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一連串此起彼伏的雷聲從天空那厚厚的雲層裏傳出,轟雷陣陣,似秋冬時節這般天色本就少見,更何況還是大雨傾盆之勢。


    本是明朗的天光下一刻便烏雲密布,好似乾坤倒懸,晦暗難見天地。


    那黑雲翻滾蔓延無際,足足醞釀了幾近半柱香的功夫方才似到了盡頭,伴隨著一聲沉悶響雷,大雨已是傾盆而下。


    如此,倒苦了哪些出入“無雙城”的人。


    不過好在這雨中有座廟——“關聖廟。”


    與那些破廟古刹不同,此廟煙香彌漫,其內供奉更是不少,正中隻見一尊與常人無異的武聖神像,塑的是栩栩如生,座下赤兔馬,手提青龍偃月刀,雙眼似開似闔,麵若重棗,威嚴凜然。


    而且此廟所處位置也有些獨特,除了那“無雙城”城門入口外,但凡要從別處入這“無雙城”便皆需路過這座關聖廟,這也是方圓周遭唯一一個能避風雨的地方。


    雨落不多時。


    滂沱大雨中,就見忽然多出幾道身影來,行動迅捷如飛,雙腳飛踩間好似足不落地,幾個唿吸便已像是一股風般到了近前,看樣子像是要去避雨。


    隻不過他們本如離弦劍矢般的身體突的停了下來,如此才看清幾人俱是一身勁裝打扮,頭上帶著雨笠,麵貌都看不清楚。


    而在他們的對麵,就在那關聖廟的一側,迷蒙雨幕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抹紅色,像是一團在雨中燃著的火焰,體如血紅。那竟是一匹馬,而且比之尋常馬匹更大了不少,非比尋常,鼻響更是混雜在雷聲中,難分彼此。


    有馬自然有人,馬背之上,一人靜坐如山,體魄亦是魁梧無比,再看他手中,竟然提著一柄與那廟中武聖所持一模一樣的刀——“青龍偃月刀”。


    “裝神弄鬼!”


    幾人被雨水淋了個透本就心情不佳,此刻見有人阻路,當即便不耐煩的喝罵道:“要找死滾遠點,惹得大爺火氣我便結果了你。”


    然而,依舊無人搭話,那人始終安靜非常。


    幾人見此當即怒極而笑,手已摸上腰間百煉鋼刀。


    “既然你不……”


    話語至此,卻是猛的一斷,戛然而止,似一隻正在叫的鴨子被突的捏住了脖子。


    幾人眼睛直勾勾的看著他們與那人之間的距離,雨幕中,一副不可思議的奇景是在他們的注視下憑空顯現。


    那雨水就好似活了過來,竟是聚攏成形,在空中不過瞬息便已化作數條盤旋而起的猙獰水龍,鱗發纖毫必現,如一活物。


    “這……這……”


    為首一人何曾見過這般可怕場麵,話到嘴邊是被嚇得語無倫次,戰戰兢兢。


    一切變化不過刹那,變生肘腋,幾人那還記得自己的威名,轉身便不要命的發足狂奔而逃。


    可如何逃得過那張牙舞爪自空中鋪來的水龍。


    水龍來勢極洶,隻是身軀一絞一盤,幾人便如被點了血,鉗製在原地難以動彈。


    幾人正自驚駭間,隻見那團火焰猛的一聲長嘶,是直直立起,馬背之上,那握住刀柄的雙手,已是一扣大刀,自下而上,如彎月向上一挑。


    本是綿密到無一絲縫隙的雨幕霎時似天崩地裂,自那人麵前為始端裂開一道驚天豁口,其寬足達兩丈,直直蔓延向那被定在原地的幾人。


    “住手……我們是乾天宮……”


    “噗!”


    臨死前的掙紮,亦不過是徒勞罷了,話未盡,命已斃。雨幕裏,幾人身軀幾在同時齊齊潰散成漫天血霧,肢體橫飛四散,血腥無比。


    雨中,一道寬有兩丈,長達七十丈的恐怖斬痕直從大地斜飛向天空,令人驚懼,遠觀之下就如一道雨中長河,霸道難匹。


    “鐺!”


