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的火焰是不行的。”


    “恩?”


    “即便是用冰結,也沒有辦法讓它枯萎。”


    “恩。”


    “要是有一顆種子就好了,那樣我就能……”


    姬朝抬起頭來,終於發現眼前這位大小姐根本就沒在認真聽他說話,兩眼無神地看著窗外,似乎什麽都沒想,什麽都聽不進去。


    他微微張了張嘴,可卻什麽都沒說,眼神一片黯然,轉開了目光。


    “就能什麽?”


    許久許久,陸西西才接上了他的話,興趣缺缺地問道。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任,我們能做的,就是把自己能做好的事情做到最好,這樣,不管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都算是有個交代。”


    姬朝神色淡然地說道,似乎毫無所指,又似乎在說些什麽。


    “我沒有怪你,我真的沒有怪你,和你有什麽關係呢!”


    她這才迴過神來,忙道。


    “畢竟我也姓姬。”


    他無奈道。


    “那不代表什麽,嘉玉真人也好,姬琴也好,他們都和你無關,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人,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


    “……”


    他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終究還是沒說話。


    “我隻是,我隻是每每想起當時的情形,就有點難受。”


    “三叔母那樣溫柔的人,我真的不明白為什麽……”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我們也一樣,已經注定的命運是無法改變的。”


    “……”


    陸西西似乎並不十分讚同,想起剛才他說的話,忙問道:“你有什麽發現嗎?”


    姬朝搖頭,黯然道:“如果我能找到一枚種子,一顆桃實,那我也許能找到其中的秘密,因為能讓它蘊養出來的方法也許正是它的弱點所在,它表麵看起來越是無懈可擊,就說明它的弱點越是致命,隻要能找到摧毀它的方式……”


    “當初的桃都山毀於一旦,一定也是同樣的方式,隻不過,過了那麽久,當初那些知情的人隻怕也都不在這個世上了。”


    “你說的有道理。”


    陸西西眼睛放光,忙道:“我去藏書館看看,找找有沒有相關的古籍,也許那時候這桃樹不叫神木也不叫靈木,我去找找和樹有關的書就知道了。”


    “去吧。”


    他溫柔地笑了笑,反正她在這也幫不了什麽忙,反倒是害他分心。


    西西不過是個孩子而已,一時的傷懷也不過是有感而起,過一會兒就會拋諸腦後,雖然再不舍,再留戀,也能夠接受眼前的事實,能夠明白已經發生的事情是不可能再改變的了。


    可是,那個人卻……


    他歎息了一聲,看了看手腕上精致的腕表,微微皺眉。


    往事已矣,逝者已矣,可是活著的人呢?


    負罪感是一道枷鎖,能掙脫的人也許並不是勇敢,而隻是無情。


    可他偏偏不是那樣的人。


    已經快到下班時間了,他快速地收拾了一下手上的工作,將所有的材料小心翼翼地封存,這才關上了門,熟門熟路地往那個他深惡痛絕的地方走去。


    “咣!”


    果然,還沒進門他就看見了,目光所及的那個位置上,已經坐下了一個熟悉的背影,一手搖搖欲墜地托著自己的下巴,一手握著一個空了的酒杯,一下子拍在了吧台之上。


    “這才幾點,你喝了幾杯了?”


    他快步走了過去,痛心疾首地問道,一邊劈手奪過了一邊的酒瓶。


    “嗬嗬……來了……”


    胡子拉渣的男子斜斜地看了他一眼,笑嘻嘻道:“來的正好,陪我喝一杯。”


    “……”


    姬朝隻覺得自己一口氣接不上來,氣得不打一處來。


    可是,他在氣什麽,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他本該同情,本該憐憫,他應該溫言暖語地勸服他,鼓勵他,給他希望,讓他振作起來,可是……


    這一切他都已經嚐試了千百次了,廣韻卻還是那樣,每天行屍走肉一般地點卯上班,一下班就鑽進這個老鼠洞裏,一杯一杯地灌著自己。


    不能說他有什麽失職,可是他的心思顯然早已飛遠了。


    “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他努力抑製自己的火氣,平心靜氣地說道。


    對方卻驚訝無比地看著他,似乎他在說什麽奇怪的話一樣。


    “我怎樣了?下了班喝一杯都不行嗎?”


    “你分明明白我的意思!”


    他躲開了陸廣韻來搶酒瓶的手,緊緊地皺著眉,冷冷道。


    “嗬嗬……”


    對方根本一點生氣的意思都沒有,隻是招了招手,讓酒保再拿一瓶來。


    “不準給他拿!”


    姬朝一巴掌拍在吧台上,幾乎按出了手印。


    小小酒保雖然是見多識廣,但也更懂得趨吉避兇的道理,忙不迭地就退了下去,恨不能有多遠躲多遠。


    “別這樣了,你總不能一整晚一整晚地在這看著我,就算我迴家了,我家裏那一牆壁的紅酒也夠我喝一宿的了,若不是我不想迴家,我哪裏需要躲到這裏來?”


    這話說的,姬朝聞言也是心中一酸,眼圈微紅。


    那麽多年的兄弟,他怎會不明白為何陸廣韻不願意迴家,不敢迴家,並不隻是那冰冷的四壁,而是令人窒息的迴憶。


    不是他不能體諒別人的痛苦,隻是,每個人活在這個世上,都不單單是在為自己而活,每個人都有自己必須要去承擔的責任,每個人都有理應要去做的事,必須要去做好的事,必須要去照顧好的人。


    就算不能照顧好別人,至少也不能去傷害那些愛你的人。


    想起陸西西每次說起蓉蓉的時候,那種落寞的眼神,想起為數不多的幾次見到陸蓉時,她那種憂心忡忡的悲傷神色,他都不由自主地難受。


    就算是為了陸蓉,他也不能任憑廣韻這樣頹喪下去了。


    她還這麽年輕,她也沉浸在悲痛之中,可是不僅沒人安撫她的痛苦,她甚至還要為自己的父親而擔心憂慮,畢竟他們都算是見過了太多太多的生離死別,而她第一次的淚水就是為她的母親而流的。


    雖然陸西西說不能怪他,可是他從陸蓉眼中,還是看出了那一抹難以抑製的疏離和冷淡。


    他不能辯解什麽,唯有歎息。


    “就算不為你自己想,你也要為蓉蓉考慮啊,她有多擔心你你難道心裏沒數嗎?”


    他正色道。


    “嗬嗬……嗬嗬……”


    隻見陸廣韻笑個不停,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心裏分明有著千言萬語,卻一句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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