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啟王朝正處於政事飄搖之秋,皇帝重病卻未立太子,而最倚賴的四皇子朱成晉遠在邊陲征戰,最有企圖雄心的二皇子朱成霄則蠢蠢欲動,文武百官各有打算,覺得二皇子造反、自立稱帝是遲早的事,皇宮內因而充斥著一股緊繃的氛圍。


    然而,百姓們尚未感覺到亂世即將來臨,尤其是離皇宮極遠的潭城。


    潭城之名來自城內四周環繞的高山峻嶺上有大大小小的水潭、湖泊上百座,尤其位於集月峰上的鏡水湖更是其中之最,足足有千人環手都還無法圍起。從高處往下俯看潭城,是一座幾近橢圓的山間陷落盆地。


    潭城棉田綿延,所以,在毛、絲、棉等紡織業及相關印染更是舉國聞名,也成為重要的經濟城市,百姓們安居樂業,生活富裕。


    而說到潭城,就不得不說到韓家。


    韓家是潭城內百年經營織坊的家族,有“天下第一織坊”之稱,但韓家的發跡相當傳奇,竟緣自一隻古老的聚寶盆。


    俗話說,富不過三代。但韓家無論誰繼位都照樣富有,就是因為擁有這隻聚寶盆。隻是韓家一代接一代,多名先祖都娶了不少妻妾,可偏偏每一代女兒生得多,男丁永遠隻有一個。


    而這一代韓家的大當家韓晉康,二十五歲,擁有一妻六妾,家中姊妹都已經出嫁,父母及多位姨娘在上一代女子爭產的戲碼上演後,都已移居到其他城鎮居住,也各分了不少家產,生活優渥。


    韓家老宅“豐仁山莊”是一處美麗園林,主宅就位在城郊,後方有蓊鬱山林,亭台樓閣沿著山麓而上,更襯托出其壯觀規模。


    大宅院裏共有八大院落,大小妻妾各占一院,韓晉康獨住最大院落,但每一院落都是雕梁畫棟、美輪美奐,他對每個妻妾向來都不吝嗇。


    就在距離老宅院一段距離外,還有一棟韓家的偏宅,恰懊就位於鏡水湖下方的山腰處,據說是韓家的“冷宮”,隻要不受寵的妻妾就會被送到此處,但目前隻住了幾名奴仆。


    大當家韓晉康本身就是一個傳奇,年紀輕輕,經商手腕可說是韓家曆代男丁之最,與四皇子是故交,也與朝中幾名重臣有往來,在商賈雲集的潭城,政商兩界皆吃得開,地位更超越他所有的父執輩。


    也許是因為韓家有聚寶盆加持,再加上他膽大心細,無輪做什麽生意都賺錢,英俊多金又溫柔,在十八歲討了一房正室後,這幾年來,陸續納了六名妾,在外還有多名情人。


    風流倜儻的他雖然對每個妻妾、情人都好,卻不曾為誰駐足。


    而在這所有妻妾中,就數三個月前納入的第七位夫人最令外界好奇,就連長居在西北方的故友薛克德,雖為辦正事前來,但比較感興趣的也是這名小妾。


    薛克德長相俊秀,亦是富商之後,與韓家生意曾有往來,因而與韓晉康成為泛泛之交。


    難得好友前來一敘,韓晉康設宴招待,特地沒讓女眷出席,好讓彼此能聊得暢快盡興。


    向來心直口快的薛克德喝了口酒,卻對著他猛瞧。


    敝哉!俊美容貌一如往昔,黑眸深邃,聲音低沉柔潤,一襲自家裁製的深藍綢緞袍服,更顯得他尊貴威儀,那究竟是哪條神經出了問題?


    “打量什麽?”韓晉康挑眉的問。


    “聽聞你最近納了名醜妾?”薛克德問得直接。


    “醜妾”他喝酒的手頓住,溫和的明眸隨即閃過一道不悅之光。


    身為好友,薛克德自然沒錯過那抹內斂的不快。“難不成我的消息有誤?”


    “有誤,蘇巧兒不醜,而是特別。”他突然神秘一笑。


    “特別?”女人的分類裏有這詞嗎?


