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有寒流來襲,天氣會愈來愈冷,你不上車,我可趕著迴家休息。」他像是等著看好戲的旁觀者,說得無關緊要。


    「我……」她該不該上車?她的自尊心和現實激烈交戰著。


    「不上車就算了,我看我就好心點,將外套借你保暖好了。」他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肩上。


    肩部突地一陣沉重,旋即是溫暖的包圍,將她的身子烘得熱燙。


    好熱、好溫暖喔!這是他的體溫嗎?pub的姊妹們曾笑稱「男人的體溫比女人高,在冬天天氣寒冷時是取暖的好材料」,果真如此!暖和的溫度裏還有著他獨有的男性氣味,淡淡的煙草混著些許香味清新的男性香水味,頂好聞的……


    嗯,她喜歡!想到這裏,琉真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你自個兒慢慢走,我先迴去了。」既然她這麽好強,就隨她。弘赤辰擺擺手。


    「有免費的便車可以坐,我為何不坐。」她搶先一步鑽進車內。


    她彎下身子鑽進座位,抬高的臀部圓俏而誘人,更教弘赤辰血脈僨張的是那短得不能再短的緊身窄裙,在她彎身時縮至大腿之上,白色蕾絲底褲全部曝光。


    她是天生出世來挑戰他的忍耐力的克星嗎?他的血液瞬間沸騰,整個人快要爆發。


    「喂!快把門關上,冷風一直吹進車裏了啦!」她儼然成了車子的主人。


    鎮定!他要鎮定!怎麽可以因為一個「小小的刺激」就亂了方寸,再說她是他的「侄女」,他千不該、萬不該對她想入非非。


    弘赤辰告訴司機她住處的地址,坐在和她間隔兩個座椅之位。


    咦!他怎麽知道她住的地方?在閃現問號的下一秒,心中的答案接著亮出,琉真想起他曾委托徵信社調查她的資料,想當然耳,也會有她居住地址。教她訝異的是,他竟然記了下來。


    「白蘭地,要不要?」趁著倒酒的時間,弘赤辰終於撫平了激動的情緒,恢複一貫的冷傲態度,擺出一副要不要隨便的嘴臉。


    「當然要,我快冷死了,喝點酒剛好可以暖和身體。」琉真接過酒杯,深深吸了口酒香,再品啜一口,含在嘴裏享受酒液由辛辣轉為甘甜的神奇,緩緩吞下。


    「看不出你挺懂得品酒的,不光隻是會扭腰擺臀。」弘赤辰劍眉微挑,饒富興味地瞵視著她。


    「我會的東西可多著,隻怕你沒膽量見識。」又來了,又是那睥睨的眼光,瞧不起她的舞娘工作。


    「我想,有的是機會。」弘赤辰暗自自我嘲笑了聲。他對她還真的有點手足無措,她總是能輕易牽動他的情緒,輕易刺激他的感官。


    談話結束,接連是一分鍾的沉默,寂靜的車廂內隻有兩人溫熱的唿吸,及薰衣草和煙草味意外相融的淡淡幽香。


    這是他們第一次單獨相處,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交談,第一次之間的氣氛不那麽火爆。


    這感覺好怪異、好尷尬,但是也有著一股激動的興奮和悸動……


    在琉真產生這種感覺的同時,弘赤辰的心裏也有同感。


    「趁這個機會,我想和你聊聊有關你入籍及繼承金家的事。」弘赤辰首先打破沉默,直接進入核心問題。


    「我說過,我不會承認是金天宇的孫女,也不希罕繼承他的財產。」琉真翻了個白眼,一臉不耐。


    「我知道你對你爺爺有著深重的心結及恨意,但那都是誤解,先前他強行帶走你父親,對你來說很殘酷,但你也該換個角度及 立場替他想想,他辛苦將兒子養育成人,苦心為兒子規畫理想前途,然而得到的竟是背叛,答應完成婚約卻在盛邀全國商界人士的婚禮前逃離,以他商界領袖的身分 及地位,當時難堪的程度不難想像,對他而言,最大的打擊莫過於兒子的叛離,你能體會他的心情嗎?能體會苦找兒子八年的悲痛嗎?」提及義父的心酸,他一改冷 然的態度,語重心長的說。


