儲物仙境。


    金色的陽光照在金色的沙灘上,連大海的波濤都泛著金色,百米高的花樹在陽光下泛出燦爛的長虹。


    一切的一切都在告訴他人,這裏不屬於人間。


    這裏是仙境。


    人偶奧蘭的輪椅沿著斜坡緩緩滾到了彩虹樹下,它看向了彩虹樹的樹洞,等待了一會,最後輪椅又滑著離開了。


    第二天,它又來了。


    有的時候是它自己來,有的時候是聖拉菲爾推著它來。


    它一直在等待圖特給它迴信,可是信一直沒有來。


    “為什麽沒有來呢?”


    “是不是忘記了麽?”


    聖拉菲爾沒有想太多:“老圖特一定很忙,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人偶奧蘭取笑他:“他一定老糊塗了,老得忘記給我迴信了。”


    人偶奧蘭決定再寫一封信給老圖特,詢問老圖特最近的近況,它的紡織機製造工坊做得怎麽樣了。。


    “再送一封信吧!”


    人偶奧蘭寫了一封信投進了彩虹樹的樹洞,雖然儲物仙境的彩虹樹並不是用來送信和收信的,但是它同樣有著這樣的功能。


    信送往信紙仙境,然後投向遠方。


    但是這封找不到目的地的信。


    最終。


    被退了迴來。


    彩虹樹下,躺在輪椅上的人偶奧蘭忍不住自己伸出手拿住了信。


    看著絲毫沒有拆開痕跡的信,然後看向了聖拉菲爾。


    “信沒有送到,退了迴來?”


    “是什麽意思?”


    聖拉菲爾看著信,沒有說話。


    身為夢境的一族。


    身為諸神的信使。


    沒有人能夠比她們更明白信沒有送達是什麽意思。


    聖拉菲爾不敢和人偶奧蘭說,隻能說:“信使沒有找到老圖特!”


    人偶奧蘭接著問:“沒有找到圖特是什麽意思。”


    聖拉菲爾啜泣的聲音終於忍不住出了聲:“他已經死了。”


    人偶奧蘭:“死了?”


    林中仙女的啜泣聲越來越大,她不像人偶奧蘭,她對於死亡的認識很短淺。


    她並未曾學會,和生命告別。


    “活著的生命,會直接和根源相連接,造物神國裏值守的信使不可能找不到它。”


    “隻要人還活著,信是不會被退迴來的。”


    “會一直等著對方的接收。”


    “他可能化為了燈靈進入了煉金與欲望之神的國度,也有可能人生之夢還沒有進入夢幻星海。”


    人死之後。


    可以選擇前往信仰神明的國度,你的神明會前來接引你。


    也可以選擇進入夢幻星海。


    那是造物主為普通眾生和文明安置的歸宿。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連人生之夢都破滅了,沒能進入夢幻星海之中。


    普通人是沒有能力做到這種事情的,神話以下的權能者也難以破壞法則留下別人的人生之夢,隻有權能者自己能夠做到這種事情。


    不過。


    又有誰會摧毀自己的人生之夢呢。


    人偶奧蘭看向了聖拉菲爾,寶石鑲嵌的眼睛裏,看不出任何情緒。


    然後機械的扭過頭再看向了樹洞,沒有說話。


    聖拉菲爾卻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了起來。


    “他離開了。”


    “然後就再也迴不來了。”


    聖拉菲爾早就明白凡人的再見,和林中仙女的再見是完全不一樣的。


    她知道。


    凡人說的再見,就是最後的告別。


    能夠再見的時候。


    人通常是不會輕易說再見的。


    但是這永別的再見,也來得太快了。


    好像轉過身,揮手告別,那人的身影就已經消失虛化在陽光下。


    再也無法看見。


    人偶奧蘭拿著自己的信,悄悄的迴到了放逐白塔下。


    它走進了曾經老圖特住著的小屋轉了一圈又,時常停在老圖特數次堵住他的階梯前。


    它很小的時候就來到了塔靈學派。


    它是塔靈學派的天才,年紀輕輕就成為了三階權能者。


    它和老師很像,一樣渴望和追求著所謂的塔靈奧義。


    唯一有區別的是。


    老師已經很老了,而它那個時候很年輕;老師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而它還有著很多的時間去追尋著塔靈奧義。


