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白玉師嫁人前也允了她,兩人同侍一夫,效法娥皇女英。誰知事情的發展不在預料內,姑爺另有其人,她也失去與心上人相守的機會,如今又不被放在眼裏,她當然悶。


    「別再說了,杜鵑。」她說出了她心裏的話,但時機不對。


    「夫人,我們要忍氣吞聲到什麽時候?打大爺過世以後,這府裏還有哪個人當你是主子?連一個婢女都能踩在你頭上,教你受盡委屈。」她瞪向福氣,一副想咬她一口的模樣。


    關她什麽事?怎又扯上她?孩子硬扯著她不放,這位夫人又指著她說她拐帶孩子,她隻好抱來給二爺,讓他做主,二爺對她們不好。這也怪她?福氣覺得凡人真是莫名其妙,無事生是非。


    「大嫂,瞧你教出的好丫鬟,看來我這位置要換她來坐。」他冷笑。


    「……」白玉師咬著唇,神色黯然。


    杜鵑還想說話,另一名丫鬟喜鵲趕緊攔住她,要她看看夫人的神情,知道她的多嘴令主子難做人,杜鵑這才沒再開口。


    「如果大嫂認為曰子過得太苦悶,我倒不介意放幾間店鋪讓你管,不過盈虧自負,那可是你們母子倆曰後的生計,別指望我會負擔虧損。」太閑就去做事,省得閨怨日重,不懂知足。


    「什、什麽,我……我不行,我一個婦道人家哪懂得經商之道,拋頭露麵的事我做不來……」她急著推辭,一臉慌色。


    須盡歡再度將走到身前的侄兒推開,眼陣如墨。


    「那你做得到什麽?放縱你的丫鬟對我咆哮,裝出楚楚可憐的樣子讓我愧疚,還是藉題發揮,連我身邊有個賞心悅目的婢女也容不下?」


    她賞心悅目?福氣憨憨地傻笑,摸摸不夠「美若天仙」的圓臉,即使她真的是仙。


    「我、我沒有那個意思……」白玉師想解釋,卻知杜鵑的一番言論已讓她失去立場,她輕咬著唇,沒臉多做辯白。


    「白胡子爺爺……玩……跟我玩、你玩……」須遙日邁開小短腿,不攀須盡歡大腿,改走去拉福氣裙擺。


    福氣左顧右盼,以食指推向小少爺眉心,低聲道:「哪有白胡子爺爺,你看錯了。」


    「……玩……你騙人,白胡子,我看到了!」須遙日很執著,捉起她的手指就要放到嘴裏咬。


    「沒有、沒有,是你眼花……啊!你怎麽跟二爺一樣愛咬人,一個咬我嘴,一個咬我手……」痛死了,剛長牙吧,怎麽這麽痛啊!


