查看有沒有可疑人物。司南譽打開窗戶,果然是紅鸞,神氣十足地站在窗台上,整理豔麗的羽毛,見到司南譽,它傲然清啼,翅膀一拍,飛了進來。它停在禹司鳳麵前,腦袋一歪,熱烈地盯著他的袖子--裏麵是縮成一團的小銀花。


    是不會花時間與精力去考證兩王的感情的,他們關注的隻是兩王的功績及對世之貢獻,所以這是一個晦暗得有些陰寒的謎團。但這絲毫不影響後世對他們的崇慕,隻是讓他們更加神秘,讓後世人圍繞著這個謎團而生出種種疑惑與美麗的假設,奉獻出一部又一部的“龍鳳傳奇”!


    耳邊的廝殺聲仿佛越來越遠,身子卻仿佛騰雲駕霧一般,覺不著一點支撐。這種感覺,倒有點像當日他不顧性命使出躡雲術,想要將彥照刺於陣前的時候了。可是,就在他離成功隻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是什麽力量硬生生地撕裂了他的身體和靈魂,讓他眼睜睜地摔落在彥照腳下,含恨就擒?那種強大而詭異的力量,足以讓人的心因為恐懼而抽緊,足以讓他沉浸在這片黑暗中再不願醒來。


    失望中又帶上了一分驚喜,認出這青色身影正是上午在翠葉橋和乘風閣遇上的那個青年公子,先前聽手下迴稟說這青年公子進了明月樓後便不見蹤影,他還悵然若失,又懷疑自己先前的猜測是錯誤的,不料竟又在這結廬亭前得見,實是有些意外之喜。隻是他為何此刻會在這處出現,並唿叫‘小四’呢?


    四十三年避暑山莊的修建完善,朝廷已下詔將這裏設為成為外夷常朝之地,漠南漠北的蒙古王公,青藏喇嘛、教主及朝鮮使節,也都在這裏造起了不計其數的館驛、別墅,以備迎駕朝覲。一些精明的行商瞧準了這塊風水寶地,便在山莊四周蜘蛛網似的營建起店鋪房舍。如今我看到的熱河,儼然是一個不小的都會之市了。


    一怒則令人焚身滅族。我豈能不懂?但孟歡歡還是個孩子,又是外人。此漩渦中的每一進退,每一處微妙,他還是不知道。我更不能怪他。我蹲下,將自己的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就像當年在謝家田莊中一般。他收住淚,澄澈如鏡的瞳仁裏反射出我:“姐姐。”我替孟歡歡扶正了冠,盡力的讓自己的唿吸恢複正常,可我的心還怦怦的跳著,無處安放。


    手指撫著白瓷杯口,不知思量什麽,沉吟道:“這樣行不行?你現在沒有木料也做不了棺材,你隨我去一趟冀州。下個月修葺皇宮的木材運進京,我替你弄出一批來。”見孟歡歡躊躇,他補充道:“此去不要你殺人放火,不要你藏奸耍猾,不要你出生入死,我把你帶迴來,一根頭發絲都不少你的,可好?”


    笑盈盈地望著眾少女,以袖掩嘴,突然說道:“諸位嬌嬌,若有一個去處,幽靜而熱鬧,可供我們聚在一起,如稷下賢士們一樣宴議,可品美食,可品美服,可品美玉……凡是嬌嬌所喜的,所好的,那處都會具備,伸手可得。“眾女在她地描繪中,眼神越來越亮。這時,孟歡歡笑道:“嬌嬌們以為,這種場所,如何?”


    那些人早已聽見腦後風動,紛紛揮劍抵擋,隻聽叮叮當當一陣響,緊跟著一人的悶哼聲響起,想必是被彈珠打中了。孟歡歡見佩劍被他們打落,立即箭步過去搶奪,待站定時,那些人早已降落到了眼前。其中一人滿麵怒色地捂著胳膊,手裏捏著一顆鐵彈珠,惡狠狠地問道:“是誰放暗器傷人?!“


    所有人還弄不清楚怎麽迴事之時,兩聲仿如葉落的輕響,兩人並肩安然落地,手依然直直伸著,手中依然緊握著長劍,隻是劍尖卻被一根白綾緊緊纏在一起,令兩柄劍緊合在一起。然後,一個白色的身影仿如一片輕羽,輕盈無息的落在地上,長長的白綾悄悄飛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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