    一項偉大的目標,通常是伴隨著數代人的積累,以百年為單位。


    大多數人,隻是搭建高塔的人。


    而不可能成為摘星的人。


    人們總是說,將機會留給後輩之人,但是又有誰不想成為那個摘取星辰的人。


    老師太急了,他不想等待,等待那些自己看不到的未來。


    他想要的是,自己馬上就能握住的未來。


    他要自己成為那摘星之人。


    人偶奧蘭它親眼目睹著這座白塔建立,這座塔便是為了追求塔靈奧義而建立,為了他們的夢想而建立。


    而最後。


    卻成為了他們的死亡墳墓,也是他們夢想的墳墓。


    它曾經想過很多次,如果當時它當時是老師,會如何選擇。


    “我會選擇成為奠基的人?”


    “還是不惜一切的成為摘星的人?”


    它曾經默許了老師的實驗,至少沒有明確的拒絕。


    在那個時候。


    答案就已經出現了。


    它從輪椅上起來,站在白塔下。


    它第一次如此清晰的看清了自己。


    它看到了自己的老師,也看到了曾經自己的影子,兩個人背對著背,身後是白塔和盤旋的邪靈。


    人偶奧蘭伸出手。


    觸摸著它眼中,那和老師站在一起的影子。


    “我犯的不是錯。”


    “我有罪。”


    “老圖特說的不錯,我有罪,我和老師是一樣的人。”


    “我和他一樣不甘心成為奠基人,我們隻想成為這個世界上最耀眼的人,成為摘取星辰的成功者。”


    “我們不是為了所有人夢想,不是為了塔靈學派追求了一代又一代的奧義。”


    “我們…”


    “隻是為了自己的夢,隻是為了最閃耀的自己。”


    “為了這些,我們蒙蔽了自己的眼睛,我們試圖去走那些不可能的捷徑。”


    人偶奧蘭第一次承認了自己和老師犯了一樣的罪,正視了自己的內心。


    最後,它低著頭說道。


    “圖特!”


    “我對不起你。”


    人偶來到了林中仙女的麵前。


    告訴她。


    “我要離開了。”


    聖拉菲爾並不驚訝,她好像知道奧蘭會來。


    但是她並不同意。


    在她的眼中,人偶奧蘭也會像圖特一樣,


    離開。


    然後不再迴來。


    林中仙女聖拉菲爾找著各種理由,告訴人偶奧蘭它不應該離開這裏,它應該待在這裏。


    “奧蘭!”


    “你連走路都不行,每動一分都會讓愛蓮娜之心對你的侵蝕多一分,最終讓你變成一個真正的人偶。”


    “不能說話的人偶。”


    “外麵的世界太危險了,我就不應該讓圖特離開。”


    聖拉菲爾咬著嘴唇:“他離開了我們,真正的離開了我們。”


    聖拉菲爾很後悔,她覺得是自己讓圖特離開,圖特才因此死去的。


    她認為。


    如果圖特一直留在儲物仙境之中,他們就可以一直快樂的生活在一起。


    人偶奧蘭:“凡人的生命不就是這樣麽?”