    那帶著一雙銀絲手套的雙手順勢一轉,長刀杵地當即發出一聲金鐵聲響,安靜的看著那一地的血肉,最後霍的將長刀拔出。


    馬匹立起的身軀也已落了下來,似早已習慣,不需主人驅使便調轉方向朝雨幕深處而去,漸漸消失無蹤。


    大雨依舊,隻是與前番不同,地上除了多出無數殘肢血肉還有四個字,四個由人血匯聚而成的字被一股奇妙的力量聚成——“傾城之戀”。


    那四字似烙印在大地之上,任憑雨水如何衝刷始終不曾褪散,不曾化去,像是石刻一般。


    就在這一切結束不太久。


    一盞茶後。


    一輛普通的馬車自遠處的荒野趕了過來,不快不慢,像是不曾看見地上的血肉和那四個字,馬車毫無停留,徑直朝無雙城而去。


    逃,快逃……


    雪幕中即便斷浪如今身懷不凡功力也不免身感刺骨寒冷,自睡夢中被凍的猛然驚醒。


    這一醒來他便再無絲毫遲疑與停留衝破雪洞朝中原而去,他已經跑了三天了,自那晚被神秘人隨手鉗製住,他又怎敢再留在乾天宮等那人尋來,怕就怕圖謀武功是小,殺人滅口是大。


    這小心翼翼躲躲藏藏方才出了乾天宮的重重壁障。


    隻要活著,以他的資質根骨加之身懷此等不世絕學總會有名震天下的那一日。


    當初“獨孤一方”親臨乾天宮與之結盟之際他便已心生離意,隻不過如今卻是萬萬不能再留在這裏。


    這裏麵,無論是無名與薑寧交手的消息,還是乾天宮近期的所有動作都是他暗中傳給“無雙城”的,平天王之子視他為至交好友,就連當年那雪原尋父驚遇可怕高手的事都無一隱藏,一一吐露。


    殊不知這卻成了斷浪用以逼出“劍聖”重出江湖的引子。


    一方麵是為了遂“獨孤一方”的意,劍聖若出,無雙城勢必不可動搖,另一方麵,則是為了雄霸,如今江湖乾天宮與無雙城並存,二者自是免不了一戰,一山焉能容二虎。


    屆時他隻需暗中出手,坐收漁翁之利,將雙方高手修為盡歸己有,豈不妙哉,到時便可一步登天,一統江湖。可卻不想蹦出來個鬼神莫測的冰麵人,將他提前編織的美夢撕了個支離破碎,迫的他不得不離開。


    一想到那人神出鬼沒的手段,他的心裏便是陣陣發寒,腳下速度當即再添幾分,隻盼那人拿到他留下的功法便已足夠,否則若是追了來恐怕就是死劫臨身的下場。


    瘦小的身軀奔馳在雪地上已成一道急影,直直朝東方而去。


    ……


    乾天宮裏,就見前番的那個木屋內,黑暗中本是早已熄滅的油燈“噗”的一下竟是自燃了起來,前一刻還空無一人的屋子此刻憑空多出個臉遮冰麵的怪人。


    見斷浪早已溜之大吉他並無任何異色,反而看著桌上的那塊布片,其上以鮮血書寫了許多蠅頭小字,配以一幅幅內力行功路線。


    見此他嘴裏是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笑來。


    “嗬,好個心機深重的小子。”


    一掃上麵的口訣,來人心下暗自分出一股內力依照那行功軌跡稍一運轉,果不其然,那內力竟生出一股奇妙變化來,居然是真的。一瞬間意由心起,體內千載功力勃發,天山上終年彌漫的寒氣霎時自四麵八方湧來。


    隻不過,起的突兀散的莫名。


    看著掌心匯聚的精純寒氣,他眼中喜意難以遏製。“嘿嘿,鼠目寸光,坐擁寶山而不自知,硬是把這般由心而動的奇功妙法變成了攝人內力的邪魔外道,斷浪啊斷浪,我該說你聰明還是傻!”


    他話語雖帶笑意,可那雙眼睛卻閃過一絲冷光。不過,似想到什麽隻見他一招手收起那布片冷笑連連。“好,就讓你多活一段時間又能如何,如今我得了此法,再去把那老鬼體內的五行之力奪了來,這世間還有誰是我的對手。”


    斷浪沒想到,他也是沒想到,自己近些時日隱匿於乾天宮隻為了暗中對雄霸施以奇藥,阻他三分神功圓滿。


    不曾想遇到個扮豬吃虎的斷浪不說,更是遭遇神秘劍者出手,一身生機幾近被磨滅,變作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噗!”


    燈火熄滅,屋內已是再歸黑暗。


    ……


    ……


    ……


    “先生也懂星象占卜之學?”


