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潔赧顏道:“事情縱然是這樣,小妹也不敢說開導師兄。”


    白石道人苦苦一笑,道:“開導不開導那也一樣,總之我現在想通了。賢夫婦的這份心意,愚兄總是感激的。白大俠提醒我‘其錯在人’。我原諒他,其錯在我,那便勿憚改過,先師之死,我該想到那是師祖的遺訓,誰也不能違背,太行之辱,便該想到盟主的口諭,便是命令,我不遵守,事先便已辱及盟主的身份,盟主縱然故意給我難堪,那也是‘人必自侮,然後人侮之’。我又怎能自怨自艾,責怪他人?現在好了,一切都成過去,我們喝酒。”


    他說完端起酒杯,綻開笑容,跟大家頷首致意,領先幹了杯。


    於是陰霾倏收,笑聲澌頻傳,融融樂樂的一直喝到梆響三更,方始盡興而散,名自就寢。


    第二日,他們到了泰安,白石道人便將終南門下悉數遺返西安,隻請野叟醫仙二人同赴長白。


    安潔不願與司南譽分離,但因懷孕已久,肚子漸漸大了,白石道人便以掌門人身份,勒令安潔在集賢山莊相候,於是柳若馨、陳秀月、張初美、花如玉,以及峨嵋七女便在泰安陪著安潔。


    他們在泰安也隻呆了一天,第二日但束裝就道,一直向關外進發,此行便隻有野叟、醫仙、白石、司南譽以及峨嵋派掌門人時鑒珊,共計五人。


    一路有話則長,無話則短,這日過了義州,他們便乘排溯鴨綠江而上。


    那是為了避免宮彤派人攔襲,再者便是沿途整備采參必須之物。


    醫仙狄夢放博覽群籍,深知藥性,那年頭人是合藥聖品,故此醫仙雖居江南,對那采參的知識卻比關外當地人還要豐富。諸如美酒、凍肉、果品、刀叉,鐵鍬,以及套參用的“快道繩”,莫不在路上盡量購齊。


    司南譽完全是門外漢,他看見好奇,便問道:“狄老師,我知道刀叉、鐵鍬是掘參用的,酒肉果品是祭神用的,這紅絨線叫什麽‘快道繩’那是幹什麽用的?”


    醫仙笑了一笑,道:“掘參有許多相沿下來的規矩。臂如祭神是祈求人眾平安,滿載而歸,露宿脫去鞋靴,是叫‘豺狼狗’前來衛護,墊托山參要用‘青菜’包紮山參要用‘菠蘿’這紅絨紅叫‘快道繩’便是發現山參時要盡快上前,輕輕用這道絨紅將它纏住,不然安它便逃得無影無蹤了。”


    醫仙微微笑道:“我也不清楚,相傳人參是通靈的,譬如墊參用的‘青菜’乃是一種長在老樹上下的綠苔,包參用的‘菠蘿’也是一種海綿一樣柔軟的樹皮。如果不用這種綠苔、權樹皮紮人參,人參也會自行遁走。采參的人代代相專,都是這樣做的,誰願意甘犯忌諱,將幸幸苦苦掘到的人參,去試驗它是否真的會遁走。”


    司南譽解嘲似的笑了笑道:“相傳下來的習慣風俗規矩,我想一定有它的道理,當不致於全是迷信‘豺狼狗’又是什麽神祗?它真能衛護脫去鞋靴的人嗎?”


    醫仙聽他將“豺狼狗”當作神抵,不覺失笑道:“你以為‘豺狼狗’也是采參人妥擬的神名麽?那你便錯了,它是一種似猿似狗的野獸,秋冬以後經常出沒在關外山區,入夜才出來覓食。但也確有它怪異之處,那便是見到脫鞋而臥的人,它便繞人撤尿一圈而去,說也奇怪,隻要它撤尿之處,便會狼虎遠避,蟲豸不侵。據典籍記載,這些都是事實。”


    一旁的時鑒珊愈聽興趣愈濃,接口笑道:“狄老,這倒像是神話,你能不能將采參的一切都講一遍,也讓我們長點見識。”


    狄夢放點頭笑道:“當然可以,時掌門人要聽,我這就講,不過我知道的也不多。”


    於是醫仙不厭其煩的便從“人參”一開始講起,他說:“人參是一種五加科的野生草本植物,莖直葉長,秋季開花,深秋結果,花小而淡白,果赤如扇球,根部便是人參,普通長不盈尺,作紡錘形,年代愈久,愈似嬰兒,故叫人參。


    人參又叫山參或野參,要在人跡罕至的深山僻嶺之處才有。關外人每當秋季收成以後,以迄大雪封山以前如此,十年以上的人參已不多見,像太行山主梅若望發現的萬年參王,那是千百年也難得一罕世珍品。


    人參年代的區別看枝丫,通常有兩夾子,登台子,四撇葉五撇葉等等之分,枝丫愈多,年代愈久。傳說人參生長之地飄忽不定,極難尋覓,故此掘參之人趁開花結果之時入山。那時天尚未雪,叢翠之中如果以現赤紅顆粒,好便就是人參。采參人抓住此一特點,每有斬獲。”


    醫仙講到這裏,時鑒珊猛然尖叫道:“啊呀!如今深秋已過,轉眼便是冬至,長白山萬裏覆雪,一片銀白,人參的果實蓋在積雪之下,我們如何發現呢?”


