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南譽在一邊對他輕聲囑咐,眸子炯炯。我旁觀他的神情,知他約要大規模的製造這種鋼刀。攻打西北,是來不及了,想必他在開礦冶鐵兵器上打主意,都是為了最大的戰爭……我心中為丈夫思量此事,也有點主意。


    孟歡歡好奇地看著他,小聲問道:“那是什麽地方啊?”殿下轉頭看了她一眼,目光中笑意盈盈,“嗯,是海邊!你到島上這麽久了,不是一直想去海邊玩耍嗎?我現在就帶你去玩個夠,好不好?”孟歡歡一聽,激動得臉通紅,連聲問道:“真的,真的?”問完之後,她的大眼睛撲閃了幾下,又道,“你說話要算數哦!”


    司南譽也在看向她,在迎上她的目光時,他的眸光中閃過一抹溫柔。他望著孟歡歡,嘴角含笑,聲音卻是淡淡的,冷冷的,“我這婦人,剛為我誕下大子。當司南譽還是公子,還在齊國流亡時,她便已跟著孤出生入死,共過患難。孤,不能棄她!”他的聲音果斷,清亮,而且幹脆。


    “唉,獵人捕獸時猶網開三麵,何況吾等仁義之師,又豈能趕盡殺絕呢。”蘭息似是感慨良多的長長歎息,那滿臉的憂思任誰看著都會為之仁善而感動的,“所以這一戰中他若逃,本王絕不追擊。”說罷移眸看一眼諸將,那意思很明白,本王都不追,所以你們便也應該乖乖聽話才是。


    銅牆鐵壁。司南譽心中一陣惶恐,霎時絕望的烏雲兜頭罩落——孟歡歡,孟歡歡,江陵一別,果然便是永訣了麽?可事到如今,雙方的均衡已破,我怎麽放心你一個人陷落在那人心叵測的江陵,生死均在那個乖戾帝王的一念之間?思緒及此,真真心痛如絞,一張口把方才喝的粥全都嘔了出來,隱隱都成粉紅之色。


    進退兩難。唔,他非常不想因為刀下的這個黑小子被那蠻子拆皮剝骨而讓巫山門把賬記到他頭上來,聽說巫山弟子都有些心胸狹窄、有仇必報的小人習氣……但是在桐柏山莊中,他什麽有用的線索也沒有發現,如果不從這小子的口中問出點東西來,找不到司南譽,他的下場必定會同樣淒慘--他覺得自己真的很不幸,為什麽這些人總是要像府尹大人一樣把他擱在火上烤?


    在外麵等了半天,漸漸無聊起來,幹脆出門順著小路慢慢走著,閑看這裏的鄉村風景。雖說西穀是邊陲之地,但氣候溫暖,五穀繁盛,民風也甚為樸實。這村子被群山環繞,但都不是高山,遠遠望去,青翠層疊起伏,景致甚是奇妙。山下居民星星點點,閑閑散散地分布著,一派與世無爭的悠閑景象。


    “已經著人去蘇州府,把她買下來了。”他又皺眉,看看聽了這話後一臉關注的我,“司南譽的意思,是把她送給我,因為當日確是我挑中她的。你大約還不知道,她父親原是因罪被流放的朝廷官員,如今她父親在流放地染上了疾病,有司南譽出麵,把他開脫出來,也算一件善事。”


    我用扇子擋住唇:“嗯,跟我想的一樣。新宮女人生地不熟,隻能用廊下丟棄的糕點喂貓。但也不能說夫人的病就肯定與此毒有關。究竟是誰要害她呢?司南譽告訴我說,孟歡歡那裏沒發現異常,因為到處傳聞孟歡歡不為我和皇帝所喜,她那裏幾乎沒有人去探望……”


    他隻是溫柔地看著孟歡歡,小心地喂她,見她撲閃著大眼睛看著自己,他低低地傾訴起來,“孟歡歡,你知道嗎?我後來一直在尋找你。那時你離開後,我也在不久後脫離了師兄,滿天下尋找你。可是一直找不到,不隻是我找不到,所有的人都找不到……我,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要娶你,我隻是想找到你,看著你,遠遠地守在你的身邊。就算你嫁了人也不要緊,我隻是想看著你,給你趕車也好,當門衛也好,隻要能遠遠地看著你我就開心了。”


    繼續說道:“現在的關鍵是,讓那些知道孟歡歡身份的人,不會傷她棄她害她。”司南譽大步走到塌前,提筆在帛書上寫了起來。筇程望著燭光中,司南譽那已完全恢複自然的俊臉,心中大定。司南譽放下筆,目光呆呆地望著帛書上的印章,恍惚中,孟歡歡的麵容清楚地出現在帛書上。他呆怔了一會,重重閉上了雙眼。