    “對,她不單是名小妾,對布疋買賣、繡坊都相當熟悉,我可是以她為榮。”一提及她,他的眼神及語氣明顯閃耀了起來。


    薛克德卻是越聽越迷糊,“她來自青樓不是?”


    韓晉康笑著點頭,先將手上的美酒飲盡後,這才娓娓道來。


    就因為妓院的客人多是皇親國戚、富商名流,環肥燕瘦的俏姑娘為了要讓這些貴客銷魂,打扮得花枝招展、雍容華貴是必然的。


    於是,裁縫師及布商在白日進出青樓,而蘇巧兒伺候的周香又是當家花魁,為了討她主子歡心而送來的布疋綢緞、裙裝飾品琳琅滿目,她摸著、看著、聽著、學著,幾年下來,對這類事可全上手了。


    因此,他要她幫忙時,她總可以站在客人的角度提出許多實用的建議。


    在綢布莊,她是賢內助,在山莊裏,她從不過問他的私生活,不會與其他妻妾爭風吃醋,在其他妻妾花銀兩治裝爭奇鬥豔時,唯獨她一襲素色裙服,身上沒有繁複首飾,隻有頭上戴了一支他納妾當日送的珍珠發釵,她的清心寡崱⒅足惜福可見一斑。


    “不過才納入三個月,你對她很了解”薛克德拿了白玉酒壺再為自己跟好友各添杯美酒。


    “這不僅僅是三個月的事而已,我常在青樓談生意,常點周香的名,巧兒是她的丫頭,一段時日下來,我發現她相當有心,總記得我的喜好與習慣,要我不注意到她也難。”韓晉康朗笑侃侃而談。


    薛克德仰頭喝完杯中物後,放下杯子,看著好友。


    他真是越聽越離奇,好友生活優渥,從小不把錢放在眼裏,也因為錢多多,俊秀溫柔又文武雙全,是許多女人眼中的標準金主,他對妻妾、情人也相當海派,撒錢從不手軟。


    前提是,這些全是美人兒!但就他所知,蘇巧兒臉上有著半麵胎記,很難賞心悅目吧?


    他覺得匪夷所思,忍不住開好友玩笑,“所以說,瀟灑不羈的韓大爺,對女人的品味再也不挑剔嗎?就連當家花魁的丫頭也要納進府裏當小妾,再來呢?沿街乞討的女乞丐要不要也找一個?”


    韓晉康不以為意還是揚唇一笑,“還真被你說中了,巧兒在尚未進青樓前,的確就是你口中的小乞兒。”


    什麽?薛克德瞪大了眼,差點飆出髒話。


    “她是孤兒,幼年時,像個小乞兒流浪街頭,是周香撿到她,收留了她,”他笑看著好友目瞪口呆的矬樣,“之後,周家家道中落,周香不得不屈身在妓院,她也義無反顧的跟進去,繼續伺候,可見得她是個有情有義又懂得報恩的人。”


    “但也是個臉上有胎記的人,是吧?”他忍不住加重語氣的強調。


    “那又如何?”韓晉德不在乎的聳肩,“漂亮女人,我擁有的還會少何況,我喜歡她不是因為她的外貌,而是她的知足,隻要我給她一點點關心或小禮物,她就很快樂。”


    詭譎!好友的小妾、情人那麽多,還全是萬中選一的美人,但他還是頭一迴聽到好友談女人談這麽多。當然,好友喜歡女人是事實,但也僅隻於身體的需求,所以,蘇巧兒再怎麽特別,恐怕也抓不住好友那顆飄忽不定的心!


    韓晉康突然起身,“聽了這麽多,我帶你去瞧瞧她。”


    “瞧你一副要獻寶的模樣,唉,男人喜新厭舊一定要如此的喜形於色,不怕色字頭上一把刀?”薛克德也跟著起身,但不忘出言打趣,畢竟在男女關係上,他是對女人無感之人,家裏催婚催得越緊,他逃得越快。


    “我早就收藏了很多吧,怕什麽?”


