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竿頭,東方既白,天光懸照,鳥雀清鳴。


    眾人背上了行囊,分作兩批隊伍,一方迎著東邊太陽,一方則向南而行。


    鄭浪對於昨夜的事似仍耿耿於懷,眼神不時瞟向丁耒等人,特別是落在言思的身上,更是上下掃視,肆無忌憚。


    張質笑了笑,拱手與陳飛宇和鄭浪道別:“我們任務既已完成,此次各迴各派,恐今後也未必有機會再見,張某給眾位贈一句言,一路平安!”


    袁遠空也遙遙拱手,臉上總算鬆懈了幾分。


    他們這四名弟子,看起來十分和諧,實際上暗流洶湧,表麵工夫做得不錯而已。


    鄭浪沒有說話,一臉的淡漠,而陳飛宇則眼睛微張,緩緩道:“也還是有機會的,畢竟大夏軍隊還未退卻,此番迴門派頂多休整一二,就怕張兄不願意見我等。”


    “怎麽會?我張某一向磊落大氣,和你們合作這幾日,也是非常安逸。”張質皮笑肉不笑,他知道陳飛宇是在暗自誹說他。


    陳飛宇閉口不談,招了招手,便有二十餘名外門弟子,跟隨而來。鄭浪身後也同樣二十幾名外門弟子,各個服飾各異,身材雄壯,紛紛從樹林中牽馬。這些馬匹之前掩藏比較深,在樹林深處的水潭邊,如今全部帶來,卻是匯成一股不小的洪流。


    便見鄭浪、陳飛宇二人上馬,迴頭道了一句:“各位再會!”


    這二人身後,馬蹄不斷,幾乎人人策馬揚鞭,奔馳遠方,不多時已從山間小道落下,身影消失。


    直到二人一隊人整體消失,張質這才迴過臉來:“他們既然走了,我們也便出發吧。”


    身後的丁耒已落在馬上,言思卻不善騎馬,看著丁耒道:“丁大哥,馬兒太急,我怕摔下去,我想跟你同乘。”


    丁耒苦笑道:“男女授受不親,與我同乘怕影響不好,你名節要緊。”


    “丁大哥,我……”言思張口欲言,卻聽張質道:“丁兄弟,反正青梅竹馬,又何要緊,你呀,這人就是太過執著表象了,隻要心正,處處都是高風亮節。”


    丁耒這才慚愧點頭,將言思扶上馬匹。


    言思攔腰抱住了丁耒,丁耒臉頰頓時染上了一層火紅,感受到了少女的幽香,鎮定了下精神:“坐好了!”


    言思輕輕“嗯”了一聲,抱得更加嚴實,幾乎貼在了丁耒的身上。


    這一切被張質看在眼裏,不禁淡笑一聲,然後“駕”地一下疾唿,便帶頭從山上衝了下去。


    身後滾滾如潮水一般的馬隊,紛紛趕來,丁耒左右不自在,卻還是穩住了心神,安心駕馬。


    由山間到山腳,一路冬草相送,枯木相隨,陽光不知何時暖照而下,眾人都感覺到了久違的溫暖,昨日實在情勢緊張,卻也殺了不少大夏敵軍,雖然隻救下了一部分百姓,卻已算是完成了宗門任務。


    如今百姓也分為兩批,一批讓鄭浪等人帶走,一批則跟隨丁耒等人。


    因有百姓,也走得不快,但重在沉穩,以張質與袁遠空帶頭,也正好觀察周圍,看有沒有敵軍埋伏。


    還好昨日之後,大林城已為空城,遠處能見大林城概貌,一片死寂,昏惑難測,沉沉巍巍。


    丁耒掃過最後一眼大林城,這個相伴多年的城池,如今卻變成了這樣,真的是人生難料,心中不覺涼意紛紛。如今未曾找到洛鶯與師娘,他心結難解,一番自我感歎,隨即逐漸遠去。


    蒼岩城是他此行的目標。


    一路上倒是平靜,畢竟往南行徑,不比東方那邊波折,東方畢竟有大夏軍隊攻城略地,雖不知鄭浪他們如何迴宗,但眼下自己這邊沒什麽危險,卻也可以給言思等人一個安全上的交代。


    興許是言思沒睡好,累了,半途就倚靠在丁耒的身上,昏昏晃晃的。


    幾個時辰過去,眾人已經行路了百裏,一路漸漸繁花綻放,卻是冬日奇景,這些花都是臘梅,梅花幾度,春秋萬千,古人寫了不少詠梅的詩句,丁耒見著這片花紅迷眼,粉蕊清姿,也不禁覺得心生氣魄:“冬來臘月雪未裹,梅開二度何其多。縱使天寒心依舊,但願此生不蹉跎。”


    “好一個但願此生不蹉跎,丁耒,你倒是文化人,我很佩服你的詩中氣節,有如寒流新日,冷冷寒冬中更生一番暖意,你怎麽不去考取功名做個文士?非要在江湖裏打拚?”張質讚譽道。


    他很佩服丁耒的文化,雖然才認識一日,卻知丁耒一身文人魄力,文膽雄渾,又有一身武功,這樣的人似乎不該浪跡世間,應該邀功求官,或是做一方豪紳,怎麽會淪落於此?


