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達摩,或許這個名字對有些人來說有些陌生,但他還有一個稱唿——“達摩”,禪宗始祖。


    談及此人隻怕江湖上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為這也是一個經久不息的傳說。若說無名是當世神話,那達摩便是千百年前的神話,一身佛法奧義窮究天人,武功更是天下莫匹,天賦資質古今少有人敵。


    而後於嵩山少林麵壁枯坐九載,得悟大道,更是立下“以心傳心,不立文字”的禪宗,名傳天下。


    可是沒有人知他悟到了什麽。


    因為就連他自己也不想告訴世人。


    九載寒暑苦悟,方得一朝解脫,恐怕這世上誰也想不到達摩堪悟大道之後醒來的第一件事會是做什麽。


    是笑?一朝得悟,朝聞道夕死可矣的滿足之笑?


    或是哭?明悟己身,迴首往事盡是虛度的哭?亦或是召集弟子,傳道解惑?


    都不是。


    他隻是說了一句話。


    “不妙!”


    緣何不妙?何事不妙?


    一直守候在達摩身旁的弟子慧可見此亦是覺得不可思議。


    隻見達摩睜眼對他道:


    “慧可,大地不妙!”


    這“道”之一字,玄之又玄,修行法不一,妙用亦是不一,正如頓悟之際,天地至理會前所未有之清晰,所謂“天人交感”,便是此理。


    正是達摩突破頓悟之際以那釋教神通“天眼通”窺得了一絲他本不應看到的事物,故此口吐“不妙”。


    慧可一經尋問,方才知道師尊看見了什麽。


    他看見的,是可令世間反轉的大殺器,可令神州陷入浩劫,蒼生遭受苦厄。


    沒人知道那大殺器究竟是什麽,但,有些時候,那些不知道的反而比知道的更加令人恐怖和渴望。傳言這個大殺器就藏在神州的某一個不可知的地方,隻要誰能得到它,便能橫掃神州,稱王稱霸。


    身為一代神話,達摩自是不願蒼生遭受浩劫,可即便到他圓寂也沒有找到毀去此物的辦法。


    至此,這天底下就隻剩一個知情者了,便是慧可。他心知憑借自己的力量自然也毀不掉此物,故而以自己拿手的機關巧技將這個大殺器的真相藏在了一顆骰子裏。


    這便是“達摩之心”。


    ……


    荒宅內,那魔主見“達摩之心”被薑寧隨手毀去,心中頓生滔天殺意,自己苦心孤詣經營這麽多年,為的便是借此實行“魔渡眾生”的計劃,大清洗這世間,達到眾生平等的境地。可如今,那件大殺器的秘密、真相,都如那一地殘渣般不複存在,除非達摩、慧可再生,可這可能嗎?


    “你以為殺了那個老神,便能和我叫囂?”


    “轟!”


    本是雲淡風輕的語氣驀的如冰森寒,刺骨入肉。


    一刹那。


    整個古宅庭院的黑褐色地麵,頃刻間是悉數龜裂生紋,以魔主與薑寧二人為中心,向外蔓延開來,若從上空俯窺而下,就會發現整個庭院內的地麵已如一張巨大的蛛網,一直猶在向外蔓延。


    可怕的罡風激蕩著兩人衣裳,獵獵作響,發絲俱是被吹拂到了腦後瘋狂舞動如黑色道無匹練。


    另一邊的那個黑衣女子此刻是連開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便被二人間氣息碰撞的勁力迫的連連後退,狼狽的摔出了荒宅。


    薑寧按劍而立,掌心內的龍淵是無由而轉,飛速旋動,神異非常。看著眼前這霸道的不可一世的女人,感受著撲麵而來的罡風,他雙眼微眯嘴裏輕聲道:“何不先聽聽我要交易的東西,說不定你會覺得它更適合你的計劃。”


    “計劃?你知道我要做什麽嗎?”冷笑一聲,似在嘲笑薑寧的無知,魔主背後丈許青絲已是衝天而起,眼內神芒爆現。


    “你可聽過他心通?”


    薑寧按劍右手一壓,飛旋的龍淵當即入手,劍柄在握,他本是尋常的氣機頃刻猶如開出鋒芒般的利器。


    無論是魔主還是那遠處隻能遠觀的黑瞳,此刻都覺得一股無形殺機籠罩著她們,就好似她們的頭頂懸著一柄看不見的利劍,而這劍隨時都有可能落下。


    可一聽到“他心通”三個字,饒是魔主也不免氣息一滯,一身澎湃的氣息居然不可思議的緩和了下來,她打量著一身淩冽氣機凝而不發的薑寧滿是驚疑道:“難不成你是佛門弟子?竟能修成這般玄妙神通?”


    但她還是有些將信將疑,暗自警惕,像是一言不合便會使出雷霆一擊。“那你就說說看,你要和我交易什麽?”


    “嚴格的來說,非是交易,而是合作!”


    說完,他居然提劍轉身便走。


    更出奇的,那魔主居然沒有出手阻攔,而是散了氣息皺眉跟了上去。


    等荒宅外的黑瞳掠進來的時候,裏麵早已空空如也,當即不岔的怒道:“他媽的,人呢?”