    “誕生,成長、衰老。”


    “一點點被歲月侵蝕。”


    “最後。”


    “死去。”


    “不論是被歲月侵蝕,還是被愛蓮娜之心的力量侵蝕,其實都是一樣的。”


    人偶奧蘭告訴林中仙女。


    以凡人的身份,以一個普通蛇人的身份。


    “聖拉菲爾大人。”


    “您是林中的仙女,是諸神的信使,在你的眼中生命是一條難以看到盡頭的長河,您身邊的是歲月難以磨滅的諸神。”


    “可是,我們不是。”


    人偶奧蘭看向了彩虹樹,看著彩虹樹的花瓣掉落,吹入海中:“我們眼中的生命,是樹上的花葉。”


    “它誕生於樹上,但是最終會落下。”


    “隨風飄蕩,落入塵埃。”


    “被泥土覆蓋。”


    “消融腐蝕。”


    “重新化為樹的養分。”


    人偶奧蘭站在林中仙女的麵前,它很想露出一個微笑的表情,告訴凡人的誕生和死亡不過是生命之中正常的一環。


    讓聖拉菲爾不要在意,讓她放自己離開。


    但是鋼鐵的麵龐,讓它傳遞不了任何情感,連聲音都帶著冰冷。


    “這本就是我的宿命。”


    “一個凡人的宿命。”


    “和死亡相比,變成一個真正的人偶不也是一件挺浪漫的事情嗎?”


    “或許那個時候我可以真正迴到你的身邊,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偶,永遠的坐在你的身邊。”


    聖拉菲爾聽到奧蘭這麽說,立刻不斷的搖頭。


    她不能接受的對著奧蘭喊道。


    “不!”


    “我不要你這麽說。”


    “我才不要那樣的你,我才不要那樣的人偶。”


    聖拉菲爾很生氣,又很難過。


    “我不想你…”


    “變成那樣的人偶。”


    聖拉菲爾看著自己的人偶,臉上露出了傷心的表情,她強忍著眼淚說道。


    “那不是我的人偶。”


    人偶奧蘭:“你讓我留下,和讓我成為一個真正的人偶有什麽區別呢?”


    聖拉菲爾問它:“我可以陪著你一起去嗎?”


    人偶奧蘭曆經過兩位神明的國度,聽到了許多關於諸神的傳聞,那不應該由凡人知曉的秘密。


    林中仙女是背負著夢境主宰賦予的使命誕生的,她們隻有在行駛使命的時候,完成使命的時候,


    才是諸神的使者。


    當她們沒有使命的時候,她們就不再是神的使者。


    也不再高高在上。


    人偶奧蘭拒絕了她:“你不可以放棄你的使命,這座儲物仙境是你的夢想,你想要做的事情。”


    “你為這裏付出了這麽多。”


    “不應該為了我,而放棄這些東西。”


    人偶奧蘭伸出手,想要安慰聖拉菲爾。


    但是最後,還是放下了手。


    它說。


    “你是諸神信使,你有你的使命和職責。”


    “當你開始插手人間的紛爭的時候,你就不再是諸神的信使了。”


    聖拉菲爾看著人偶奧蘭,她明白自己已經無法阻止奧蘭的離去。


    聖拉菲爾她其實早就知道了,隻是不知道分別來得這麽突然。


    聖拉菲爾眼淚忍不住流淌了下來。


    人偶奧蘭告訴聖拉菲爾:“我們凡人離別的時候,都是笑著告別的。”


    “而且。”


    “你笑著的時候,是我見過的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景色。”


    聖拉菲爾聽到人偶奧蘭這麽說,突然忍不住笑了一聲。


    鼻涕眼淚留在一起,看上去有些滑稽。


    她很傷心,但是奧蘭說的話又讓她有些開心。


    於是。


    她就這樣笑著流淚,看著人偶奧蘭。


    兩人對視良久,最後聖拉菲爾問它:“我們還是朋友嗎?”


    人偶奧蘭:“當然!”


    聖拉菲爾:“永遠是嗎?”


    人偶奧蘭:“當然。”


    聖拉菲爾走到了人偶奧蘭的麵前,輕輕的抱了它一下,然後伸出手對準了人偶奧蘭的心髒。


    彩色的光流進了人偶奧蘭的心髒,化為了一個多邊形的屏障,束縛著心髒的邊界。


    “我找我的朋友看過神之杯了。”


    “奧蘭!”