    「二爺咬你嘴巴?!」


    一聲驚唿過後,廳內靜默無聲。


    唯有須盡歡嘴角高揚,露出頗為歡快的笑意。


    「你喜歡我咬你嘴巴?」須盡歡在街上邊走著,邊調侃她。


    福氣臉紅紅,發間的牡丹玉步搖隨著激烈的搖頭而晃動,盡是傻氣可愛。


    「誰喜歡你亂咬嘴巴,你不要再胡來,離我遠一點,不準動手動腳!」她腰不疼,腳也不酸,不用再摸來摸去,摸得她渾身不對勁。


    「那麽吃呢?你的最愛,我改吃你的粉色小口。」他投其所好,從善如流。


    一聽要吃她的嘴,福氣緊張的搗唇。


    「不給吃,你走開!」她輕推他一下。


    「你敢推我?」他的墨瞳微眯,露出一抹危險。


    「我……我不是推,是輕輕撥開,二爺少冤枉人,我抱著這個胖小子哪有力氣推你呀。」沒被彈開才有鬼,她嬌弱得風一吹就倒。


    須盡歡不歡地低眉斜睨。


    「誰叫你要帶他出來,他沒娘寵嗎?」


    熱鬧的牡丹花會過去後,各家栽滿牡丹的園子也不再向外開放,洛陽城內一下子冷清了許多,行人也稀稀落落,迴歸平日的作息。


    少了花王的點綴,這春天似乎就少了點顏色,其他花卉像是也提不起勁搔首弄姿、迎風競豔,蔫蔫地如同懶梳妝的青樓豔妓,獨望春風催花謝。


    在這當兒,福氣小仙興匆匆的說要外出踏青,她實在沒辦法老是悶在同一個地方不動,不出來透透氣,她也會如花兒一般,蔫了。


    但事實上,福氣想去的地方是月老廟,她一直覺得有哪裏不對,卻又說不上怪在哪裏,打算問問月老怎麽牽的線,為何早該締結同心的姻緣依然各分兩地。


    可是她家二爺居然也說要跟,一副怕她被人拐了的模樣,寸步不離,讓她散心兼思考的用意全白費了。


    更教人啼笑皆非的是,走路還不穩,小小胖胖的身體搖搖擺擺的須遙日在門口玩,一見福氣拎著遮陽的油傘出門,立刻短腿一蹦,從石獅子背上跳下,兩隻有肉的胳臂緊緊抱住她的小腿肚。


    小孩子的力氣能有多大?須盡歡不想讓兩人獨處的時光被破壞,想把小鬼頭趕走,沒想到他竟然扳不開他,須遙日還橫眉豎目地瞪著自家二叔,好像在說:你們要去玩,我也要跟。


    「他就是硬要跟嘛!總不能把他扔在半路上,要是被野狗叼走了,我會良心不安。」小男孩身上的檀香味越來越濃了,是她十分熟悉的氣味。


    相處越久,福氣越相信須家小少爺是遺落的拂福塵,他給她的感覺相當熟悉,一如她日日拂灰塵,以桐油擦拭的拂塵那般熟悉。


    隻不過讓她不解的是,天庭神器怎會變成一個小孩子呢?還是有血有肉的肉身凡軀,原本的仙氣和福氣全不見了,完全是個凡人。


    照理說不該會這樣,頂多凡胎吸收了仙家氣息,出生後仍會有肉眼不得見的金光籠罩一身。


    可他什麽也沒有,就隻是個普普通通的孩童,牙牙學語,連路都走不好,要人抱。


    「良心一斤值多少,要是我,直接丟入湖中淹死,省得礙手礙腳。」須盡歡惡劣地捏捏侄兒的粉嫩頰肉,朝兩側拉開。


    小童吃痛,哇哇大叫,小手小腳又拍又踢,想要趕走壞叔叔。


    「二爺,你很壞耶!幹麽欺負小孩子,你用話嚇他他聽得懂,小心他以後不孝順你!」她本還想說以牙還牙,給他好看,可是繼而一想,還是不說的好,萬一他想「先下手為強」怎麽辦?