    他目光含笑的帶著好友行經幾處院落,朝著蘇巧兒所住的淨雲齋而去。


    豐仁山莊雖然是八大院落,但各有各的出入口、各有各院的奴仆丫頭,對妻妾成群的韓晉康來說,方便進出,倒也能少些煙硝味兒。


    不同於行經其他院落時,舉目可見的富麗堂皇、處處牡丹玫瑰盛開的景致,淨雲齋裏顯得素雅許多,不見鮮豔花朵,倒是一串串紫藤花迎風搖曳。


    而且,今日有不少訪客。


    院落前的兩名丫鬟一見到主子偕友前來,忙著要欠身行禮,但韓晉康大手一揮,示意不用行禮,即帶著好友往裏麵的廳堂走去。


    甫近廳堂,他就聽到蘇巧兒溫潤悅耳的嗓音。


    “襖、衫、裙裝以交領、方領、圓領和各式翻領請各位裁製一件,另外,鑲拚的綾錦及紋繪刺繡是這群貴婦們的身份表征,手工務求細致,麻煩你們了。”


    “七夫人怎麽這麽說,能有這份差事,我們可要謝謝你啊。”


    “是啊,不然,我們這幾個貧婦還不知到哪裏討活兒幹呢!”


    “就是,我家的男人此刻躺在床上養病,若不是七夫人牽線,我家三個孩子都要喝西北風了。”


    蘇巧兒不敢居功,柔聲道:“你們太客氣了,你們的繡功不輸繡坊的人,隻是身邊有要照顧的人,無法到繡坊上工,說來,我還要謝謝你們撥空幫忙。”


    韓晉康給了好友一個得意的眼神後,隨即推門而入,就見蘇巧兒紅唇彎彎,溫柔的看著幾名衣著樸實的婦人。他認得她們,近一個月來,生活困苦的她們幫巧兒做些衣服樣板,藉此掙些錢養家活口。


    “呃,韓爺迴來,我們先走了。”


    來訪的婦人臉紅紅的朝韓晉康急急點頭,對他身後的薛克德雖然陌生,但一看也知是個衣冠楚楚的富貴之人,當下也急急朝他行禮,再轉向蘇巧兒微微一笑後,連忙抱起她分配給她們的布疋及繡線要走人。


    貼心的蘇巧兒馬上喚了隨身丫鬟,“小親,請杜伯載她們一程,要不,一疋疋布都不輕,走到城裏可要好長一段路。”


    “是,請跟我來。”相貌清秀的小親帶著淺笑,示意她們跟著她走。


    “謝謝,謝謝七夫人。”


    韓晉康看著那群粗布婦人一步一迴頭的彎腰致謝,忍不住貝唇角一笑,看著也頷首迴應的蘇巧兒,他走近她,“聽說她們的繡工在你的推薦下,也有一些富商太太找她們刺繡了。”


    她聽了眼睛瞬間一亮,“真的嗎?太好了,這樣她們的生活更能改善了。”


    他濃眉一挑,“我可是商人,哪有錢往外送的道理?”


    女人溫柔一笑,“我相信你能從別的地方賺迴那些利潤,而且加倍。”


    “你對我可真有信心。”


    “當然,你是韓爺啊。”


    她笑著迴答,目光隨即落在他身邊那名高俊挺拔的男子身上。


    事實上,打從男子進來看到她至今,就呈現呆若木雞的狀態,所以,她也不知該怎麽跟他打招唿?更甭提他是目瞪口呆看著她的左半邊臉。


    其實怪不了薛克德看直了眼。


    認真說來,蘇巧兒的骨架極小,身材嬌小而纖細,一張粉雕玉琢的右半邊臉會讓人眼睛為之一亮,但當她側轉過身,讓他瞧到另一麵後,立刻為之一“驚”!


    這驚,可是毛骨悚然的驚嚇啊!要說是大白天見鬼,也不過分。


    那是一小片、一小片的紅色胎記,像雪花似的落在那原該也是如凝脂肌膚的粉頰上,卻因為範圍從左眼下方漫布到下顎處,太顯眼也太突兀,分外的觸目驚心。


    曾經,一旦有人直視蘇巧兒臉上這一大片的醜陋胎記時,她總是緊張自卑的低頭,但自從韓晉康讚賞的望著她,還直言她的紅色胎記像極了桃花的花瓣紛飛後,她開始接受這樣殘缺的自己,也慢慢的建立起自信。


    那群前來接零工的婦人也曾被她的左半臉嚇到,但多次下來,她們看她的目光也趨於自然,甚至會讚她心美人更美,此刻,麵對來客的驚愕注視,她也隻能努力維持臉上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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