    “你並不在神之杯的道具序列之上。”


    “你並沒有陷入瘋狂的原因,是因為你並沒有成為道具,你的本源並沒有被侵蝕;可能是因為愛蓮娜之心上設定了某個門檻,隻有達到了這個門檻的人才能真正融合它的力量,而你沒有被她真正認可。”


    “不過我也沒有辦法幫你恢複原狀,我是夢境的生靈,對於智慧血脈的生靈並沒有那麽了解。”


    “夢境的力量是領域的力量,我可以幫助你將它封印起來。”


    “你隻要不破壞封印,它就不會再倡軸你”


    “但是。”


    “你不可以輕易動用愛蓮娜之心的力量了,隻能用你剩下的那部分力量。”


    “你一旦打破了封印,侵蝕就會馬上再度開始,甚至加速。”


    人偶奧蘭看著心髒上的彩光,就好像看到了聖拉菲爾在守護著自己。


    “謝謝您。”


    “聖拉菲爾大人。”


    “我這樣感覺好多了,就好像您一直握著我脆弱的心髒,讓它不要爆炸了。”


    這個形容讓聖拉菲爾破涕為笑:“叫我聖拉菲爾就可以了。”


    人偶奧蘭終於可以站起來,自由的行走了。


    它穿上了煉金師長袍,戴上了一頂尖頂帽子,聖拉菲爾又送了他一雙靴子和手套,看上去非常合適。


    離別的時候,它對聖拉菲爾說。


    “老圖特送了你一個八音盒,但是我想了很久我不知道,我該送你些什麽。”


    “因為我擁有的東西,都是你送給我的。”


    “包括這具輪椅。”


    連奧蘭自己,也是聖拉菲爾的人偶。


    聖拉菲爾看著她一直推著人偶奧蘭到處跑的輪椅,突然想起了那些往日時光。


    她曾經用它帶著人偶奧蘭從高塔上一路衝下,然後在小道上歪歪斜斜的到處跑,顛簸得人偶不斷彈起。


    那一幕幕,都成為過往。


    曾經的歡笑此刻想起來,卻讓人覺得難受。


    因為你即將失去它。


    聖拉菲爾手握在了輪椅後麵,好像依舊再推著奧蘭。


    她對著人偶奧蘭說道。


    “輪椅我留下了。”


    “我會永遠保存著它。”


    她又說了一遍:“永遠。”


    人偶奧蘭曾經是一個煉金師天才,但是天才向來是多是孤僻的,它也一樣不苟言辭。


    越是這種時候,越不知道如何表達自己。


    “謝謝!”


    “謝謝你一直以來的照顧,聖拉菲爾。”


    聖拉菲爾:“我不喜歡你謝謝我,那讓我感覺很生疏。”