    「我不欺負他,欺負你如何?」誰希罕這娃兒孝順,小屁孩一枚。


    須盡歡不怕人瞧,低頭在她唇上一啄,在她瞪人時又飛快地退開,臉上笑意難掩。


    自從福氣來到須府以後,以往的沉悶似乎平空消失了,處處可聽見帶笑的低語聲,隨著脆甜的輕快笑聲向外飛揚,歡笑渲染了每一個人。


    連生性冷峻寒冽的須二爺也有了冰融花開的跡象,雖然還是冷著臉,對人不冷不熱,可是偶爾仍能窺見他揚起唇瓣,低聲輕笑。


    而這一切當然歸功於福氣,她純淨的笑臉讓人打心眼裏發暖,憨直的言語又教人好生憐惜,恨不得她是自家閨女,把她寵上天去。


    又被親了下,她鼓起腮幫子,又羞又惱,「二爺,小雞啄米跟咬和吃一樣,你不可以這麽壞心眼!」


    「喔!這叫小雞啄米呀!可是小雞啄一粒米不飽,要多啄幾下才會長得又快又壯。」況且他是大公雞,整碗米端走才能止饑。


    福氣沒來由地紅了臉,東閃西躲地還舉高孩子來擋,「我要真的生氣了,你會很慘很慘喔!」


    她不敢亂用仙術,一來怕傷及無辜,二來擔心上頭的大神發覺,所以她一直盡量用尋常人的方式待在凡間,減少被逮到的可能性。


    須盡歡失笑,他心情好,看須遙日也順眼了些,把她懷中的小鬼抱起,以一臂將他托坐到肩上,另一手攬住她腰身,舉止親密。


    「月老廟到了,你去求月老賜你姻緣吧!」


    這是一間挺尋常的廟宇,並不太大,躲幾個人遮風避雨是還足夠,主神月老端坐正中央,一旁的小神像則是姻緣童子和紅娘。


    雖非初一、十五或是節日慶典,但其香火仍是鼎盛,廟裏嫋繞著徐徐清煙,廟前的茄苳樹上掛著滿滿信徒的祈願,一條條紅彩帶隨風飄揚。


    此外廟旁有供人休憩的八角涼亭,涼亭一角擱著任人取用的結緣茶,一張石桌,幾張木椅,古樸間自有一般清涼。


    「我是幫你問耶!你連著三次都拜不了堂,我要問問月老爺爺是怎麽迴事,你的姻緣為什麽比別人坎坷?」


    須盡歡目光一斂,帶著些許深意。


    「你想看我娶他人為妻?」


    福氣本想點頭,但心裏一陣不舒服,隻扁扁嘴說:「你娶誰與我何關?我是福氣,不是喜娃,不能給你喜氣。」


    喜仙是送喜,她一到人家家裏馬上喜氣洋洋,喜事一樁接一樁,她送的是福,具體是什麽,還得看緣分。


    他忽地低笑,唇貼到她耳邊。


    「聽起來有點酸,我家福氣把醋當水喝了。」


    聽到「我家福氣」四個字,福氣心底莫名地湧起異樣感受,心口酥酥麻麻的。


    「我才不喝醋,那很酸。」


    高大俊朗的男子,容顏秀麗的小女人,兩人還抱著一個孩子,不知情的人一見便會心一笑,當作是小夫妻帶著孩子出遊,親昵的舉動是小倆口恩愛。


    須盡歡觀察入微,輕易地從旁人眼中看出他們此時的想法,以往的他會覺得厭惡,以冷厲眼神將人逼退,但此時他卻不以為忤,甚至有些刻意和福氣親近,心中多了些說不上來的甜軟滋味。


    「福氣,你還沒開竅。」不過笨笨的她也很可人,嬌憨有趣。


    「什麽沒開竅,你不要盡說我聽不懂的話,我好熱,你快走遠點。」和他靠得太近,她渾身一直熱起來,怪不自在的。


    「這種天氣喊熱?」須盡歡挑眉。乍暖還寒,看似暖和,實則春風帶寒,仍凍人手腳。


    「因為你一直靠過來嘛!所以我的臉就發燙,然後身子也跟著熱唿唿的,唿吸變得很急……」全是他害的,二爺是害人精!


    聞言,他忽地一頓,令人錯愕的大笑聲隨即逸出,引起旁人側目。


    「我錯了,福氣,原來我看錯你,你的芳心已動。」


    他還當她真不懂呢!看來是後知後覺,多點化她幾次便圓滿了。


    「什麽心,什麽動,我不理你了,你把小少爺抱好,我要進廟裏……」她看到月老爺爺朝她眨眼,紅娘妹妹笑逐顏開的招手,姻緣小童也立在一旁朝她笑,立刻轉移了注意力,絲毫沒繼續聽他的話。


    福氣笑嘻嘻地打算入廟,她一腳跨過門檻,揮著手向神仙們致意,笑臉真誠得讓人打心底柔軟,忍不住迴她一個微笑。


    可這時候有人絆了她一腳,又有人將她往廟門外擠,她驚唿一聲,踉蹌地往後一跌,正好跌入一名男子的懷裏。


    而那個人不是須盡歡,他正黑著一張臉,冷冷地瞪著那多事之人。


    「懷逸,你懷裏那個女人是我家福氣,請你還給我。」要不是肩上這小鬼忽然扯他頭發,他怎會在她快跌倒時慢人一步?


    「你家福氣?」貌美不下女子,卻十足俊逸的君懷逸訝異的問了聲。


    不等他迴應,須盡歡動作極快,但不顯粗暴地將福氣一把拉到自己身前。


    「是啊,是福氣,須府近日來笑聲變多了。」


    「因為她?」君懷逸聲如玉音,溫潤清爽。


    「因為她。」他迴答,語氣堅定。


    君懷逸一喟,美玉麵容浮上憂心。


    「你要如何給憐心一個交代?她等了你十六年。」


    從三歲交換訂親信物,至今一十九歲,仍癡心惦念著兒時約定。


    「我娶過她,三次。」但是始終進不了須府大門,總差一步。


    君憐心很美,美得楚楚動人、我見猶憐,須盡歡從不否認這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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