    醫仙望著她笑一笑道:“人參有一特性,那便是年代愈久,開花結果的時間愈遲。梅若望發現的既稱萬年參王,結果當在冬至左右。


    不過,像這種通靈的稀世之寶,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們此行,也不過碰碰機緣而已。”


    時鑒珊雖然不是貪得之人,但既醫仙說得這般困難也不覺興趣索然,大大的提不起神來。


    醫仙見了,忙又續道:“時掌門人不必喪氣,人參出現之地,必有奇花異卉隨之而勝,那奇醜淫穢的惡蚊尚且能知盤踞不去,人為萬物之靈,焉有尋它不著之理?況且梅若望不久也要趕來,多爾袞也是有企圖,他們必知大概地段,我們獲寶之地本就不重,何不敞開胸懷,聽其自然?還是聽我說那人山掘參的種種事故吧!”


    時鑒珊聽了這話,深感自己失態,她正揚起精神再聽下去,忽見野叟眉頭輕揚,沉聲說道:“且慢,附近有兵刃拳掌之聲。”


    舟中四人,以司南譽的“玄門罡氣”修為最難也最高,野叟這樣說,司南譽稍一凝神,果聞岸上十丈之內有人廝殺,並且聽出其中一個竟中安潔的族叔太湖水寨的總舵主吳一飛。


    吳一飛居然在關外出現,而且與人廝殺不休,司南譽下意識覺得吳一飛必是追尋自己而來。他不知安潔出了事,抑是吳一飛的太湖水寨有了變故?當下說了一句“我去看看”,人便出搶著循聲一縱而逝。


    半盞熱茶光景,司南譽已經領著吳一飛再次出現在艙內,這時吳一飛渾身浴血,氣息猶未能定。


    醫仙便問道:“一飛兄怎的趕來關外,又與什麽人發生衝突?你不是決心不願介入蛟丹參王之爭了嗎?”


    吳一飛找了一張椅子坐下,喘息著道:“我哪裏是為蛟丹參王,我是為我侄女婿送劍訣來,不意在岸邊碰上幾個鷹爪,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時鑒珊聽了“鷹爪”二字,心裏一驚,接問道:“什麽鷹爪,可是多爾袞的手下?”


    吳一飛道:“我不知道是誰的手下,但知他們穿著當朝官員的製服,他們見我急急趕路,便來盤問,我趁機說了譽兒的衣形著象,問他們可知你們去向,不料為首之人竟然喝令我拿下,我一怒傷了他們兩個人,廝殺便因此而起,想不到他們都是武林中人,身手都十分了得,若不是譽兒及時趕到,我恐怕還要吃虧。”


    白石道人眉頭一皺,接口道:“這樣說來,宮彤已在各處派了阻擋攔襲之人,說不定我們的行藏已經泄露,為了避免無謂的廝殺,我看不如就此棄舟,從陸路趕帽兒山。”


    野叟想了一下,道:“我看不必,吳舵主既然兼程送來什麽劍決,那定是不傳之秘,舟行較閑,譽兒恰好趁機演練,此行也許可以派上用場。再說,便是有人前來尋事,我們以逸待勞,也較有利。應我們幾人在此,縱有千軍萬馬也不足懼。”


    吳一飛這人粗獷好鬥,便有天大的事也不怕,野叟這樣說,他首表讚同,乃道:“田老之意極是,憑我們幾人怕過誰來?”


    他說著從懷裏取出一束黃絹,交給司南譽,又道:“這是‘抱殘守缺’劍訣,你嬸娘不知從何處找了出來,巴巴的一定叫我送來給你,我到泰安見到安潔侄女,才知你們已經兼程北上。


    你趁舟行閑著將它練熟,宮彤那廝譎詐多智。據梅山主散發的手諭說,采參取丹之行不知尚有多少危難,練熟了便少一份危險,也不辜負你嬸娘一片心意。”


    司南譽在幾人之中輩份最低,他接過這劍決也不置詞,隻有道了謝,問了“嬸娘”安好,又問了安潔的近況,便帶吳一飛沐浴更衣去了。


    舟行本來較緩,司南譽又要練劍,他們走走停停,一直挨到約定之日方在臨江登陸,直奔帽兒山。


    帽兒山其形似帽,位於臨江城郊,山不高也不大,風景卻甚宜人,登山可覽江城景,以及鴨綠江頭的點點舟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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