    人偶奧蘭不知道該怎麽說話了。


    和聖拉菲爾陌生永別的再見一樣,它也不知道如何和人告別。


    人偶站在了大海邊,看著蒼茫的大海。


    隨著儲物仙境的大門打開,他又看到了遠處的日出海底海岸線,繁華和忙碌的人間世界。


    奧蘭知道自己該離開了,但是真正要離開的時候卻又是一臉茫然。


    它脫離這個世界太久了。


    外麵的世界,早已經不是它熟悉的那個世界了。


    放逐白塔和這座孤島囚禁住它太久了,甚至讓它已經習慣了囚禁的生活,將這裏當成了一個世界,當成了所有。


    當你失去自由太久了之後,你會開始恐懼自由。


    人偶奧蘭站在海邊,久久矗立。


    但是最後。


    它還是踏著步離開了。


    聖拉菲爾看著人偶奧蘭離去,跨越虛幻朦朧的仙境之門,消失在海麵之上。


    現在。


    整個儲物仙境裏現在隻剩下她一個人,還有一群儲物之靈。


    聖拉菲爾直到看著門徹底關上,所有的漣漪全部平複。


    才一個人推著輪椅,慢慢迴到了白塔下。


    她推著輪椅一點點環繞著白塔外麵的斜梯向上,眼淚卻不斷的滴落。


    她一邊推著,一邊用手擦著眼睛。


    若是平時。


    她一定會大哭出聲,想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她的難過、她的高興、她的心情。


    她從來不遮掩這些。


    但是隻剩下她一個人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就隻剩下難過了。


    她啟動了一個屬於她自己的儲物格子,看著它打開。


    然後。


    將輪椅推入了進去,看著它封閉起來。


    “嗡嗡嗡~”


    儲物格子裏,裝著輪椅,裝著一個小木盒。


    看著這兩樣東西,看著密密麻麻的儲物格子,看著所有人放置進入這裏的東西。


    聖拉菲爾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職責。


    她是一個儲物仙女。


    她曾經以為自己成為儲物仙女之後,就能擁有世界上所有的珍寶。


    她覺得那樣,她就是世界上最富有的人,最被人羨慕的人。


    但是她此刻突然明白。


    不是所有的東西都足以被稱為珍寶的,每個人所擁有的珍寶,也是完全不一樣的。


    真正的珍寶。


    不是因為本身的珍貴,也不僅僅是因為稀有,而是上麵承載的那些特殊的意義。


    不可再現。


    不可複製。


    而她可以徹底的留下那些曾經,那些迴憶。


    每一件儲藏在這裏的物品都是珍寶,不論珍貴與否。


    黃金城。


    人偶奧蘭走了好幾天才來到這裏,因為它的模樣實在是太過特殊,路上不得不避開人群。


    它搭上了一輛運著木頭的拖車,帆馱獸很沉穩的拉著車進入了黃金城。


    大街上人來人往。


    奧蘭忍不住在車上壓低了帽簷,小心翼翼的透過木板間的縫隙看著這座城市裏麵的景象。


    它用自己的眼睛,尋找著自己記憶裏能夠對照得上的痕跡。


    它無法言喻自己的心情。


    帶著期盼,帶著不安。


    畢竟日出之地還沒有近鄉情怯這個詞。


    幾十年過去了。


    黃金城有著很多曾經的影子,但是在人偶奧蘭的眼中則是更多的變化。


    這是一個它從小生活到成年的城市,又是一個現如今完全不熟悉的城市。


    最後。


    它找到了一個名字叫做圖特紡織機建造工坊的地方,整個工坊之中此刻正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


    可以看到很多人在爭吵,工匠們手足無措。


    “還沒有找到老師?”


    “有誰最後見到老師嗎?神廟那邊也沒有人見過?”


    “工坊怎麽辦?”


    “老師不見蹤影,你們就想著工坊。”


    “摩爾曼,這是老師的心血,我們怎麽可能就看著它這麽落敗,而且水利紡紗機怎麽辦?還造不造了?”


    “阿爾斯莫,我看你就是…”


    幾名剛剛被授予了權能,連第一種神術都未曾掌握的仆從煉金師此刻正吵的不可開交,就差要直接打起來了。


    工坊裏麵的工人連忙拉住了他們,但是可以看到氣氛非常緊張。


    這個時候。


    從大門裏麵走出了一個人,來到了工坊之內。


    這個人立刻吸引住了所有人的目光,甚至不少人頓時瞪大了眼睛。


    因為這個人沒有尾巴,腳下穿著一雙黑色的皮靴。


    一名青年人走了上來:“你是誰?”


    這個人抬起頭:“我叫奧蘭。”


    尖頂帽下麵竟然是一副金屬麵孔,這將在場的人嚇得夠嗆。


    不少蛇人工匠連連後退。


    “這是什麽?”


    “鐵……鐵…鐵的人。”


    “人偶?”


    “人偶怎麽會說話?”


