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憂仙子”的聲音道:“不必見麵了,我母子是不屬這世界的人!”語音帶著無比的淒涼。“無膽書生”錯愕而激動地道:“穀中人是誰?”這牽涉到師父的私人隱私,司南譽當然不能吐露,而事實上“無憂仙子”與死者胡淩雲到底是什麽關係,他也無從知道,當下期期地道:“對不起,穀中這位前輩是遁世的人,請恕在下不便饒舌。”“無膽書生”顫抖著,一瞬不瞬地瞪著司南譽,栗聲道:“既然兄台不便見告,小弟不敢勉強,但家父不能白死,小弟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如果小弟有進無出,就請兄台代為埋葬家父,存歿均感!”說完,紅著眼作了—個揖。司南譽木然無語,他是有些不忍,但又不能插手。“無膽書生”說過他沒膽量,外號無膽,現在似乎有膽了,言中之意,似無視於生死,但他闖穀的結果將是什麽?“無憂仙子”會殺他麽?雙方之間,到底是什麽關係?“無憂仙子”的聲音又告響起:“司南譽,你完成師門重任了麽?”這當然是指擒捉裴震,清理門戶而言,司南譽悚然道:“尚未完成,晚輩正全力以赴。”“無憂仙子”的聲音道:“你跟胡淩雲的兒子是什麽關係?”掃了“無膽書生”一眼,司南譽道:“這……我們萍水相逢,認識不深,是他請晚輩援手救父。”


    “救父?哈哈哈哈……”


    “前輩當知道死者在此地枯守了近十年?”


    “這與你無幹,少管別人的事。”


    “這……是的……不過……”


    “他死了。等於是贖罪,你可以走了!”聲旨頓杳,不知是離開了,還是仍在原地。“無膽書生”身形一動,作勢就要撲入穀中,司南譽橫身一攔,道:“胡兄應該三思而行!”“無膽書生”激聲道:“兄台認為小弟不該查究家父的死因?”“應該,但不能莽撞從事。”


    “莽撞?”


    “不錯,胡兄如果闖穀,不異飛蛾撲火,於事無濟。”


    “小弟不計生死。”


    “胡兄不是無膽麽?”


    “這……”


    “胡兄還是三思為上。”


    “家父死得不明不白,小弟還三思些什麽?……”


    既經證實了穀中人是“無憂仙子”母子倆,司南譽說什麽也不能助“無膽書生”破石入穀,目前令人困惑的是“無膽書生”的父親何以枯守穀口近十年,“無憂仙子”卻說他死得好,應該有這下場,為什麽?雙方是什麽關係?心念之間,下意識地迴轉身,望向胡淩雲的遺體,犀利的目光觸及遺體旁的山石,不禁脫口道:“山石上留得有字!”“無膽書生”一震道:“有留字?”當先奔了過去。司南譽也隨著過去。山石上是留得有字,初來時光隻顧石筍,沒注意到,是用指書的,寫的是:“餘一生罪戾深重,悔之已晚,死後即葬於此,以遂未了之願,胡淩雲絕筆。”語焉不詳,沒有道出事因,司南譽狐疑地道:“未了之願是什麽?”“無膽書生”淚水盈眶,木然望著他父親的留言,久久才道:“不知道,他老人家……從來沒提過。”司南譽冷沉地道:“看語氣,絲毫沒有仇怨的成分。胡兄是幾時與令先尊分手的?”


    “近—個月了!”


    “胡兄與令先尊……—同枯守在此?”


    “不,十年前,小弟投師習藝,隻每年來看他老人家一次,”


    “噢!”


    “兄台既與穀中人是素識,可否……代為查明事因?”


    “這個……得另等機會,此刻在下如果求見,必遭拒絕。”頓了頓,又道:“眼前還是照令先尊遺願,原地塋葬,死者入土為安。”“無膽書生”點點頭。於是,在司南譽協助下,削石為棺,在穀口造墓立碑,墓門斜對穀口,事畢,“無膽書生”施禮道:“萍水相逢,蒙兄台古道熱腸,仗義援手,小弟深銘五內,擬在此守墓些時,以盡人子之道,兄台請便,願後會有期。”司南譽自沒有留下的理由,拱手作別而去。就在司南譽離開之後,一個瘦小的白發老人現身當場,老人—雙火眼,在大白天裏仍精光逼人,顯見其內功修為,已到了某一極限。“無膽書生”忙跪了下去,恭謹地道:“師父您老人家怎會駕臨此地?”白發老人掃了墓碑—眼,道:“你打算在此伴墓?”“無膽書生”淒聲道:“是的!”白發老人沉吟著道:“你克盡人子之道,無可厚非,但你別忘了本身重任。”


    “徒兒不敢忘!”


    “三日之後,你必須離開此地。”


    “三天?”