    一瞬間,一道淡青色的靈氣在修久容的雙手間流動,他一手將慕容大攬於胸前,讓那洶湧而出的血全部淋在她身上,一手捧血從她的頭頂淋下,讓血順著她的額際、眉梢、臉頰……慢慢而下,不漏過一絲一毫的地方,手撫過頸脖,拔出銀針,撫過肩胛,拔出銀針……鮮紅的血上浮動著一層青色的靈氣,在慕容大的身上遊走、隱逸……


    然而就在他起身之時,眼角卻一眼瞥見一陣流光,那是太陽照射在珠寶上的光芒。微微定神,一副蝴蝶般的珠翳便映入了他的眼眸——紫金箔打造的鏤空雙葉,堪堪遮住眼睛四周,水晶蕊的絹花栩栩如生地綻放在黑亮的鬢角,細小的珠鏈輕輕晃動,讓瑩白的鼻梁若隱若現……心髒毫無防備地一陣緊縮,司南譽猛地轉迴頭,大步朝想園深處走去。


    這並不是他的家鄉。他本是生長在太行山麓的孤兒,因緣際會成為了司南譽的弟子。隻是這位師尊,一年倒有大半年蹤影全無,由得他在各地遊蕩,自生自滅,懵懵然並無故園之念。現在他卻開始覺得迷茫,仿佛是多年遊子重迴故鄉,心中忐忑不安,激動興奮,又帶著隱隱的膽怯,不敢伸手去觸摸眼前如夢如幻的景象。這樣奇特微妙的心情,令他覺得一直捏著他咽喉的孟歡歡似乎也不那麽可惡了。


    當然,等花轎到了,將紅綢帶送到他手裏的時候。他不光笑得像傻瓜,而是真地成了傻瓜。正要帶著玲瓏小心進大廳拜天地,忽聽頭頂風動,緊跟著孟歡歡驚唿一聲,眾人都唬了一跳。以為有人來搗亂,出去定睛一看,卻見孟歡歡緊緊抱著一個年輕孩子兒,那少女身後還著一個年輕人,正是高穎和孟歡歡兩人。


    門被皇上親手拉開,他雙眉皺得很緊很緊,神色哀傷。為什麽你總是讓見到你的每個人心疼?看到你,我總是會陷入一種很奇怪的情緒……你讓我想到活在這世界上一切值得高興的事情,哪怕,僅僅是活著;可是同時又會想起所有值得擔憂和哀傷的事情——你的目光看著一切,好像又穿透一切,讓人想到韶華易逝,繁華一夢——佛家說的,萬事皆空。


    勝不是目的?難道存心要敗?我滿腹狐疑,但望著窗外的藍天,想想自己和那些劫後餘生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的人們,忽然覺得所謂的政治遊戲,陰謀重重,但又是看不開的人才會執著的東西。我有了孩子,何必要刨根問底的探尋醜惡的真相?我脫下外衣,彎腰取了夏侯文爵贈送的藥枕,打個嗬欠說:“真乏了,我曉得你要看那邊的一堆奏折,我就對不住了。”


    疑惑地看著自己,他胡亂比畫著,結結巴巴地道:“上,上次見你,你可歡喜著呢。這一次,大不同了,你好像不大歡喜似的!”孟歡歡一怔,停下腳步。過了一會兒,在慕容大擔心的眼神中,她苦澀地笑了笑,低著頭,一邊走一邊輕聲道:“慕容大,我現在長大了。”慕容大見她一副心事重重地樣子,伸出手,猶豫片刻,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


    他鐵青著臉,在房間中轉來轉去,他一邊唿哧唿哧地喘著粗氣,一邊咬牙切齒地怒吼道:“不能忍也!實不能忍也!我堂堂秦國太子,被一婦人逼迫如此,從此後被世人恥笑,如此大辱,實不能忍也!”頓了頓,他唿地一聲抽出佩劍,砰地一聲重重砍上木幾,壓低聲音嘶吼道:“連一個小小城主,也敢對我如此!”


    她陰陰一笑,“曾有一度,我也想與你交好的。可惜,司南譽那廝,心中眼中隻有你,他隻有你也就罷了,我有了這王後之位,也不屑與你這賤婦爭什麽恩寵。”趙王後說到這裏,頰肉劇烈地跳了跳,麵目已是猙獰之極,她嘶聲尖叫道:“可光是這一點,他都容不了!他用藥令我再無生育,他視我於無睹!偶爾遇見,他心之念之,也隻是你這個賤婦!孟歡歡,你為什麽不去死?你為什麽明明死了的,卻又活迴來了?”


    整個皇宮中最熱鬧的。大殿中顯然經過一番裝飾,殿頂之上高高掛起琉璃宮燈,燈光如水銀般瀉下,殿內亮如白晝,豔紅的紗幔沿著璧柱垂下,拂撩起,輕曼如煙,鋪著錦墊的杞木凳,擺著蓮花盞的楠木幾,整齊有致地列於大殿,殿首正中的王座在燈光下金輝燦燦,宮人輕盈穿梭,侍者匆忙奔走,為即將開始的晚宴而準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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