    琉真撇撇嘴,佯裝不去理會他的說詞,強壓下心頭的一絲酸意。


    見她眼神有著些微的閃動,他繼續說道:「還有,你父親的死,是個意外,不是你爺爺的錯,他失去兒子的痛苦並不亞於你失去父親的悲傷,而他對你們母女兩人的愧疚,也一直設法想去補償,他透過所有關係不斷尋找你們,十二年來備受良心的譴責,他得到的懲罰已經夠多了。」


    「別想裝可憐說服我原諒,也不要以為這樣就可以讓自己脫罪,讓良心好過。」琉真仍是強露出不屑,但他的字字句句都已成功打進她的心裏。


    「你已經失去了雙親,不會願意再失去唯一的親人吧?」他緊皺的眉間聚著沉重的憂懼。


    「你這是什麽意思?」她的腦海恍然出現金天宇突然心髒絞痛、痛苦難受的畫麵。


    「你自己想吧!」義父曾表示不願他向她提及有關他的病情。


    「到底是什麽意思?」她急問。


    他嘴角線條緊繃,不迴答。


    車子在此時停下。


    「怎麽了?」弘赤辰問司機。


    「大廈到了。」司機迴應。


    「大廈到了。」弘赤辰看向琉真,如同機械一般,冷冷地重複一次。


    「不說就算了,耍什麽神秘!」她沒好氣地下車,發現肩上還披著他的西裝外套,她立刻拿下還他。


    「你披著上樓吧!」他關上門,示意司機駛離。


    「喂……」她還在遲疑著該不該禮貌性地跟他說聲「謝謝」或是「再見」時,他已經離開。


    琉真重新披上西裝外套,上頭保有的溫暖立即驅逐身體的寒冷。


    上樓走進家門,緊繃的神經鬆懈的瞬間,一股濃重的疲累陡然直湧而上。


    「怎麽突然覺得好累……」也不管鞋子還沒脫下,也不管妝還沒卸掉,她倒上床鋪,閉上眼睛就睡。


    哎呀!這樣會把他的西裝外套 弄皺!念頭一起,她震愕了下,沒想到自己第一個擔心的竟然是這個!脫下來吧,畢竟弄皺別人的衣服不好……她腦子這麽想,手卻不肯動作,彷佛一旦脫下,就會被空氣中的冰寒凍傷。


    這外套真的很暖!她想,就這麽穿著睡好了,明天再幫他燙平。


    這一夜,琉真覺得好平靜,就像此刻的心情一樣,西裝外套獨特的味道讓她好有安全感,讓她睡得好甜,沒有惡夢……


    迴到位於郊區的別墅,弘赤辰進屋欲進房間,經過書房,看見門縫下透出燈光,於是敲了敲門進入。


    「義父,您還沒睡?」他輕步走進書房,看見坐於搖椅的蒼老身影。


    「嗯。」金天宇將手中的熱茶放置身旁的木幾,迴應一聲後,微微歎了口氣。「老樣子,她還是沒有意思要迴來對吧!」合上書籍,同時合上眼,他陷入沉思。


    在他知道孫女從事的是鋼管舞娘的工作時,他更是急於將她帶迴金家,好讓她重新迴到學校就讀,迴歸正途,也幫她開立銀行戶頭,匯入千萬,就是希望她能辭退工作,不要再涉及這類危險的聲色場所。


    而她仍是不肯領情,將他的好意拒絕在外。


    「我看得使出強硬手段,才能將她帶離那個混亂糜爛的場所。」出口刹那的急躁,教弘赤辰愕然地嚇了一跳,發現自己的脾氣性情又開始反常、失控。


    他幹嘛這麽急著要那個小浪女離開pub,明知道自己和她對衝,明知道她會是個麻煩,為何他還想將她帶迴?!「強硬的手段……唉……」歎氣聲加重,金天宇自知現在已無勇氣和以前那般魄力,可以手段強勢地作下任何決定。