    “嗯!你伴墓就是伴墓,不許冒昧入穀。”


    “您老人家是否知道穀中人的身份?”


    “無憂仙子,曾經與‘武林至尊’有過極親密的關係。”


    “哦!難怪司南譽認識她,可是家父……”


    “這謎底將來可從司南譽身上揭曉。”


    “師父不允徒兒入穀查證?”


    “不可以,穀中布的是先天奇門陣勢,我老人家也破不了。”


    “師父不可以震碎石筍麽?”


    “你忘了祖師爺立下的規矩?”


    “徒兒不敢。”


    “記住,三天之後,你必須離開,設法與司南譽親近,注意他的—舉一動,與什麽人物來往,切忌暴露身份。”


    “是!”


    “為師的還有要緊事待辦,切記吾言!”說完,一閃而逝。


    司南譽一路朝出山方向奔去,心中對於“無憂仙子”母子與“無膽書生”之父胡淩雲的死,始終不能釋然,雙方到底是什麽關係?胡淩雲在穀口枯守了近十年,最後悄然物化,留言中透露了悔罪之意,付出的代價夠大,“無憂仙子”毫無矜憐之意,反說他該死,死得好,這是為什麽?而胡淩雲對自己的兒子至死守口如瓶,這又為什麽?的確是不可思議。“咚咚錚錚……”—陣清越的琵琶聲隨風送人耳鼓。司南譽心中一動,停了下來,荒山野嶺,何來琵琶之聲?琶聲持續,隨著山風的疾徐而高低,金聲玉振,即使是不解音律的人,也可以聽得出發自凋弦聖手。默察琶聲來源,似在不遠的一座兀峰之巔。“管它的!”司南譽自語了一聲,展動身形,但那琶聲充滿了誘惑,使人無法抗拒,不想聽也得聽,司南譽又停了下來。琶聲不絕,清越的音符跳蕩在山間,浮遊在雲端,也叩擊著人的心弦,美妙的東西總是被人喜愛的,何況在這種境界中,喜愛之外,還加上好奇與神秘。於是,司南譽不由自主地循聲掠去。峰頂,靠邊緣的山石上,—個紅豔豔的背景,懷抱琵琶,麵對絕穀,紅緞裹體,隨風飄曳,和著悅耳的琶聲,似要乘風飛去,羽化登仙。空穀琶音,紅緞倩女,此情此景,的確撩人。司南譽遠遠地站著,癡了。怪、妙、奇、美,這種地方,會有女子來彈琵琶,是知音難覓,寄情山水麽?—個孤身女子,出現深山絕嶺,不必問也知道她是武林人,而且是高手。錚錚琮琮,似高山流水,令人俗念全消,超身物外,又似白雪陽春,使人心曠神怡,渾然忘我。那紅緞女子,似沒發覺有不速之客來到,撥弦如故。司南譽已完全沉浸在美妙的韻律裏,幾不知置身何地,下意識地挪步近前。琶聲戛然而止,司南譽似從一個美妙的夢裏乍然醒來,耳際餘音繚繞。紅緞女子竟然開了口:“你也解音律麽?”聲如寶盤落珠,清脆極了。司南譽心頭“咚”地一震,原來對方已經發現了自己,俊麵一熱,期期地道:“姑娘仙音,在下雖然不敢強充解人,但並非冥頑,仍可領受一二。”脆生生一笑,紅緞女子又道:“少俠就是蜚聲武林的‘白儒’司南譽?”司南譽暗吃一驚,脫口道:“姑娘何以知道?”紅緞女子道:“少俠的裝束氣宇,當今江湖沒有第二個,算是猜到的吧!”司南譽吐了口氣,道:“請問姑娘的稱唿?”紅緞女子沉默了片刻道:“你該想得到的……”司南譽臉一紅,訕訕地道:“恕在下淺陋。”又是一聲扣人心弦的脆笑,紅緞女子道:“玉琶妖姬,聽說過麽?”“玉琶妖姬”四字入耳,司南譽駭然大震,記得師父生前曾提到過這妖姬之名,一曲琵琶可以追魂奪命,算來她該是古稀之人,為什麽眼前卻是個花信年華的少女?她駐顏有術,還是……“玉琶妖姬”又道:“沒聽說過?”


    “聽說過,不過……”


    “年齡不對,是吧?”


    “是的!”


    “這無傷大雅,紅顏與白發,隻是時間問題。”


    司南譽迷茫了,他不知道該如何稱唿對方,如稱姑娘,對方是前輩長者,如稱前輩,她年紀與自己在伯仲之間。玉琶妖姬”凝眸望著司南譽,神情不斷地在變化,不知她在想些什麽。司南譽如醉如癡,理智告訴他不能著迷,但目光被膠住了,移不開。“玉琶妖姬”曼聲道:“要我替你彈上一曲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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