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狡言撒賴認真認錯,野叟也微微消氣道:“你起來吧。”


    他如此忍氣,狂妄全都免了,自然是憐惜美兒的意思,美兒哭泣愈甚,司南譽也不空言相慰,懷中取出大梨,也在美兒身邊石上坐下。


    司南譽接了玉簪,將大梨和玉簪在青衫大袖上擦淨,用玉簪將大梨的皮削去,切了一片下來,就用玉簪簽了一直送到美兒的櫻唇玉齒之間,笑道:“美兒妹妹,別哭,白大哥請你吃梨。”


    他語言舉動都如哄乳嬰,美兒極羞,可是這梨曆險曆劫仍保存得好好的,也極不容易,野叟又在全力調息耗竭過度的真氣,隻得兩頰羞暈,張口接過。


    美兒哭泣本來眼圈紅紅,這梨入口,方才真正的愁眉苦臉眼淚直流。


    司南譽看了便知道當路梨實累累何以無人采擷之故,他見田美將那梨兒好不容易吃了下去,情心大暢,頑皮天性不改,又切了一片簽了送過去給她。


    美兒礙了司南譽的情麵,不能將梨吐出,用力咽下,已經吃得痛淚長流,牙根被酸澀浸得幾乎要掉下來,極為甘苦,見他又送一片過來,滿臉的嘻笑頑皮,這明明是惡作劇了,使勁用絹帕將眼淚擦幹,狠狠白他一眼,閉眼張口來接,隻聽司南譽說道:“你吃一片,我吃一片。”


    美兒睜目見司南譽已將送來那片梨兒改迴放入他自己口中,慢慢咀嚼,緩緩下咽,臉上容色不動,細細品嚐,忍不住問道:“味道還不錯吧?”


    司南譽微張口噓氣,讚道:“不錯,餘味悠悠,你要不要再來一片?”


    美兒被他一提,牙根又酸起來,客氣道:“味道既然不錯,白大哥還是自用吧。”


    司南譽果然又運簪世梨,美兒劈手將簪奪過插在發上,司南譽雙手捧了大梨狠狠一口啃去,美兒一掌揮去打在司南譽手上,將司南譽手中的梨兒震得飛去半空,落在地上,笑著罵道:“呆子,你真要吃嗎?”


    司南譽反手將美兒玉手握住,笑著問道:“呆丫頭,我真要吃嗎?”


    野叟沉聲道:“你們不要說話,我定心調息,聽到崖上很有人聲。”


    兩人呆子叫過來,呆丫頭叫過去,語意大是輕狂,所以聞野叟說話即時住聲,果然崖上有移動的聲音,人數且還不少,隻是一批一批的聲音都漸去漸遠,好像是方才暗算的伏兵,受司南譽威風所震,屏息凝氣躲在一旁直到現在方才成群離去。


    司南譽笑對野叟道:“是崖上兩邊埋伏的些嘍羅走啦。”


    美兒也笑道:“你沒有出掌傷他們。”


    司南譽搖頭,說道:“沒有,我隻對他們麵前堆積的石塊出掌,頂多有三、四個人受一點飛起來石塊的誤傷,他們一停手我也就順懸崖下來了。”


    兩人拚命找話講,想蓋過心中的羞怯與惶恐。


    野叟已經調息複原,起身道:“我們先出狹穀,其餘的邊走邊講吧。”


    美兒牽了墨驢,三人一齊前行到方才司南譽美兒避難之處,便就司南譽掌擊出來避難的洞穴,將美兒騎的墨驢埋了,美兒手上牽的野叟的墨驢見同伴喪亡,慘嘶驢鳴不已。


    美兒也連連歎息,道:“方才兩崖上的伏兵,若將這邊落石再添一點,白大哥不能趁空而上,不知是誰來葬我們了。”


    司南譽少見兵災,見墨驢被砸得血肉模糊,惡心得很,埋了之後,解了他的烏雲蓋雪聰,隻催快走,直到出了狹穀口外,方才透過氣來。


    三人站在狹穀口外,司南譽要將馬送給美兒騎,美兒不肯,道:“你自己騎什麽?”


    司南譽輕搖手中的絲鞭,笑道:“前麵有馬的地方,我可以拿鞭子去換一匹來騎。”


    他鞭上偏鑲珠翠,價值不菲,此話卻非誇口。


    野叟在旁沉吟半晌,這時說道:“我們還是迴臨城去。”


    美兒詫道:“迴去?難不成我們怕了他們?”


    野叟搖頭,道:“不是怕他們,綠林這般埋伏重重,同道的子弟遇上了要吃虧的,我既然遇見,不能棄之不顧。”


    以野叟在武林的聲望,若所經之處,不能庇護同道的晚輩乃是大為失臉之事,而且道義上也說不過去。


    美兒聽了,一臉為難之色,終南這一迴人手不足,才發銅符飛碟去請山中歸隱的長老出山,到得自然越早越好,何況銅符令所至,祖師爺傳下來的規矩,也不許無故稽延。


    她與司南譽共同經曆了這一場大險,生死之間性命相依,相識時間雖短,心中已將司南譽當作極為親近之人,所以看了司南譽一眼,笑對野叟道:“老祖宗,我們還是先走,這些事情還是托白大哥吧。”


    說時轉身又對司南譽道:“白大哥,這件事情就煩你好不好?”