    可這一怒卻牽動了體內的傷勢,口中是咳嗽連連,神色萎靡。


    ……


    天蔭城。


    如今江湖上最繁華鼎盛之地,離那天臨鎮不過十數裏,這個路程對薑寧與魔主來說也不過短短數十步的光景。


    清晨,路上。


    前麵的男人走著,後麵的女人皺眉跟著,很是不明所以,既然是合作,那眼前這個人為何不肯挑明了說,這般行為,又有和動機目的?是有什麽不能說的?還是不敢說的?


    終究還是心中不斷攀升的疑惑壓過了那不耐煩,她倒要看看這個男人到底能玩出什麽花樣來。


    街道上,不如那冷清的村鎮,這裏是相當的熱鬧,有小販的叫賣聲,武夫的爭鬥聲,喝罵聲,小孩的哭聲,馬蹄聲,嘈雜的一切交織出了一副鼎盛之相。


    可卻沒有人發覺,或是察覺到這個條路,或者說這座城裏多了兩個人。


    視若無物,難以得見。


    一旁的魔主從一開始的不解到最後的驚訝再到震撼,如此可怕的精神魂魄之力當真少見,他甚至都有些懷疑眼前的這個人也是同她和那神一樣,是個活了幾百年的老怪物。


    二人似是閑逛般在大街小巷裏穿行往來,以至於魔主都覺得薑寧是不是存心戲耍於她,一張臉漸漸冷了下來,到最後是鳳眸含煞儼然再這樣走下去前不久的一幕又要再次上演了。


    但好在薑寧在她爆發前停住了腳步。


    或許停住並不準確,而是緩步朝一顆四人合抱的老樹走了過去。


    那老樹看著已有些年頭了,在這天山之下,大多草木是難以存活的,加之此時秋末冬初,萬物生機枯滅,可這老樹卻還有幾抹難能可貴的綠色,光禿禿的樹杈上仍有幾簇發黃的綠芽。


    但薑寧看的不是這棵樹,而是樹底下的那兩個孩童。


    魔主的眉皺的更深了,見薑寧立在那些孩子身後一動不動,雙眼目光晦暗不明,像是看到了什麽東西,以至於入了神。


    她自然也走了過去,卻是一愣,旋即眼中盡是惱羞成怒之色,浪費了這麽大半天,居然隻是讓她看螞蟻。


    沒錯,螞蟻。


    樹下蹲著兩個孩童,一胖一瘦,二人分一左一右正看著地上的螞蟻,不時哈哈笑出聲,同時伸手在那些螞蟻的麵前用手指劃出一條條細小如指的溝壑來。


    溝壑,或許在人的眼中那是溝壑,可在螞蟻的眼中那卻是一條條天塹,一條條不可逾越的鴻溝,一條條早已提前規定的路。


    “這?”


    魔主很是不明所以,不明白這般稚童的玩鬧究竟有何不凡之處,居然能引得薑寧為之入神。


    可忽然,就聽。


    “哼,不聽話,離開這條線,你就得死!”


    說話的,是那個稍胖的孩童,本是哈哈大笑的天真無邪臉龐此刻卻因一隻螞蟻脫離了他們規定的軌跡而怒不可遏,甚至有那麽幾絲猙獰。


    一瞬間,魔主如遭雷殛,額頭竟已不由滲出冷汗,一張豔絕塵寰的臉已如紙一般白。


    這是很奇怪的一幕。


    地上有著一窩螞蟻,螞蟻自然不會抬頭,因為它們本就不會去在意頭頂有什麽,也或許對它們來說,這短暫的一生中並不存在天空這個東西,又怎會去抬頭呢?


    所以它們不會明白也不會發現那一條條憑空多出來的溝壑到底源自何處。


    “快看,這隻跑的多快!”


    開心的童聲響起,孩童看著螞蟻在自己劃出的溝壑中爬動,笑容裏俱是滿足和得意。即便偶有那麽一兩隻爬出了溝壑,但卻也被孩童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撥迴了原來的位置,原來的軌跡。


    對地上的螞蟻而言,那隻手是看不見的。


    而現在,立在兩個孩童身後的魔主早已看的渾身發寒,眼中瞧著兩個孩子竟湧現出一抹難言的恐懼。


    難以想象,當世天人高手,居然會對兩個孩子生出恐懼,一雙明眸死死的盯著地上那些卑微的螞蟻已不由的攥緊了雙手。


    一旁的薑寧也是默然的看著。


    於是乎,這一窩螞蟻,兩個孩童以及薑寧與魔主,便成了一副很古怪的一幕。


    足足站了半柱香的功夫,直到兩個孩童早已遠去不見,魔主還是呆呆的站在那裏,看著地上一地的屍體,螞蟻的屍體。


    “該走了。”


    薑寧目光一撤緩聲道。


    魔主身子一震,是如夢方醒,她目光複雜的看著地上的螞蟻,聲音竟有些澀然,似不敢迴頭,好像害怕恐懼著什麽,像是背後或是頭頂有著某種無法形容的大恐怖。


    “這就是……就是你要和我合作的東西?”


