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慕給人留下的印象幾乎都是樂觀、能幹、自信且有分寸,但是事實上,蘇慕本人的性格正好與她留給人們的印象相反。她自卑,而且十分悲觀,在她的認知裏,出了問題的時候,她必須要先去尋找這件事情當中自己可能存在的問題,甚至有的時候,她還會習慣性地把問題都歸咎於自己的身上。


    幾乎沒有人知道,真正的蘇慕是這個樣子的,哪怕是她最親近的人,都從來不知道蘇慕在她們的陪伴下,還會變成這個樣子。而且蘇慕也有本事,可以把自己隱藏得如此完好,不漏半點痕跡不說,在她顯現出自卑的時候,又會把自己偽裝得溫柔又善良,讓別人完全注意不到她真正顯露出來的情緒。


    說起來,這樣的隱藏讓蘇慕時常覺得心驚膽戰,生怕被別人揭穿。而在這種心驚膽戰中,蘇慕為自己感到可悲,有的時候她甚至覺得,在某些方麵,她跟其他人口中的綠茶並沒有什麽差別。


    隻不過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要搶別人的東西而已。


    話說迴來,當蘇慕意識到這件事情的時候,她對自己的存在以及自身的價值又一次產生了懷疑。


    她是很難給自己建立自信的,而每次她剛剛想要努力證明一下自己的時候,現實有總是會給她一記重重的打擊。這使得蘇慕時常覺得自己實在是個倒黴的家夥,因為什麽倒黴的事情都能被她遇見,而且每次她想要努力改變現狀的時候,總是會有各種力量來阻攔她。


    好像這都成了一條定律。


    而且基本上這麽多年她和別人合作的事情,就沒有幾件能夠圓滿完成的。而她自己獨立完成的事情呢,在她看來,確實完成的都還算可以,也算是小有成就。於是蘇慕從這些事情裏麵總結出來了一個經驗,那就是她確實是不太適合和其他人合作的。然而可笑的是,在團隊合作中,她經常是那個可以起到一個很好的粘合作用的人,而她的團隊協作力,絕對不差任何一個人差,更奇怪的是,她總是能特別快地去融入一個新的集體,無論這個集體中的人互相怎樣,對她無一例外地都是十分友好。


    這對一個很難和別人接觸的人來說,簡直是天方夜譚,但是它偏偏就在蘇慕的身上發生了,所以她很難不讓蘇慕覺得自己是個虛假的人。


    因而更加厭惡自己。


    不過雖然想到這種可能性之後她很難過,但是說也說完了,辭職也是早就已經決定好了的,不管發生什麽都不可能改變這個事實,所以蘇慕並沒有表現出什麽,隻是安安靜靜地繼續聽老板給她講工資的新標準,然後把老板交代給她的那些——要帶新人熟悉的工作,一一記在心裏。


    中途老板還問她用不用那個本子記下來,她直截了當地搖了搖頭,表示她用腦子就可以記得住。老板還因此覺得她有些不太靠譜,看她的眼神也不太友好,不過蘇慕都完全不在意。


    其實這些完全不用老板說她也知道,因為她帶的新人早就已經兩隻手都數不過來了,這個時候老板和她說這些根本就沒有必要。這點經驗她自己早就已經總結出來了,即使老板沒有給她那份手冊,她也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把這些東西總結出來。


    把老板送走之後,蘇慕這邊就算是暫時穩定了下來。她想了想自己忙到現在還沒有吃飯,而那個兼職也剛剛發過信息來說她暫時不打算做這一行了,所以她今天注定是等不到人來代替她,讓她按照商場要求出去吃午飯。再加上商場裏又不讓點外賣,所以她就隻能找對麵店鋪的人來幫忙看店,然後自己出去買了一點方便又可以充饑的東西,直接拿到店鋪裏來吃。