    但是另外一些人突然覺得奧蘭這個名字很熟悉,良久之後立刻反應了過來,這位就是老圖特口中的那個摯友。


    塔靈學派的強大煉金師。


    名字叫做阿爾斯莫的青年人走上前來,將信將疑的問道:“奧蘭先生?”


    他又重複了一遍:“塔靈學派的奧蘭先生?”


    人偶走到了他的麵前:“你知道我?”


    阿爾斯莫點頭:“我聽老師說起過你。”


    人偶上下打量了阿爾斯莫一眼:“你是圖特的學生?”


    阿爾斯莫看了周圍幾個人一眼:“不光是我,還有摩爾曼,還有古安,還有斯蒂亞他們。”


    雖然人偶奧蘭的模樣有些奇怪,但是在圖特的口中,麵前這位可是一位擁有使徒力量的煉金師。


    這樣強大的存在,擁有什麽樣奇怪的外相,也都不奇怪了。


    而且在傳說之中,那些使徒不就應該擁有著神之形嗎?


    這不就剛好對上了。


    人偶奧蘭:“你們這是在幹什麽?最近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很久沒有收到了圖特的信,察覺到可能出了問題。”


    “所以特地來這裏尋找他。”


    幾名圖特學生立刻反應了過來,叮囑工坊內的工匠不要亂說,然後帶著奧蘭進入了後麵,才細細說起了最近發生的事情。


    在幾名圖特學生的講述下,人偶奧蘭總算是知道了最近發生的事情。


    圖特如何建立起這座工坊,圖特如何帶領學生們製造出了紡機和織機,又如何贏得了巨大的成功和反響。


    接著學生們甚至還說起了水利紡紗機,不過機器並不在這邊,隻能拿著圖紙說說。


    人偶沒有想到,這麽快老圖特就已經收了這麽多學生。


    看著這些喋喋不休,目光之中充滿著希望和動力的年輕人,奧蘭忍不住想起了曾經的圖特和自己。


    曾經覆滅的塔靈學派,好像又在這裏重現了。


    “所以。”


    “你們也不知道圖特去了哪裏?”


    幾名學生互相看了一眼,然後搖了搖頭。


    “沒有人再見過他?”


    學生們還是搖了搖頭,圖特消失得太突然了,沒有任何征兆,沒有任何線索。


    阿爾斯莫:“奧蘭先生,您也不知道圖特老師去了哪裏嗎?”


    “他有沒有可能去找您了呢?”


    另一名學生摩爾曼非常擔心:“老師不會有危險吧?”


    一個叫古安的學生特別著急:“一定要找迴老師啊,沒有老師的話整個圖特紡織機製造工坊就全完了,老師努力了這麽久才開始的事業,就全部白費了。”


    人偶奧蘭看著這些學生們的眼睛,便知道他們的確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們還以為圖特隻是有什麽事情突然離開了,而不知道圖特已經死去了。


    最後,它隻能說道。


    “放心吧!”


    “我既然來了,你們就不用擔心了。”


    “我會解決後麵的事情的。”


    圖特的學生們這才安下心來,並且邀請奧蘭前往他們的家裏居住。


    但是奧蘭卻留了下來,它想要看一看圖特建立起的這座工坊。


    它沒有告訴學生們圖特大概已經死去的事實,或許是不願意說這樣殘酷的事情,又或者它自己也無法接受,而抱有著一線希望。


    他轉悠在已經停工了的工坊內,看著一座座製造出來的成品木頭紡機和織機。


    它一邊走著,一邊念起了剛剛學生們說過的一段圖特所說的話。


    “所有人都知道抬著頭,望著天上的群星。”


    “他們都想要插上翅膀,想要禦風而飛。”


    “卻沒有人低下頭來,搭建那通往天空的梯子。”


    “因為搭建梯子太麻煩了,要耗費的時間也太長了,可能直到自己死去,這個梯子都無法搭建起來。”