    丁耒早就看出張質的想法,歎息道:“哎,是國不用我,非我不愛國,如今考取功名,哪有那麽簡單,不說競爭激烈,不少學子更是攀權附貴,內幕重重,國之如此,我即便再如何求取,也終究是卑微落魄。”


    張質聞言,先是一愣,接著也道:“想我幾年前,曾經也想過報效祖國,征戰沙場,幾十年前中原大地,還未成九王一帝,分疆裂土,那時候多少能人異士,隻是戰爭讓一切變了。如今更是外敵入侵,如今雖不過天霖域禍亂,卻難免以後波及其他各域,我這個普通江湖人,恐怕也將自身難保。如此想來,與其浪費精力為國,不如做點實際的事情,多救一些黎民百姓。”


    “說得好,張兄,現在黎民百姓水深火熱,多少人甚至吃不飽,穿不暖,以前我在大林城的時候,就見過不少邊疆貧民,他們幾乎一輩子都為了活著而活著。但我們畢竟本事些微,杯水車薪,哪能與國家相提並論,國不救亡圖存,為百姓著想,那麽此國也終將因世俗亡故。”丁耒道。


    “亡國之論,還是少說為妙,你出身大林城這座小城,比不上別的大城,在蒼岩城你要多收斂一番,以免被人抓住把柄,做了舉國之下,刀間亡魂。”張質道。


    丁耒自然明白,他這些年也很少說出憤世嫉俗的言論,做人做事,都勤勤懇懇,一絲不苟,奈何天有不測風雲,即便他再做得好,再學一身本事,卻也隻能成為沙場上的逃亡者。


    他現在等於是逃亡了,再晚上一段時間,或許大夏軍隊會卷土而來,那時候即便有張質等人,也無濟於事。


    人力難道真的比不過一地,一域,一國?


    不,俠義榜上那些破碎虛空,超脫萬物的武功,或許會是他人生向前的寄托。


    若真能掌劈天地,踏破山河,那才是真正的無敵。


    他相信這個世上還是有這樣的人。


    張質和他說了許多,兩人也是惺惺相惜,談到武功,張質更是眉飛色舞:“你不知道,百年前,曾經出現了三位奇人,延師不提,他的出現雖然挽救了帝王地位,但也竊取了皇室龍脈,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我要說的另外二人,其中一人就是風天逸,一身‘風從萬裏劍’,開山河,截萬流,‘風卷殘雲腿’,斬悍將,破萬軍。他的武功本來不比延師差,可惜他心高氣傲,一心超越自己,超越天地,驚聞惹了天怒,導致天雷降臨,最終煙消雲撒,屍骨無存。另一人,則是女散人林湘鑲,據說她不是中原人,從海外而來,一身武功登峰造極,達到了【返璞歸真】!和風天逸、延師幾乎相媲美,隻是沒人知道她的武功是什麽,據說她一出手我,魅影重重,一人可當千萬人,如此高人,真的令人神往,可惜最後也是神秘失蹤,和風天逸不同,她是為了救活她一個朋友,輾轉中原,最後也消失在了中原,自此成為了傳說。”


    “風天逸和林湘鑲都已故去,延師卻還是尚在,他才是真正的贏家。”丁耒感慨道。


    百年轉瞬,延師雖已老,但傳說尚在,因此九王才維護一帝安寧,不去爭搶皇室地位,隻是現在延師的故事已經遠去,許久沒人看到他出手,甚至在江湖上,有人認為延師也離逝,不在人間。


    究竟隻是猜測,大夏之所以打入天霖域,想要奪取皇權,也是想看看延師是否還在,自己的圖謀能否實現,畢竟龍脈這種東西,一旦占據,就是萬古昌盛!


    “延師百年不知是死是活,現在天霖域可不像百年前奇人輩出,丁兄弟,你說,有沒有人能長生不死?”張質突然問出這個問題。


    丁耒想了一下,在俠義榜中武功中,的確有著可以讓人長生的武功,但這些武功無一不是精進緩慢,養生論道,真正的長生不死,是否存在,他也在懷疑,或許待有人真的破碎虛空,才能見神明!


    於是丁耒道:“長生,我信,但是永生不死,至少在這個世界,我從未知道過,幾百年前,幾千年前,那些傳說中的高手,不也都是身死道消麽?說明再強的人,也有一個極限,而如果打破這個世界,真的破碎虛空,或許有機會接觸到新的東西。”


    “打破虛空?”張質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唿,“真的有人能打破虛空,進入新的世界?”


    “我也是看過一些典籍說的,整個天地,不是一個世界,我們世界之外,更有新的世界。”丁耒說了這些並不會影響什麽,沒有暴露俠義榜即可,而且他觀察這個張質,也並非俠義榜的宿主,至少不知道打破虛空頂級武功,那麽就證明他是絕對安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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