    事實上,商場是不準員工在店鋪內私自吃東西的,為此,商場的主管們已經來找過蘇慕很多次了,就因為蘇慕中午在店裏吃東西的緣故。商場給出的理由是為了維護商場的形象,蘇慕雖然覺得這個要求其實也並不是很過分,但是對於他們這種一個店就隻有一個人來看的,也實在是沒有辦法按照商場規定去做。畢竟店裏的東西都還挺貴重的,不可能不留人在店裏看店,可是一共就這麽一個人,根本就倒不開。而且員工從早到晚,十一個半小時的工作時長,中間不可能吃飯,隻吃一頓飯蘇慕有的時候都覺得很餓了,要是為了遵從商場的規定,那蘇慕遲早會餓死在工作崗位上。


    但如果要是因為這種情況去跟商場申請的話,商場絕對會說,這種情況跟他們沒有關係,造成這樣局麵的是他們的老板,如果他們的老板肯再付一份工資,再多招一個人的話,也不至於讓自己的員工吃不上飯。


    這是一件很難協調的事情。


    老板以招不到員工為借口,隻在不停地招周六周日的兼職,因為其他工作時間確實沒有什麽人,除了吃飯這個問題之外,一個人完全可以忙得開,根本不需要再招一個人來。而商場不可能隻單獨給一家開什麽特例,也不可能因為一家的緣故就改變整個規定,所以說到最後苦的還是這些員工。


    於是蘇慕之前就總是自己帶飯,然後趁著沒人的時候,躲在操作台裏麵偷偷地吃上一口。


    而這一點正是家長們不喜歡蘇慕做這一行的原因,因為蘇慕本來身體就不是很好,這樣的工作時長已經算是她的極限了,再不按時吃飯的話,對身體的影響可能會更大。要是一直像這樣,既不能按時吃飯,又不能保證吃的飯是熱的,那長此以往她的胃肯定會熬壞的。


    在家長們的眼中,什麽也沒有身體重要,所以他們經常因為蘇慕不能按時吃飯這件事吵架,並且時常因為這些問題要蘇慕辭職。


    匆匆忙忙地咬了幾口飯團,蘇慕才想起自己還沒有和淩楓說辭職的這件事,再加上上午發生的那些事情,她突然感覺煩到幾乎想原地爆炸。她十分煩躁地把手機拿出來,想要找未央和樂多她們商量一下,結果還沒等解開手機鎖,就看見淩楓的電話打了過來。


    蘇慕有的時候就覺得自己十分奇怪,明明已經做好了決定,想和對方說一件重要的事情,如果是她主動打電話呢,她就會立刻馬上把這個決定說出去,而且一定會說得非常有氣勢,但是如果是別人先打了電話過來,她肯定就不好意思開口了,無論這件事情有多重要,她都會一拖再拖,拖到最後才扭扭捏捏地說出來。這個性格她早就已經發現了,而且從發現的時候她就在努力地想要改正,但是一直到現在,她都沒有改過來,還是和以前一樣。


    所以當淩楓把電話打過來之後,她就放棄了和他說這件事情的想法,想要聽聽淩楓要說些什麽。


    是的,蘇慕一點沒有想要解釋或者是吵架的想法,她甚至已經做好決定了,當淩楓把他自己的想法說完之後,她就找個理由掛斷電話。


    畢竟現在是上班時間,店裏時不時會有顧客來看商品,以前有兼職的時候她還可以偷會懶,但是現在沒有兼職了,她隻能自己看店,那她絕對不可能在這種時候把時間浪費在和淩楓吵架上,不然肯定會對店裏的生意有所影響。


    公事私事她在這種時候分得很清楚,隻不過她有些擔心,淩楓分不清楚時間,非要和她再這裏爭論。這樣的話就必須得找一個合適的理由了,不然的話,她一定會被吵得沒喲辦法好好工作。


    就在蘇慕想著這些的時候,淩楓因為長時間沒人接電話而選擇了掛斷。蘇慕感覺到手機停止了震動還鬆了一口氣,以為自己暫時逃過了一劫,沒想到沒過一會兒,淩楓的電話就又打了過來。


    蘇慕看了一眼時間,發現應該再過不久淩楓就要去上晚自習了,就算要鬧也不會鬧上多久,於是她就深唿了一口氣,接起了淩楓的電話。


    “嗬,怎麽,是覺得自己做的事情太惡心了所以不敢接我電話迴我信息嗎?”