    “隻是。”


    “不是每個人都能夠長出翅膀,也不是每時每刻都有風來到。”


    “長出翅膀的天賦異稟之人,最終會化為傳說消失在曆史裏,不可重複;禦風而飛的幸運兒,也最終會隨著風停而落幕,無人問津。”


    “他們改變的隻是自己,而不是世界。”


    “但是隻要我們擁有了通往天空的梯子,就如同古代蛇人搭建出生命之城的通天塔。”


    “我們便每個人都登上天空,觸摸星辰。”


    “那個時代。”


    “每個人都可以長出翅膀,每個人都能禦風而飛。”


    學生們說圖特最後離開的時候,說要給自己寄信。


    它不知道信裏麵有沒有這段話,但是它想大概是有的,因為這段話說的不僅僅是圖特,也是奧蘭。


    還有整個塔靈學派。


    最後,它停在了圖特織造的第一台紡機和織機麵前。


    兩台機器被放在了最高的台子上,一看上去就知道是非賣品。


    人偶靠近這台有些笨重結實的機器,比起後來精簡過的看起來要粗糙很多。


    它的正麵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


    “圖特、摩爾曼、古安、阿爾斯莫…”


    那是製造出這部紡織機的工匠名單。


    最後,停在了一句話上。


    “這是通往天空的第一節梯子,是通天塔的第一塊基石。”


    人偶奧蘭也徹底明白了圖特想要做些什麽,圖特建立這座工坊的用意。


    人偶奧蘭忍不住說道:“圖特!”


    “你才是真正的英雄,你才是真正擁有夢想之人。”


    “你才是真正的,追尋塔靈奧義的煉金師。”


    此刻,天已經逐漸黑了下來。


    而突然間,圖特紡織機製造工坊裏的一盞燈不知道為何亮了。


    光剛好照亮了這兩台機器。


    燈火下灰塵如同金絲,木頭上的文字清晰可見,甚至隱約感覺帶著金紋。


    一個身影出現在了燈光下,站在了機器後麵。


    人偶奧蘭看了過去。


    對方剛好站在燈光外麵,它怎麽看也看不清對方的樣子。


    對方將燈盞取下,提在了手中。


    光芒溢出,照亮了整個紡織機製造工坊。


    整個工坊好像變成了光的海洋。


    然而那燈光依舊無法照亮對方的影子,這一刻對方好像完全融入了燈光之中,化為了一個光影。


    人偶站在台下,沒有說話。


    它更沒有問對方是誰,隻是緊緊的盯著對方。


    光化人影的手掌拂過木頭機器,指尖掠過上麵的一個個名字,拂過那最後一句話。


    “你知道嗎?”


    “世界上除了隸屬於神術道具,你們稱之為煉金道具之外,還有一種夢境權能的道具,叫做奇跡道具。”


    “第一件奇跡道具的出現,是為了了解這個世界的真理和知識而出現的。”


    “每一件都代表著生命對真理的探索。”


    “每當智慧之王的後裔在真理的道路上邁出一大步的時候,便會有奇跡降臨。”


    “在那位至高神祇還行走於大地之上的時代,在那個神與人同行的時代,在那個凡人居住於金字塔神殿腳下的時代。”


    “隻不過,這個神不是你們想象之中的神;這位長子,也並非你們想想的長子那麽簡單。”


    “而這些恩賜如今已經不再了。”


    “神也不再出現在人間,凡人甚至連的名字都不再記得。”


    “要不然你們製造出這樣的東西,第一時間就會得到神的恩賜。”


    “可惜。”


    “這是至高神明對於他長子後裔的偏愛。”


    光化人影抬起頭,對著人偶奧蘭說道。


    聲音裏帶著無限的唏噓。


    “三葉人。”


    “神之長子一脈啊。”


    看起來光化人影對於神之長子一脈非常感慨,或許因為他自身的曾經就和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人偶奧蘭想起了什麽,想起了在血之國看見的那副壁畫。


    神話之始。


    萬物之源。


    “造物主的長子,智慧之王萊德利基。”


    神秘人點了點頭:“看來你從林中仙女那裏知道了很多事情。”


    緊接著,對方又看向了人偶奧蘭的胸膛。


    那顆衣袍遮掩下,散發著光的石頭“心髒”。


    “愛蓮娜的心。”


    對方念出了它的名字。


    光化人影說道:“放棄它吧!”