    薑寧神情亦有些複雜,他目光輕移,看著那雙微微發抖的眼睛,歎了聲。“我亦不知,不過猜測罷了。”


    他說完便已抬腳離去,似乎耗費大半天的功夫不過是為了帶著魔主來看這孩童與螞蟻。


    但,魔主卻沒再問,也沒再開口,更沒阻攔,不知是不能還是不敢。她隻是那麽一直僵硬的站著像是早已忘記了時間。


    良久。


    深吸了一口氣,她的唿吸不可思議的變得粗重,一身氣機不受控製的四溢起來,最後是一咬牙豁然轉身,眼瞳直直望向身後的天空,死死的看著,看向那白雲深處,內心已警惕或者說驚懼到了極點。


    因為之前見到的場景實屬她此生所見最為恐怖的一幕。


    如她這般境界,又怎會去看地上的螞蟻,過去的一生她從未如此做過,但今天她看到了,所以前所未有的恐懼。


    世人俯視著地上的螻蟻,她俯視著世人,那是否也有不可思議的存在在某個未知的高度窺視著她,如視螻蟻。


    她不敢細想,甚至不敢去想,這個念頭一經生起便幾乎耗盡了她所有的心力,隻因太過匪夷所思,更是太過可怕。


    隻不過,她注定要失望了,背後的天空什麽也沒有,湛藍青天,白雲渺渺。


    但這卻讓她更加恐懼,瞳孔急縮,正如薑寧之前所作所為,在世人的眼中,他是不存在的。


    未知的,往往才是最可怕的。


    可是,就在凝望向天空深處不多時,倏然,異變陡起。


    “雄霸!老夫今日以劍為貼,十日之後,必取你性命,以報我無雙城滅城之仇。”


    “你,接劍吧!”


    橫亙在大地盡頭的雪山上,一道洪亮如獅虎的聲音瞬間如颶風般是轟傳而至,浩浩蕩蕩席卷了整個“天蔭城”更是直襲到那“天下第一樓”。其聲仿若利劍,聲浪由遠而近,過處俱是塵埃飛揚,一片狼藉,雪山上更是轟隆不絕於耳,可怕的白色洪流無情的吞噬著一切。


    “劍聖……”


    直到這一刻,魔主的心神才算是收了迴來,她深深的看了眼湛藍天空,又看了眼聲音的源頭方向,身形驀的一動,便已再無蹤跡。


    “快看,那是什麽?”


    天蔭城內,一人忽失聲道,神情滿是震驚與駭然。


    不光是他,此刻不論是江湖人還是尋常的普通百姓也都看見了遠處天邊瑰麗且不可思議的一幕。


    就見一股可怕的白色洪流如一條白色的長河般從一座雪峰上衝擊向乾天宮,衝天而起在天空劃出一道彎弧,像是搭了一個長達百多丈的拱橋,而且還在延伸。


    “那……那是劍啊……”一個修為不弱的大漢他本來就震撼的雙眼猛的一凝,旋即駭然的哆哆嗦嗦道。“冰雪化成的長劍。”


    眾人聞言細看,而後一個個是倒吸涼氣,被震撼的無以複加,有的更是被眼前這想都不敢想的一幕駭的癱軟在地。


    確實,那白色洪流竟是無數風雪凝成的冰雪長劍,此刻應聲而起,盤旋絞動在一起,遠觀之下方才讓人看的不甚分明。


    幾在大漢開口後不過數息,那白色洪流便已到達拱橋的最高處,而後是砰然如拋射的箭雨散開,斜飛而下,籠罩了方圓百丈天空,破空穿雲勢不可擋。


    “天啊!”


    有人驚懼失聲,雙腿不禁哆嗦。


    眼中所見遠方的天空無數密密麻麻的如錐冰劍是如幕布般籠罩了大半個乾天宮,這般可怕威勢又有誰能抵擋的了?


    “好,劍聖,我雄霸便在乾天宮恭候大駕!”


    與此同時,一道沉厚霸道的嗓音是如龍吟虎嘯般針鋒相對。


    不由分說,遠方的乾天宮就見一個黑點隻如雄鷹衝天般自“天下第一樓”一衝而出,拔地而起數十丈,一身內力雄渾到了極致,一舉一動俱是莫大威力,掌影,拳印,腿勁,霎時充塞在所有人的眼簾之中,自下而上,欲要抵擋衝天墜來的劍雨。


    “轟!”


    “轟!”


    “轟!”


    ……


    如驚雷般的爆響頃刻間是不絕於耳,天空風起雲湧,炸雷不停,如天雷動地火。


    ……


    而在天蔭城外,薑寧亦是迴身看向遠方的連綿雪山,看著那驚天動地的拚鬥,他眉頭是皺了又鬆最後輕笑道:“我道斷浪怎得能忍這般久,原來是去找劍聖了,嗬,胃口倒是蠻大的。”


    感受著那股無匹霸道的劍意,薑寧言語裏不無可惜。“可惜,一人如日中天,一人遲暮西山……可惜歲月如刀……可惜啊……可惜再無交手之機……”


    劍聖必死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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