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雀走進裏麵的房間,四處一看,染坊管事早已接到了鍾深利的通知,連忙走過來道:“姑娘需要哪種顏色的染料?”


    文雀沉思了一會兒,“一件鵝黃,一件翠綠,還有一件大紅袍服。”


    “大紅袍服?”管事一怔,少女穿這種眼色的衣衫極為少見。


    “就是喜服,這件需用心仔細些。”文雀也有點不明白東方錦鶯讓她染這種顏色的衣衫幹什麽,難道已有信心俘獲蕭逸的心?


    “我明白了,請姑娘跟我來。”管事走進旁邊的一個房間。


    房間內豎著一個煙囪,用青石砌了一個大池子,上麵支著大鐵鍋,炭柴堆積在池中燃燒,用來煉煮一些植物染料。旁邊幾口小缸,盛著調配好的染料。這裏是專為那些有身份地位的內侍和宮女染衣衫之處,不比外麵的大染缸,用的是些礦物染料,空氣中沉浸著一股自然清新的味道。


    那個叫蘭姑的宮女也在這裏,她蹲在一邊用木勺將鐵鍋中漂浮的廢料舀出來,倒入木桶之中。繁重的勞動以及常年來呆在一個煙熏火燎的房間,已使她的麵色有些發黑。蘭姑也看到了文雀,微微抬頭露齒一笑,眼神中滿是感激之意。


    從年齡上看,蘭姑呆在浣衣局的時間應該不會短,也許可以從她身上打探到一些消息。文雀猶豫著該不該上去攀談幾句,目光無意中一掃,窗台邊有幾個人影在晃動,似乎有那個叫郝通的監工的身影。文雀心知肚明,她受到了嚴密的監視,加上這個房間人來人往,很難找到機會與蘭姑談上一談。


    晚飯後,鍾深利向文雀詢問道:“姑娘是出宮去嗎?我們這裏沒有好的房間留宿。”


    白天在這裏根本沒有什麽機會去打探消息,隻能利用夜晚,文雀故意為難地道:“進進出出在龍衛那裏手續太麻煩,再說明日衣衫大概就能染好了,我還是暫留一晚頗為方便。”


    鍾深利瞟了一眼身邊的郝通,“去查查還有沒有單獨的房間。”這裏宮女住的都是那種大通鋪,十幾個人擠在一間房裏。


    郝通拿起桌子上的一本冊子,翻看了一陣,“隻有七號房沒有住人,那裏最近連續病死了好幾位宮女,都不敢去住那個房間。文雀姑娘,我看你還是出宮去的好,那房間太不幹淨,會驚擾了姑娘。”


    “沒關係,我反正隻是囫圇睡一晚。不過,我倒是有個請求。”文雀轉頭望著鍾深利。


    “姑娘請說,隻要我能辦到的一定盡力。”鍾深利客氣地道。


    “我想找一個宮女陪著我。”文雀靦腆地一笑,“我這人天生有點膽子小,叫你們笑話了。”


    郝通趕緊悄悄一拉鍾深利的衣角,暗示他不要答應,但鍾深利置若罔聞,笑著道:“些須小事,我來安排。”


    “多謝鍾副總管體諒,我先告辭了。”文雀站起身來,看著在一旁的郝通道:“麻煩你帶我去看看那個房間。”郝通無法,他又不能當著文雀的麵再去提醒鍾深利,悻悻地當先走了出去,文雀跟在他身後。


    隻等兩人都走出房間,鍾深利才站了起來,背負著雙手踱到窗前。明月升起,清澈的月光照在他蒼老的麵容上。他能在波譎雲詭的皇宮中生存下來,並能坐到副總管的位子,代表他也是個老謀深算的人。他豈會不知文雀強行留下來的用意,是的,浣衣局如一灘死水,是到了泛起波瀾的時候了,必須由一個外來力量把這灘水攪動。


    他已不再年輕,也見證了王朝的興衰榮辱,生死他已看得很淡了。猶記得前朝滅亡時,他們這些前朝的內侍集中在一個大院子中。如果這個內侍被查明與米鳳成有什麽交結,那麽他就會被龍衛拉走,等待的是可想而知的命運。那些內侍為了撇清與米鳳成的關係,爭取活命的機會,彼此互相檢舉,哪怕一丁點的小事也會被無限放大。一個內侍被拉了出去,留在院子中的人越來越少。


    隻有他選擇默不作聲,他隻是一個清掃皇宮最底層的內侍,什麽事好像都與他無關,然而留下來的內侍為了活命,有人把矛頭指向了他。說他有一次在皇宮中參拜過米鳳成,當時米鳳成雖未稱帝,但他大權在握,出入皇宮與他的府中沒有什麽區別。而米鳳成性情殘暴,誰在皇宮遇見了他敢不參拜,隨時能要了你的小命。


    就這麽件微不足道順理成章的小事,卻被那個內侍汙蔑鍾深利投靠了米鳳成,他無法反駁,反駁也是沒有意義的,其他還留下來的內侍也紛紛附和,每少一個人便多了一分活命的機會。


    當他被龍衛拖走的時候,他已萬念俱灰,小人物永遠隻是個弱者。這時卻傳來一個溫婉的聲音:“住手!”他微微抬頭,便見到一個雍容華貴的女子在幾個宮女的陪侍下款款走進院子。他曾在皇宮中見過不少絕美的女子,但沒有任何人能比得上這個女子的風姿,好像世間所有的美好都集中在這個女子身上。


    從身旁龍衛恭謹的稱唿中,他才知道眼前這個女子便是剛建立的南幽國的皇後慕容佳。慕容佳徐徐掃著庭院中跪在地上,仍瑟瑟發抖不知未來命運的內侍們一眼,向在一旁侍立的陳正道:“陳統領,你們這是為何?上天有好生之德,他們為求一條活路,才被迫淨身入宮,已經足夠可憐了,而他們也沒有什麽別的過錯啊!”


    陳正稟告道:“微臣是擔心這些人之中或有一兩個沒被肅清的米鳳成的心腹,恐會對皇上和皇後娘娘不利。”


    “為一人而不問青紅皂白地屠殺百人,你覺得這樣妥當嗎?”慕容佳雖在問話,嬌麵上卻沒有怒容,“皇上素以寬大為懷,仁孝治天下,本宮認為還是放過他們吧。願意出宮迴家的,給足路費,仍願留在宮裏的,也給他們安排一些職位。本宮已建議過皇上,以後也無須再招募內侍和宮女了,有幾個侍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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