    無雙城的地域內,泥菩薩見薑寧對著黑夜裏的星空凝望許久,當即好奇問道,心中更是大為驚訝。


    這江湖不乏全能的天驕,但那些能真正走到極巔的絕世人物無一不是浸淫獨專一道,千錘百煉,方能巔而又巔,絕而又絕。


    就如那“正邪道”的主人,根骨天資之高隻怕古今罕有,天下間能比擬者更是少之又少。年僅四歲便已精通琴棋書畫,皆為第一。而後六歲習武,不過春去冬來寥寥一載便已無需師傅,練刀比刀皇絕,練劍亦比劍皇好,驚才絕豔。


    可到最後他卻是摒棄諸般,獨尊手中刀,方才創出了這世間最完美無缺最理想的刀法,武道修為再進一步,方才立了為世人所懼的“正邪道”。


    而眼前這人,劍道已是臻至此間絕頂,醫毒藥理更是手到擒來,似還懂得馭蟲控蠱之術。


    如今再見他對著星空凝望,心中已是大為驚訝。


    “雄霸大勢將成,恐怕近期便會對無雙城有所動作。”薑寧並未答話,而是另有所指的問道。


    “如今劍聖重出江湖,恐怕就算雄霸也會暫避鋒芒,談何大勢?”屋內走出來一道白色倩影,美眸望著眼前平靜祥和的地方話語清冷無比,顯然不相信薑寧的話。


    “你相信天命嗎?這天底下除了風雲外,無人能殺雄霸!”薑寧不可置否的笑了笑,話語卻讓人捉摸不透。“就連劍聖也是不能。”


    聽到“風雲”二字,特別是裏麵的雲,雪緣那雙秋水般的好看眸子登時多了一抹不解和慌亂,不明白為什麽薑寧會說這樣的話。


    泥菩薩聞言是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這讓他想起了自己給雄霸留下的前半生批言,莫非後半生也是與風雲有關。


    “要記住,我們現在隻是個看客,時機還未到。”似在警告和叮囑,沒去在意幾人各異的表情,薑寧頓了頓複又道:“你給他留的前半生批言如今已一一應驗,隻怕無雙城覆滅之後他說不得便會滿江湖的尋你,找時間把後半生的也給他的吧。”


    泥菩薩略一沉默,然後奇怪的問道:“我該怎麽說?”


    “成也風雲,敗也風雲。”


    八個字慢慢吐出。


    泥菩薩與雪緣麵容皆是一變,顯然,以雄霸那梟雄的性子,多半會上演一幕師徒相殘的場麵。


    一聽這句話,雪緣張嘴欲言,卻被薑寧打斷。“放心,他死不了,而且有人不會讓他死的,我們現在隻要等。”


    “等什麽?”


    小青皺眉問道。


    薑寧卻是轉身迴到了屋裏,淡淡的話語傳了出來。


    “九州多劫,無漏千神!千神齊哭,萬裏同亡!”


    ……


    無雙城,嚴格來說它並不能算是一座城,與天下城池不同,它代表的乃是一個以“無雙城”為主的勢力,其下三百多個分壇遍布大江南北,雄踞一方。


    亦如“乾天宮”,二者便是當今神州中原的兩大勢力,將天下一分為二,各勢各派莫不臣服,至於那些拒絕的,早已死在屠刀之下。


    特別是在總壇“無雙城”,每日來往販夫走卒可謂是摩肩接踵,絡繹不絕。


    就像是一個大點的集鎮。


    可惜熱鬧歸熱鬧這城內卻是遍地可見行乞賣唱的人,街側酒樓內則是一聲聲的喧嘩大笑的聲音,鬥酒劃拳,當真好不諷刺。


    而在今天,無雙城外,來了一個蓬頭垢麵滿麵風塵的少年,他看著那城門上的幾個字,嘴角一咧露出了一抹笑,詭譎的笑。


    正是逃下天山的斷浪,他不眠不食,足足耗費了大半月的光景才到了這無雙城,心中隻覺劫後餘生。


    當初獨孤一方曾有心招攬他,化為藏在乾天宮的耳目,他做了,如今也來了,那顆一直懸起來的心也放下了。


    不曾停留斷浪便已朝城內城主府走去。


    隻是他卻沒注意到,他背後的人群裏,一個正給小女孩買糖葫蘆的老人此刻是看著他消失的背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直皺眉頭。


    本是垂下的右手五指忽然動了起來,像在掐算著什麽,眼皮極速顫動。


    倏地。


    “算到什麽了?”


    一道清冷的話語自他耳畔響起。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錦衣監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一劍白骨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一劍白骨哀並收藏錦衣監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