    淩楓一接起電話,態度就讓人覺得十分火大,蘇慕本來就覺得這件事情她沒有做錯,還試圖心平氣和地和淩楓講道理,結果一聽到他這樣說,她立刻火氣就竄了上來,然後聲音提高了高幾倍,對淩楓說道:


    “我和你說過了,收藏裏麵的東西我都不看,我也忘了我什麽時候收藏的了,沒有刪是我的不對。但是麻煩你注意一下那些時間,全都不都是在我沒有認識你之前,而且還都是一年之前,在認識你之後,我就沒再關注過他們。你要是覺得我之前和他們有曖昧,你沒有安全感,你可以和我說,我會全部都刪掉他們,但是你沒有經過我的同意就刪掉他們是什麽意思?你剛還說我也讓你刪了其他女孩子,對,沒錯,我是讓你刪過,但是你自己想想,我讓你刪她們難道不會因為,你在認識我之後還和她們聯係嗎?認識我之前曖昧我不管,和我確定關係了之後你為什麽還要和之前愛美的對象聯係,你覺得這樣是對我負責嗎?更何況我也沒有直接登陸你的賬號,沒經過你的同意就直接刪掉了他們,全都是和你說過,讓你自己刪的,至於你刪沒刪我也不知道。所以你憑什麽說你做這些是因為我之前做過,所以你有樣學樣的?”


    蘇慕自認為自己已經把來龍去脈和道理都講得十分清楚了,但是淩楓好像半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在她長篇大論地說完之後,他隻是重複地問著蘇慕,為什麽在此之前沒有把這些該刪的東西刪掉。


    蘇慕真的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她氣得緊握著手機,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半天都說不出話來。而淩楓則覺得自己抓住了蘇慕的弱點,就不停地要蘇慕給她一個解釋。最後蘇慕實在是不想和淩楓再繼續這樣糾纏下去了,於是就舉著手機大聲對淩楓喊了一句:


    “那你之前不是也沒有刪掉那些女孩子嗎?你不也一樣還是和她們聯係嗎?你不是也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試圖給自己培養備胎嗎?你都沒有做到,你憑什麽要求我?”


    “所以你是承認你和他們聯係了,那你憑什麽指責我刪掉他們?”


    當淩楓把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蘇慕覺得自己從來就沒有受到過這樣的委屈,眼淚直接就掉了下來。她不明白為什麽明明是淩楓不對,他卻可以這麽理直氣壯地把所有的問題都推到她的身上,她很想反駁他,可是又完全不知道要說些什麽。這種無力感讓她更加覺得委屈,甚至開始責問自己,為什麽當初在發現他和其他女生聯係的時候要選擇那麽輕易地就原諒他。


    可是那個時候如果她再多做一點的話,會不會現在也會被報複得更狠呢?


    所以自己為什麽要降低底線去原諒他啊?就隻是貪圖他一時之間的依賴,然後把自己弄到現在這樣的境地,哪裏值得啊?


    想到這裏,蘇慕覺得自己更加委屈,於是她再沒有說一句話,而是直接把電話掛斷,然後開了靜音,自己一個人趴在桌子上大哭了起來。


    因為不能影響到店裏的生意,所以蘇慕再傷心,也隻是一直咬著自己的胳膊,不讓自己哭出聲。用了兩分鍾把心裏的委屈發泄出來之後,她就起身擦幹了眼淚,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繼續開始工作,也沒有去管淩楓。


    就這樣一直熬到了下班時間,蘇慕也沒有像往常一樣和淩楓打電話,甚至連手機都沒有看,直接就迴了家。


    等到迴家之後,因為要在商場的群裏發每天閉店的消息,所以蘇慕才不情不願地拿出了手機,等她打開微信的時候,才發現淩楓居然再一次登錄了她的賬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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