    司南譽笑嘻嘻的把韁繩遞給她,笑道:“好,那些事情就交給我好啦。我是來給終南派搖旗呐喊助威的,在那裏出手都一般。”


    野叟見他們二人三言兩語已把事情說好,遂將手上一個碧玉斑指脫下給了司南譽,又將終南門召集同門弟子的暗記畫給他,道:“我們應銅符令之召,不得不快走,你來看狄師侄的事,我見麵會替你告訴他。”


    司南譽應了。


    野叟又道:“暗記是臨危時求救用的,所以隻要同道的弟子看了都會前來相訪,你再以斑指傳我之命。”


    野叟是數十年的江湖磨練,離別是等閑之事,言畢上了墨驢,對美兒道:“我們走吧?”


    美兒口中應是,手上拈了蓋雪烏雲聰的韁繩卻並不上馬,心中不盡依依惜別之情,半天方道:“白大哥,謝謝你啦!”


    司南譽見她傷別,笑道:“隻吃了我一片梨兒便謝嗎?”


    美兒輕聲道:“我不是和你說這個。”


    司南譽道:“你放心,再見麵我請你吃山東的萊陽梨,不讓你酸得到現在都好像還要流眼淚的樣子。”


    美兒被他說得眼淚再也流不下來,氣道:“我便那般饞嘴?”


    司南譽斂了臉上嘻頑的笑容道:“你走吧,我知道。”


    這句話上下毫無關連,不過意思是很清楚的,上一句催她快走,下一句說他知道。


    司南譽沒有講他知道什麽,美兒也不問他知道什麽,她聽了輕身上馬,與野叟一起道別,然後鬆韁而去。


    美兒伴著輕捷的蹄音在馬上時時迴身揮手,司南譽也揮手遙遙相應,他手一直舉在頭上輕揮,野叟美兒已經轉過山彎遠處了,他也忘了拿下來。


    忽聽身後一個嬌滴滴的聲音說道:“唉,手舉得這樣高,是要去抓天上的太陽麽?”


    司南譽驀然迴身,看見路旁樹林走出一個妖妖嬈嬈的女子來,媚態天生,嬌聲嬌氣的形容絕美。


    司南譽毫無江湖閱曆,司南譽內家的修為漸臻峰罡氣外發之方雖不熟,可是耳目聰明是與內家修的深厚同時具進的,隻因他毫無江湖閱曆,所以聽而不辨,直至那女子開口譏諷於他,方才發覺有人走近身邊。


    司南譽自小隨他祖父在畫舫樓船中廝混,見的妖嬈女子極多,倒也不以為意。他知那女子是要引他說話的意思,所以裝做毫不在意,逕自向狹穀中走去。


    那女子低聲譏諷道:“救命恩人在此,意也不知拜謝?”


    別人好好和司南譽說話,他還要嘻笑頑皮,這女子如此對他說話,他若答言,便語言上先落了下風,所以聽若不聞,仍自緩緩前行。


    那女子不能忍耐,一躍而過,攔在路心道:“你別走。”


    司南譽深深作了一揖道:“姑娘,有道是好狗不攔路啊,你為何在路心?”


    他行動有禮,語言刻薄,幸得那女子歡喜打情罵俏,並不生氣,接口道:“你不應該叫姑娘,你應該叫老娘。”


    這老娘是北方人對母親的稱唿,她是有意占便宜了,司南譽被她嬌聲媚氣的引起興致來,笑道:“好,老娘們,有道是好狗不攔路啊,你為何擋在路心?”


    司南譽在“老娘”下添了個“們”字,極其挖苦,那女子卻認為他知情識趣,嬌笑連連,將手中綢帕一揮,在司南譽臉上“拍”的一聲,被司南譽下意識的一伸手抓住了綢帕的角兒,倒像是兩人各執一端在搶這幅綢帕似的。


    她媚笑道:“你要麽?便給你。”


    這幅銀紅的綢帕,在她抖得“拍”的一響時候,司南譽隻覺得一股深香,襲人欲醉,等司南譽抓住帕兒,的角尖她鬆手一送,將帕兒兜頭蓋在司南譽臉上,司南譽還以為她在和他玩呢,想抓開了之後,再挖若她幾句,報複她無緣無故的戲弄自己。


    一念未完,隻覺身軟足酸,向地上倒去。


    那女子輕輕走上一步,接住司南譽即將倒下的身軀,將司南譽半扶半抱的扶人林邊草地上嬌笑道:“我叫七巧迷魂花如玉,別號是這方迷魂錦巾旨上取的,媽媽要我貞靜自持,守身如玉,所以取了如玉做我的名字。”


    司南譽毫無江湖經驗,不知江湖上的兇險,雖然身入敵手,他也毫無懼怯之念,此時身雖酸軟無力,知覺未失,笑道:“誰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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