    “它背負的責任,你承受不起。”


    “愛蓮娜是第一代真理賢者桑德安的弟子,第二代真理賢者藍恩的摯友。”


    “而不論是真理與知識之神阿賽,腥紅女神費雯,還是深淵邪神肖。”


    “他們都隻是真理聖殿的第三代傳承者。”


    人偶奧蘭已經知道了愛蓮娜那來曆驚人的身份,但是卻並未曾知道得這麽詳細。


    不過人偶奧蘭想要知道一些其他的事情,一些它更在乎的事情。


    “那麽曾經的那些人呢?”


    “那些真理聖殿曾經的人呢,他們其中大多數也成為了神明了嗎?成為古老而永恆的神話了嗎?”


    光化人影告訴它:“正是因為他們前赴後繼,才開創出了通往真理和永恆的道路。”


    “正是因為有了他們,才有了現在的諸神。”


    “才有了現在。”


    人偶奧蘭聽到了這個答案,突然有些釋然了。


    原來。


    正是那些古老的求道者,古老的聖賢一代代的追求,才有了如今的諸神。


    正是他們建造出了高塔,才有了後來。


    如今的。


    摘星之人。


    人偶奧蘭看著自己的心髒:“您說它背負著責任,那是什麽樣的責任?”


    光化人影:“一個種族的責任。”


    人偶奧蘭也低下頭,摸向了自己的胸膛:“她是三葉人嗎?她一次又一次的投影出那些古老的城市,便是想要為她的種族做些什麽嗎?”


    光化人影對著人偶搖了搖頭:“她不是三葉人!”


    “她源自於另一個古老的種族。”


    “魔淵之民。”


    人偶奧蘭還是第一次得知這個種族,它之前還一直以為愛蓮娜便是三葉人中的一位。


    魔淵之民又是什麽?


    人偶奧蘭一臉茫然。


    它看向了光化人影,一個人怎麽能夠知道這麽多上一個紀元的秘密,有關諸神的秘密。


    “你是誰?”


    人偶心中隱隱有了猜測,但是沒有說出口。


    光化人影也沒有說,而是留下了一本銅殼的書籍在紡機上:“我們還會再見的。”


    人偶奧蘭看著光芒一點點消失,燈盞重新掛迴了角落裏。


    它爬上了高台,拿到了那本銅殼的書籍。


    這不是一本普通的書,竟然是一件煉金道具。


    人偶奧蘭看向了上麵的文字:“神恩術!”


    人偶奧蘭抬起頭,這下已經基本確定了。


    它坐在了紡機上,看著整座工坊。


    它思考了很久很久。


    最後它決定要留下來。


    它不僅僅要尋找老圖特失蹤的真相,也要繼承圖特留下的意誌,完成圖特未能做到的事情。


    “每個人都想成為摘星之人。 ”


    “我也想。”


    “不過如果這個時代需要我成為奠基之人,那便遵從這個使命吧!”


    人偶奧蘭看向了另一邊,它的眼中好像出現了另一個身影。


    “是吧!”


    “圖特!”


    天空奇跡花園。


    黃金女王問伊瓦神:“它是你選中的新使徒嗎?”


    伊瓦神搖了搖頭:“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該選出什麽樣的,我隻是覺得它至少有資格成為一顆火種。”


    “至於它是不是新的使徒。”


    “就看日出之地的人,會選擇什麽樣的人來成為新時代的使徒以及新時代的神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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