    想當年,就是因為他的強硬態度,命令兒子依照自定的計畫完成企業聯姻,才逼迫他和李心怡私奔,躲避八年才尋找到他。


    後又以強迫手段將他帶迴,軟禁家中,兒子為此抵抗,絕食抗議,父子兩人的關係瀕臨絕裂。


    三天時間,兒子便因受不了對妻小的相思及禁製無自由的生活,冒死從七樓攀越水管逃離,結果不慎從五樓失足墜下,傷及腦部,記憶全失。見兒子已然忘卻妻小,他便封鎖所有消息,瞞騙兒子已婚事實,硬將兒子派送出國深造,準備選定適當時機接掌金氏。


    怎料兒子至美國不到半年,竟被不法歹徒盯上,在開車上班之際被綁架,最後慘遭撕票。


    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悲痛,永遠無法磨滅的陰霾,都是因為他的專製,毀滅心愛獨子原本的幸福生活,也斷送了他的生命……


    「義父,明天我就把她帶過來,順便請律師辦理她的入籍手續。」由金天宇凝重、悲傷而無奈的神情裏,弘赤辰看到無盡的愧疚及思念,不禁為他感到哀慟。


    自金育明意外身故之後,金天宇淩厲暴躁的情性全然大變,終日憂悒在愧疚之中,無心經營事業,健康狀況直線下滑,整個人變得陰沉而衰頹。


    遵照指示接掌事業的弘赤辰,繼續委托國內眾家徵信社追尋李氏母女的下落,直到一個月前,終於尋獲兩人消息。


    金天宇在得知媳婦因過度操勞病故,孫女琉真又被陸續送至各地寄養家庭的可憐遭遇,罪惡感更加深重,極力想要彌補。


    然而琉真卻堅決拒絕,甚至否認是金天宇的兒孫,甘願放棄金氏企業所有財產的繼承權。


    「不要,她有自由的權利,我沒有資格替她決定,我希望是她自願迴來,不強迫她入戶籍。」在得到兒子枉死的慘痛教訓之後,金天宇終於頓悟自身以往的行事作風有多獨裁霸道,一切事物皆必須在他掌控之中,任由他安排操縱。


    就像他當年為了擴大勢力範圍,竟不擇手段強壓迫同類中小型公司以至於破產,造成上萬人失業,那時他隻得意著自己掌權的威風,完全無視他人的悲苦,如今想起,便成了他一生的罪孽。


    金天宇沉痛地歎出一口長氣。上天要他醒悟的代價未免也太大、太殘酷了……


    「是的,義父,我會尊重她的意願的。」弘赤辰點頭表示遵從。


    「赤辰,就麻煩你多費心替我注意琉真的一切,現在我唯一能信任的人就隻有你,唯一能托付的人也隻有你了。」金天宇說完,心髒突地一陣悶痛,雙手緊捂著胸口,急喘不停。


    「義父!」弘赤辰立即向前探視。近來義父心髒隱痛的頻率愈來愈高,教他十分擔憂。


    「藥……在書桌上……幫我拿一下……」自從一個月前在孤兒院和琉真見過以及知道她對他的痛恨,他的心髒開始出現突發性衰竭的現象,看遍各大醫院依舊無 法診斷其中原因,他想這是上天對他以前冷殘行事的懲罰吧!弘赤辰迅速在書桌旁特設的飲水機倒了杯開水,拿藥給金天宇服用。


    服用藥劑之後,金天宇撫了撫胸口,唿吸、心跳漸漸恢複正常,因劇痛而蒼白的瞼也些微有了血色,「義父,圓德醫院聘請了一位世界知名心髒外科權威,明天便從美國迴國駐診,可以請他再診斷一次您的病情。」其實他早巳透過關係安排好診療時間,就等義父點頭。


    「不必了,再怎麽檢查也沒用,我已經老了,身體自然會衰弱,再說這病也隻是突然悶痛一下,吃了藥就好了,這沒什麽大不了的。」這就算是他最後一次的固執,他要這隱痛隨時提醒他的過錯,隨時懲處他的殘酷。


    「還是檢查一下比較好,說不定動個小手術就能痊愈。」對於金天宇的養育、栽培,弘赤辰有著萬分的感激,他將他視為親生父親一般敬重、關懷,當然不願再看他受病痛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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